沈明康嘴唇蠕动两下, 似乎被徐晓雅的话打动了，但却依旧没有什么力气。

“我现在像个残疾人一样，学了一辈子的知识却都用不上了, 想要孝顺父母，父母已经不在了，想要报效国家却无能为力。我也想回到从前, 做你的依靠，好好保护着你，可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徐晓雅擦擦泪：“但我可以，我有手有脚！我做你的通讯员，你的梦想我帮你实现！爸妈是不在了, 但他们一向都是非常乐观的, 宁宁现在去参加支教了，玉清病才好，就参与拍摄了一部慈善电影，难道你不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吗？比如, 参与新火箭的研制？”

沈明康苦笑着摇摇头：“你看看我的腿，我的腰，我还怎么参与研制呢？我连走路都是困难的，难道要其他人员来到家里, 配合着我一起研究？”

徐晓雅赶紧说：“你需要什么资料我去帮你找，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在家里有什么？我们俩就是个小组！更何况医生说你的身体不行了，但你真的认为不行了吗？当年咱爸命悬一线最后不还是康复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行的！”

的确, 对于他们沈家来说，从来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

徐晓雅从相机里翻出来曾经顾音音和沈国安合拍的视频放给沈明康看。

视频里头顾音音和沈国安还是年轻的样子，两人对着镜头笑。

“明康，玉清, 宁宁，为了让你们在几十年之后还能记得清楚我们长什么样子，所以我们两个拍了这个视频。人生总有一别，但你们要相信，这一辈子的快乐时光是为了下一辈子的相遇。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分开的时候也要用力继续活下去。如果哪一天我们一家人走散了，你们也要记得珍爱自己。我们会在另一个时空等着你们。”

沈明康眼睛潮湿，徐晓雅抱住他，半晌，两人都是泪水连连。

放下父母去世这件事情需要长久的时间，但沈明康的腰伤严重，恢复起来非常不简单。

徐晓雅常年坚持鼓励着他，又风吹雨打稳固不变地去学校帮他找资料，沈明康竟然真的慢慢好转了起来。

五十六岁那年，他又重新可以下床了，而这几年虽然是躺在床上，但却从来都坚持不懈的学习。

他不但没有忘记专业知识，反倒更为精进，徐晓雅不怕辛苦，四处帮他搜罗最新的资料和新闻，哪怕所有人都忘了沈明康，忘了那个曾经为了国家和学校做了巨大贡献的教授。

曾经的确是有无数人爱慕沈明康，也有很多人艳羡他的成绩，这些荣光却在他病倒之后尽数消失。

最开始还有很多人经常去看他，可是渐渐的去看望沈明康的人几乎没有了，整个家里只有徐晓雅和保姆照顾着他。

从前沈明康宠着徐晓雅，她浑身透着股闲散和自在，人瞧着也年轻，这几年为了照顾沈明康，她还不到六十岁已经满头银发，走路佝偻着腰，看着年纪就好像是六十多岁了一样。

卫星总算从国外回来了，瞧见他妈妈的时候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

他在国外多年已经打算定居那边，往后工作也要留在外头，这次回来是打算把父母接过去之后，一家都定居在外面。

“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爸妈你们还留在国内干什么呢？国内各方面形势都不太好，还是国外更为人性化，适合人类居住。”

沈明康坐在轮椅上，眼神冷漠地看向他：“我和你妈送你去国外就让你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沈卫星摇摇头：“爸妈，你看你们为了国家和学校付出了大半辈子，最终是什么样的结果？现在还有人记得你们吗？做人还是自私一点的好。”

这一次相见，徐晓雅和沈明康都对沈卫星非常失望。

可是卫星得到了国外的教育，思想跟国内截然不同，他打定主意要留在国外工作，不愿意回国。

“爸，如果当初你愿意留在国外，参与国外的火箭研究，也不会有现在的病痛。在国内就是要压榨你所有的价值，等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不管不问了。”

沈明康语气愤怒：“我们国家辛辛苦苦才发展到这种地步，的确跟那些发达国家还有一些距离，但我们要做的不是抛弃她，而是帮着她一起进步！正如你外公外婆一样，他们那一辈子做医药，做慈善，做生意！改善了国家的医疗市场，把慈善做到了极致！怎么到了你的身上就成了没有价值的事情？”

沈卫星也有些不爽：“爸！人活着不能只为别人，也要想想自己！您看看我妈，她都老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几个人瞬间寂静。

沈明康沉默了很久，最终沈卫星离开了家，徐晓雅走到阳台上，手轻轻地放在沈明康的肩膀上。

“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他现在正是青春叛逆期，迟早会明白咱们的想法。”

两人安静的在阳台上呆着好一会，沈明康忽然叹气说道：“也许他的说法是对的，我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做什么，连你都顾不上了，还会搞得你更辛苦。要不是他这样说我都没有发现，你的确是比以前看着辛苦了很多，晓雅对不起，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碰火箭相关的任何东西了。”

徐晓雅一怔，沈明康继续说：“我们都已经老了，有很多东西不能再自不量力，何况到了这个年纪的确不能再想更多了。现在啊，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听到他这样垂头丧气的话，徐晓雅有些着急的说道：“可是你知道我昨天刚听说了一个什么消息吗？孙院士跟我说，最近他们又遇到一个关键性的难题，如果这个难题能够解决的话，新型火箭很快就能发射，可以带回来月球上的土壤以供研究，到时候我们国家的航天事业又是一大进步！明康，别说是你了，就是我都有点激动！你难道不想出一分力吗？”

那一瞬间，沈明康眸子里的火燃烧了起来：“真的吗？具体是什么问题？”

其实徐晓雅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这些年她为了帮助沈明康关注最新的资料，不知道厚着脸皮找了多少人，可那些资料算作是私密的东西了，谁会轻易地给她？

如今她和沈明康都算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旁人顶多表面尊敬他们一番，可实际上只觉得他们可怜。

看着沈明康燃烧着灼灼火焰的眸子，徐晓雅答应他会尽快询问出火箭研发组遇到的问题。

第二天她就去找了孙院士，可孙院士明显有些不耐烦：“我说小徐啊，你就不要再来了。以前沈教授是为我们做了很大的贡献，可现在他已经不是我们研究所的人了，你再来只会让我们很为难的！”

徐晓雅真诚地说道：“孙院士，不是我有意叨扰你们，实在是我家沈教授，他是真的想为大家出一分力，希望你们给我门一个机会可以吗？我知道关于火箭的资料都是私密性的，但是那些难以处理的问题总不算是私密得不能告知沈教授吧？要知道你们如今火箭的雏形，当初都是他呕心沥血的研究出来的！”

孙院士面色不太好看了：“小徐，你的意思是抹杀我们这些人全部的功劳？既然如此，我们更不需要沈教授的帮忙了，他还是在家好好养着身体吧！”

原本很不擅长跟人吵架的徐晓雅跟孙院士竟然足足理论了一个小时，最终她声泪俱下：“陈教授一生都在为了国家的火箭事业付出，如今他也想为火箭事业在付出点努力，难道就没有这个资格吗？”

孙院士无可奈何地从桌上的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拿走吧，这本身就是废稿，我们在研制动力装置系统的时候的确是遇到了麻烦，你可以拿回去让沈教授看看。”

徐晓雅擦了把眼泪也顾不得形象了，立即拿着那张纸，千恩万谢的，孙院士摇摇头：“按理来说你也是清华大学退休的教授，何必在这又哭又闹的？沈教授出事之后你们两个的事业真是都被摧残了。但话说回来，人活在这个世上也不是非要有事也不可。”

徐晓雅笑笑：“总之谢谢您了！”

她带着那纸张回到家，当晚就跟沈明康开始研究起来，两人燃起了莫大的兴趣，为了研究动力装置系统废寝忘食地熬着。

整整一个月时间，两人总算得到了些眉目，恍然之间季节都变幻了。

家里的保姆一边拖地一边轻声提醒：“先生太太，听说今天有雨，你们就不要出门了吧？”

徐晓雅轻笑：“怎么可能不出门？今天是个非常关键的日子。”

她跟沈明康相视一笑，两人都是眼底乌青，瘦了很多，但却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这天他们俩都穿了厚衣服，徐晓雅推着坐着轮椅的沈明康去了一趟孙院士的办公室。

今天孙院士又带人开了一次研讨会，关于之前那个问题大家仍旧找不到解决方案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小陈打开门，就发现外头一对夫妻正微微笑着看她。

“请问孙院士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