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袁悠悠一脸冷漠。
“不能。”
女鬼凑上去,冲袁悠悠眨眨眼睛:“我好歹也帮你赚了那么多钱,一桶泡面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袁悠悠抬手推住女鬼的脸,拒绝她继续靠近,“这是我凭实力赚到的钱,跟你没关系。”
女鬼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泼打滚,“我怎么着也算是你的学姐,连桶泡面都不愿意请我,你没有心!”
好在显形粉早在出校园的时候就失效了,否则一个女鬼坐地上耍无赖的情景,一定会引来很多人来围观。
袁悠悠抱着胳膊,无情地说:“我送你去投胎。”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投胎!”女鬼眼中充斥着怨气,“凭什么我死了,那个人渣却还活得好好的,我要看到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那你开心就好。”袁悠悠弯腰,给女鬼脖子上的绳子打了一个好看的结,垂在身前,像个别致的领带。这东西类似于捆仙绳,可以保证女鬼做不了坏事。
“只要你不调皮,投不投胎也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
“诶!你等等!”女鬼一把抱住袁悠悠的腿,仰头看她,“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袁悠悠摇摇头。
电视剧不是这样演的!
女鬼不死心,声泪俱下:“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自杀吗?要不是活着看不到希望,谁会在大好的年纪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呢?当年我也是你这个年纪,那时候我读高二……”
袁悠悠也不好一脚把学姐踢开,只好听她讲完了血泪史。
这个学姐当年暗恋学校的历史老师,一个四十出头温文尔雅的男人,但那也仅限于少女青春期的春心萌动,默默放在心里,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或许是那个男老师发现了她的心思,不仅没有疏远,反而还主动关心她,给她发一些远超师生关系的、模棱两可的短信。
学姐也没想到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比起暗恋得到回应,更多是害怕。男老师有老婆有孩子,还比她大那么多,两个人如果真发展出什么关系,光是想想,都会起鸡皮疙瘩。
她鼓足勇气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不仅没有得到安慰,还被臭骂一通,说她不知廉耻。
后来,那些短信不知道怎么被老师的老婆发现,闹到学校。
但那个男老师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头上,说她勾引他,还威胁他说不每天给她发短信就要自杀。
学校领导、老师、父母,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破坏老师家庭的坏学生。
百口莫辩。
后来,学校为了不影响声誉,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只给了男老师警告处分。男老师的老婆也原谅了他。
自那以后,男老师的生活依然顺风顺水,依然被学生尊敬,反而所有人看她这个受害人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就像是看一个荡.妇。
最后,她不堪压力,从宿舍跳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袁悠悠叹口气:“放开我,我去给你买泡面。”
女鬼学姐立刻笑着跳起来,“我要老坛酸菜味的!”
袁悠悠走进便利店,买了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用开水泡好,放在靠着玻璃窗的桌子上,低声念了段咒。
女鬼拿起塑料叉子,终于吃上心心念念的泡面。
袁悠悠看得有点饿,也给自己泡上一桶。
便利店里一个漂亮女孩独自坐在那里吃泡面,旁边的空位上另摆着一碗,热气时不时向其他方向飘,就好像有人在吹。
外面的人看到这幅场景,纷纷搓搓胳膊,加快脚步,大晚上怪渗人的!
袁悠悠想起那天听到的闹鬼传闻,瞥了女鬼学姐一眼:“偷学妹的内.衣也是挺变态的。”
女鬼学姐边吸溜边说:“是那个学妹老炫耀自己的内衣有几千块钱,我听着烦,就丢在床底下了。”
袁悠悠:“你还往人家床上扣泡面。”
“泡面……泡面的事也不能怪我,作为女孩子,她们太邋遢了点,泡面桶放一晚上都不扔,”女鬼学姐用手抹了抹嘴,“熏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终于碰上个能说话的人,她的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夏天这么热,我好心帮她们制造一点冷气,一个个还吓得到处说宿舍里有鬼,怎么不念我的好呢?”
“你们现在的孩子太幸福了,手机那么高级,不仅能看小说还能追剧,还能跟朋友打视频电话。”
“初中毕业以后,我发小一家就去帝都了。要是我那时候能用上这样的手机,就能再看看她,死之前还能道个别。”
“……”
女鬼学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袁悠悠都默默听着。
呼噜呼噜,女鬼学姐把泡面桶里的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心满意足地擦擦嘴,一把抱住漂亮学妹,“谢谢你啊!我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袁悠悠轻声说:“你太傻了。”
女鬼学姐鼻头发酸,眼睛里闪出泪光,把脸转到一边,硬挤出一个笑,“我也觉得自己挺傻的,要是当初不那么冲动,我说不定都考上北大了,我也能用上智能手机,也能穿上街上女孩儿的好看衣服。”
她指指刚走过去的女生,“你看那个女孩儿穿的是不是挺帅的?你们现在好像叫什么工装裤。我那时候要是穿成这样,我妈就会骂我不伦不类,不像个女孩子。”
“如果我是你,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个害死我的人。”袁悠悠起身,把两个泡面桶合在一起,丢进垃圾桶。
女鬼学姐跟上来,“我也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他身上有一个很厉害的符,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痒痒。
袁悠悠:“一个破符,没什么厉害的。”
女鬼学姐激动道:“你可以帮我,是不是?”
袁悠悠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拿人钱财,□□。”
女鬼学姐失落地低下头:“我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有钱。”
“那就早点去投个好胎,下辈子给我。”袁悠悠伸出右手小拇指,“说好了。”
学姐抬起头,愣了两秒,眼眶蓄满泪。
她伸手勾上学妹的小拇指,眼眶里的泪溢出来,在脸颊划过两条晶莹的银线。
夏末秋初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树枝摇动,树叶沙沙作响。
董舒林将黑色小轿车停到家属楼下,走进拐角的单元门。这是学校分的房子,建成年代很早,房体老旧,地上散落着被雨冲下来的墙皮。
他刚踏上第一层台阶,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迎面撞上来,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就低头离开。
董舒林对着年轻人的背影低声咒骂一句,重新踏上楼梯。
楼上楼下的邻居他都认识,这个年轻人倒是第一次见,大概是哪家的亲戚。
真是没礼貌!
袁悠悠在夜色中站定,扶扶鸭舌帽,回头,看着漆黑的单元门,勾唇。
她掂了掂手里铜色的金属薄片——上面全是密密麻麻蝌蚪一样的符文,向上一抛,顿时燃起一团火。
符片烧为灰烬。
董舒林把钥匙插进锁孔,抬住门把手使劲往外一拽,带锈的铁皮门发出“听零哐啷”的声音,很费力才打开。这锁有些年头了,但他一直懒得换,将就着用了很久。
屋里没开灯。
这个时间妻子本该在厨房做饭,女儿该在书房学习,怎么都不在?
董舒林关上门,伸手去摸开关,摸到一滩湿湿滑滑的东西,还有点粘稠。
房间亮起灯,他看到手上沾着深红色的液体,好像是……
血。
这时,房间里平白掀起一阵风,董舒林全身毛孔都张开,试探着喊道:“老婆?小慧?”
房间里的风愈发猖獗,寒气森森。
董舒林转身就想往外跑,但抓着老旧的门把手,怎么都打不开。
“草!”他狠狠在门上踹了好几脚。
董舒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灌进鞋里,低头一看,满地都是血,鲜红而刺目。
他更加使劲地转动门把手,冷汗冒了一脑门,终于把门打开,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大喊:“来人呐!救命!救命!”
对门住着的是和董舒林一个系的老师,听到声音,立刻打开家门。
“发生什么事了?”隔壁老师比董舒林年长一些,五十出头,鬓角已有斑白。
“血!血!”董舒林双手止不住颤抖,随即想到些什么,又猛地爬起来,冲进屋子,踉踉跄跄地打开书房灯。
女儿趴在书桌上,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流血。
“小慧!小慧!”董舒林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老董?你干什么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女声。
“女儿!女儿她——”董舒林整个人僵住,刚刚还在眼前的女儿,突然消失了。
“爸,我怎么了?”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站在门口,满脸迷茫。
董舒林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董老师没事吧?”邻居老师半个身子探进董家大门,脚上还穿着拖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董舒林小声呢喃重复的话。
刚刚触感那么真实,女儿的死状也那么真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董舒林的老婆冲他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冲邻居老师客气地笑笑,“徐老师要不来我们家吃点儿?刚买的烤鸭,还热乎着呢!”
“不了不了,我刚吃完,你们吃,好好给孩子补补。”邻居老师见董老师没事,便告辞离开。
董舒林走到女儿面前,上下左右看一圈,没有哪里受伤。
他松了口气,嗔怪道:“放学不好好在家做作业,跑到哪里去了?”
女儿有些不耐烦:“天天学习烦死了!我跟妈妈去市场转转。”
董舒林蹙眉:“怎么跟爸爸说话呢!”
女儿把手里的东西丢到地上,板着脸回到自己房间。
“好了好了,都消停点,洗手吃饭。”老婆把刚买的大包小包东西拎进厨房,打开电饭锅盖子,米饭冒出腾腾的热气。
入夜,董舒林躺在床上,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他一个骨碌爬起来,翻遍所有的兜,找不到护身符。
那是五年前花重金找大师求的符,他一直带在身上。
怎么就不见了呢?
董舒林眉头越皱越紧,走到床边,把老婆推醒。
“媳妇儿,你洗衣服的时候是不是把我的护身符掏出来了?”
“大晚上你发什么神经!”老婆睡得迷迷瞪瞪被吵醒,满肚子火。
董舒林着急道:“你先告诉我,把我护身符弄哪去了!”
“我没动过你那鬼玩意儿!”老婆翻了个身,一秒进入梦乡。
董舒林觉也不睡了,满屋子翻箱倒柜,翻遍了也没发现护身符。
“你在找什么?”
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少女声音。
“我的护——”董舒林声音卡在喉咙里,僵硬扭头,赫然贴上一个七窍流血的脸。
他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向后躲,“走开!”
“老师,我们又见面了。”少女缓步逼近,撩开长发,脸上的皮开始一点点腐烂,头盖骨也慢慢碎裂,淌出乳白色的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