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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熙元年的冬日走到尾声,神熙二年即将到来。
按大周惯例,皇帝在腊月二十六日封玺,休国事六日,过了新年,在正月初一这一日,由百官上表开玺,恢复国事。
开年第二日,姬泽遣兵部尚书牛仙客为使,册封六公主姬玄池为长公主。
兵部尚书牛仙客立于肃章门上,展开手中的册书,念道,“於戏!古之圣人,垂训作则?必正内外之位,以明婚姻之礼。咨尔清河长公主,生於公宫,自禀幽闲之性;教以师氏,更彰徽柔之则。能循法度,克慎言容,宜膺册命,俾协典章。……持节册尔为清河长公主。尔其自下於心,增修厥德,式瞻清懿,永固恩荣,可不慎欤!”
肃章门前,姬玄池身着大周长公主朝服,面容端肃,恭顺的伏拜了下去,“臣妹谢过圣人恩典!”
小宦者将公主册书和宝印奉给了姬玄池,笑着道,“恭喜清河长公主了!”
姬玄池温和道,“多谢。”看了身边温章一眼。温章将准备好的荷包递了出来,“多谢内使美意!”
小宦官掂了掂荷包的分量,面上便笑的愈发热烈和煦了,“……清河公主的册封礼已经完成,虽然因着还在孝期,不宜谈婚嫁之事,但听说圣心已经定了驸马人选,吩咐内府准备嫁妆,想必公主明年出了孝期,这姻缘便定下了!”
姬玄池面上显出一丝红晕,道,“多谢内使。”
大周皇室的惯例:皇女幼年并无封号,于及笄之年受封,才能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公主,得到封号,并开始享受封邑上的采食。公主封号又分三种情况,最尊贵的以国名为封号,只有于国有功的公主才能得此殊荣,视同超品,大周开国百年,仅有两位公主得了此等封号,即高祖皇帝时的楚国公主,以及仁宗皇帝时得封的镇国太平公主;第二种为美号,得封此号的公主俱为深受帝宠的公主,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便为此例;第三种最普遍的便是以古郡名为封号,大部分公主终生都为此类封号。
姬玄池今年已经十六岁,本该在去年策封,因着守孝的缘故延到今年方受册。从今日起,她便不再被宫中人按排行称为六公主,而是需得称呼一声清河公主。
册封礼完毕,清河公主回到自己的宫殿玉华阁,在阁中正堂座上坐下,大宫人温章和秀采领着阁中诸人上前拜道,“奴婢参见清河公主!”
姬玄池道,“起来吧!”
得了封号之后,她的气度似乎比从前发生了变化,变的矜持端庄起来,雍容道,“今儿我受了册,过一会儿,宫里几位妹妹大约便要到这玉华阁中为我庆贺,你们都是我玉华阁的人,务必要将她们招待好了,这才不丢我的脸面!”
“是!”
正月的长安冬寒未退,过了申时,天上下起了细细的雪珠子,玉华阁收拾的温暖如春,温章和秀采领着宫人将宫阁收拾的温馨大方。
申时二刻,阿顾和十公主姬红萼联袂到了玉华阁,在廊下解了斗篷,“恭贺六姐姐今儿得封之喜!”
“瞧两位妹妹这么客气,”姬玄池抿唇笑道,“自家姐妹,过来坐坐就是,还带什么礼物?听闻阿顾妹妹过些日子便要随六皇姑出宫了?”
深冬寒冷,阿顾今日披着一件白狐大氅,领口的出锋绒毛毛茸茸的,越发衬的一张面色玉雪出尘,笑道,“我阿娘是有这个打算,已经是和皇祖母说了,说是冬日寒冷,待到天气暖和一些便带我出宫去。”
“那可真是可惜了!”姬玄池牵着阿顾的手,面上露出不舍,“阿顾妹妹玉雪可爱,我一向十分喜欢,只是我是个口笨的,一直没有多和你亲近。本想着时日长久,总有机会,却料不到你既然要出宫了!”
“六姐姐既然这么说了,仙织,便将咱们带过来的礼物收起来吧!”傲慢的女声传来,姬华琬一身披着绯色的大氅踏上阁阶,在漫天的飞雪中,艳色逼人。
年前,姬华琬都被太皇太后拘着在凤阳阁中学礼,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出现在宫中人面前。直到过年前,因着贵太妃求情,方被放了出来。这一个月姬华琬似乎吃了不少苦头,瞧着比从前清减了不少,只是背脊依旧挺直,带着骄矜的傲气。
姬玄池垂眸微笑,“瞧八妹妹说的,只要你人过来,阿姐就高兴了。难道阿姐还在乎你的一点贺礼么?只要咱们姐妹和和乐乐的,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算高兴了!”她话语雍容,和以往很是有些不同,姬华琬不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姬玄池抿嘴微笑,笑意却温浅,竟有了几分已经出嫁了的豫章公主的风范起来。
一众皇子公主,并一个阿顾在阁中坐下,秀采奉上了三勒浆,姬华琬捧起琉璃盏,抿了一口,冰凉的浆汁蕴在口腔中,“……不知道六姐姐得的是什么封号?”
姬玄池笑道,“愚姐不才,圣人为我拟的封号是清河。”
清河郡位于河北,为西汉所置。隋开皇三年罢郡隶冀州,周朝初年置贝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姬玄池能得到这个封号,已经算是不错的,只是终究不如国号美号罢了。姬华琬念了一会儿,笑道,“听起来倒蛮好听的。等我过两年册封的时候,一定要圣人给我拟一个好听的美号!”
姬玄池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忿之色,很快隐去,抿嘴笑道,“承蒙各位弟妹前来我这儿庆贺,愚姐不甚感激,今儿晚上是宗亲家宴,午时我在阁中设一顿小宴,还请弟妹赏光!”
姬红萼及阿顾都笑道,“那是自然的!”姬华琬却道,“今儿晚上万春殿有宫宴,若是倒时候反而吃不下,却是对宗室长辈失礼了!”
“瞧八妹妹说的,”姬玄池道,“我这小宴不过是个意思,咱们这些皇子公主,谁会真的用的饱食失礼。说起来,”美目凝视着姬华琬,抿嘴微笑道,“我今儿在肃章门外受册的时候,依稀听人说了,那谢辅机年前已经从安西回来,到了圣人面前见圣。辅机少年英才,最爱温柔安静的女子,若是见了你如今这个模样,怕是会不喜欢呢!”
姬华琬“呀”的惊呼出声,她向来最是争抢好胜的脾气,今日听闻了姬玄池的话,竟未反驳,只是“呀”了一声,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薄薄嗔道,“六姐姐说什么呢?”微微低下头,明艳的面容上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绯色。唐贵妃风华绝代,姬华琬的五官继承了贵妃的明艳,本就过人,只是因着年少任性,多了一丝刁蛮意气,让人看着不喜,此时神情娇羞,在阁中宫灯晕黄的烛光照耀下,愈发显得楚楚动人,令人意动心摇!
阿顾坐在一旁,见了这般情景,一时间瞠目结舌,翘舌难下。
骄傲如斯的姬华琬,被太皇太后派姑姑狠狠管教了一个月,黜落去了身边大半侍女,都挺直腰背,不肯低了声气去,如今竟会因为听到一个名字,便显出如此的神情,显见的对此人心怀好感。八公主自幼得神宗皇帝爱宠,一向眼高于顶,在宫中竟是连同胞姐妹都不大看在眼里的,如若倾心一个男子,想来这个男子定是出类拔萃的。只是不知道姬玄池口中称的这位谢辅机究竟是如何人才,竟能令得姬华琬倾心至此!
雪珠子落在宫廊之上,先时还有一点声音,渐渐的化作鹅毛般的雪花,反而一片静谧起来。
因着守孝的缘故,这一年来,皇宫中十分冷清,如今虽然皇帝和诸位太妃、皇子公主身上的孝期还没有完全守完,但神宗皇帝逝去已经过了一年,神熙二年的群臣大宴依旧免了,但大年初二邀请在京皇室宗亲的宗宴却照常举行。
酉时三刻,万春殿中便布置停当。到了申时,便有宗亲陆陆续续的进了宫。万春阁点亮数百盏宫灯,将殿阁照耀的亮如白昼。宗亲藩王及藩王妃坐在殿中两侧。后殿隔着一道宫廊,几位高位太妃领着年幼的公主坐在其中。
宦官扬起的尖细声音从阁外传来,“太皇太后到,圣人到。”皇帝奉着太皇太后从阁门中进来,满殿的人都起身拜道,“臣等见过太皇太后,见过圣人。”
太皇太后在阁中上座坐下,笑道,“都起来吧!”她环视了殿中一眼,问道,“梁王今儿没有进宫么?”
太皇太后所说的梁王,是太宗皇帝幼子,排行第七,名为姬柘,为文德谢皇后嫡出,高宗皇帝的同胞母弟,皇室中硕果仅存的木字辈长辈,辈分极高,便是太皇太后亦得唤一声皇叔。
阁中下面,为首的魏王姬珅坐直身体笑着禀道,“禀母后,七叔祖年老病弱,如今在骊山养病,年前便已经使人传了口信说是不回京过年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对姬泽道,“圣人,七皇叔已经是皇室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他为人老成持重,你日后当对他多尊重些。”
姬泽闻言,忙放下手中的酒盏以示尊敬,这才笑道,“皇祖母说的是!朕年前已经遣了王孝恩上骊山探望梁王曾叔祖,曾叔祖对皇室有大恩,保住了宗室不少血脉,朕对他亦是十分敬重!”
大周宗室如今的人丁并不旺盛,太宗皇帝膝下共有七子,四子因为谋逆而被废黜,后来应天女帝以女主身份登上皇帝宝座,害怕宗室中人对自己心存反抗之意,对宗室大加杀戮,梁王姬柘身为女帝的小叔子,当年曾为女帝被封为皇后出过大力。与女帝叔嫂情分颇厚,一意救助宗室,女帝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一些宗室性命。但饶是如此,大周宗室在女帝手上还是折了很多。待到仁宗皇帝继位之时,宗室血脉,已经是凋敝萧瑟,十不存一二。休养了数十年都没有恢复过来。
如今皇室之中,先帝十二子只余四位,吴王姬沃就藩,如今留在长安的只有宁王姬溶及燕王姬洛。近支皇亲中除了辈分最高的梁王,只剩下仁宗皇帝第四子魏王姬珅一脉、第八子齐王姬琛、以及太宗楚王一脉延平郡王姬璋。上一辈的公主,也只有仁宗元配肃明杜皇后之女永泰大长公主姬秾辉、杜皇后族妹女高密大长公主姬拾春以及丹阳、玉真等寥寥几个。太皇太后坐在主座上,瞧着下面,偌大一个太极宫,金樽玉露,富贵至极,宗亲宴上却只有区区几十人,连万春殿都坐不满,不由叹了一声,道,“宗室如今人丁寥落,只盼得你们日后开枝散叶,让皇室重新兴隆起来。”
皇帝在座位上欠身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以茶代酒,谨祝皇祖母长命百岁,寿与天齐。”
宁王姬溶亦举盏道,“孙儿亦随圣人,敬皇祖母一杯。”宁王为神宗皇帝第三子,今上皇兄,自幼身子羸弱,性情恬淡,因此并不就藩,只在长安居住,饮下盏酒后,笑着道,“我身子不中用,这辈子子嗣怕是不丰,皇祖母的厚望,便只有交给圣人了!”
“好孩子,”太皇太后展眉而笑,举起面前三勒浆饮过。抬起头来,见宗亲宴上,一众亲王公主座中俱双双对对,唯有东首一张食案后,一位中年贵妇独坐,面上神情淡淡,隐入万春殿富丽繁华的背景中,竟似悠然淡远,于是开口问道,“柳王妃,齐王如今还在家里病着么?”
柳王妃略略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向着太皇太后敛了一礼,恭敬道,“谢太皇太后垂顾。”这位柳氏乃是齐王姬琛正妃,出身河东柳氏,看起来三十余岁模样,此时着着一身一品亲王妃朝服,看着美貌端庄,“……夫君本来入秋身体已经是大好的,本是想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没想到前些日子一场大雪,又病倒下来。平乐郡主在夫君病榻前侍疾,今儿便由妾身一个人进宫了。”
“齐王便是多年积病,身体太弱了。”太皇太后叹了一声,转头吩咐身后安姑姑,“待会儿回去捡几只老山参,给齐王送到府上去。”
柳王妃起身谢恩,“多谢太皇太后恩典!”
宗亲宴用了一个多时辰,渐渐散了,姬泽从万春殿中独自一人出来,披着一件玄黑色的大氅,走在长长的千步廊上。延平郡王姬璋从背后匆匆追过来,行到姬泽身后,拜道,“臣见过圣人。”
“堂叔请起。”姬泽淡淡道。
年轻的延平郡王答道,“谢圣人。”利落起身,延平郡王今年不过二十八岁,俊朗的眉宇之中自有一派风流气度,并未有沉迷酒色的痕迹,瞧着十分精干。
冬夜明寂,姬泽背着手在长廊上继续行走,“……范阳那边可有消息?”
“回圣人,”延平郡王跟在皇帝身后,态度有几分恭敬,又不会显得十分生疏,“行人司的人传来话,陈文水去年十一月末暴毙,实际是孙炅派人所为。”
大周使用府兵制度,府军在大周初年十分悍勇,太宗皇帝便是靠着这样一群府兵,建立起了不世武勋。到了仁宗皇帝一代,府兵渐渐败坏,不复初年战斗力,为了对抗西北突厥、契丹等游牧民族,仁宗皇帝采用了朝臣的建议,启用募军制,废黜部分折冲府,于边境地方设节度使,节度地方。
建兴十年,东*突厥龙末可汗突然率大军袭击朔方,老将王连恩大败,后来韩国公顾鸣力挽狂澜,又兼着□□厥内部延始可汗作乱,龙末可汗方急急退军。但神宗皇帝已然十分羞恼,听信了奸相唐忠民的建议,重用藩兵,提拔羌人孙炅为范阳节度使,将范阳军政大权尽皆托付。孙炅渐渐做大,尾大不掉。待到姬泽继位为帝,能够腾出手来对付的时候,孙炅羽翼已成,已经不是姬泽能够轻易除去的了!
延平郡王姬璋为宗室近支,其祖父为太宗皇帝第六子,早逝,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太宗皇帝怜惜幼孙,命其袭其父王爵为楚王,养于宫中。高宗皇帝十分疼爱这个侄子,命薛昭仪抚养其一段日子,薛昭仪甚为宠爱这位养子,后来她登基成为应天女帝,大肆屠杀宗室,却从没有起过动膝下抚养长大的楚王的念头。楚王活了四十五岁,病终之后,其子降等袭了其父王爵,便是延平郡王姬璋。论起来,姬璋虽然只比皇帝大了两三岁年纪,却是皇帝的堂叔。
延平郡王父母缘薄,长到十六七岁之后,便风流多情,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神宗皇帝待这位堂弟十分优容。朝臣都以为这位郡王胸无大志,却不料这位郡王私下里早已效忠了当时的九皇子,协助九皇子暗中建立行人司。
行人司前身为应天女帝所设,本是应天女帝为搜罗百官罪行所设。被酷吏掌握,搜罗百官大臣一切私下痕迹,严刑控罪,致人于死地,百官闻行人司色变。仁宗皇帝登基后,在大朝会上下的第一道圣旨中,就撤废了行人司。此后神宗皇帝时也没有启用。三庶子之变后,姬泽介入夺嫡,私下里重设行人司。打探各地消息。
姬泽雄才大略,深知行人司乃是一柄双刃剑,用的好了固然能对自己的大业起上巨大作用,但若行人司权柄膨胀,亦将带来不可预估的恶果。在行人司建立之初,便订立了严苛的规章制度。设一名宗亲及一名亲信宦官为正副主官,互相制衡。如今替姬泽掌管着行人司的宗室,便是延平郡王姬璋。辅佐他的副手则是内侍少监马燮。
如今,姬泽已经登基为帝,行人司也走入正轨,爪脉伸入大周各地,尤其在各节度使所在之地,刺探消息一同汇总到长安总部,由专业人员检索,择出其中有价值的消息上呈。
姬泽的脸色明暗不定, “……孙炅这厮,在范阳已经是土皇帝,连朝廷命官也敢暗害,朕若不拿下他,那范阳还能算是大周领土么?”平淡的声音中暗含着无人能听出的悫怒。
“圣人的话自是有理,”姬璋道,“只是孙炅势力已成,又与平卢节度使童长顺勾连……”说话间,千步廊已经走完,姬泽转过弯,见宫苑之中灯火通明,毬场亭旁立着一双女童,披着华丽的斗篷,说话的声音娇俏如春日泉水,
“……据说当年虢国夫人便是在这株白梅树下坐卧,对镜比花,梅花不能盖其色!”
“虢国夫人?”
“是啊,贵妃受封之后,想念姐妹,父皇便将她的三个姐妹迎入长安,分封国夫人。唐氏三姐妹俱都貌美非常,最美的据说是最小的一个妹妹,就是这位虢国夫人唐玉浦了。时人称道,‘非冰雪不能拟其姿,施脂粉而污颜色。’传唱一时。”
“虢国夫人真有这么美么?和贵妃相比,哪个更美呢?”
姬泽眸子微微暗了一下,咳了一声,郎声问道,“说什么呢?”
姬红萼和阿顾立即掩了声,转过身来,淅声沥语拜道,“皇兄万福!”
“起来吧!”姬泽道。
他的身后,延平郡王姬璋抬起头来,见面前两个少女,左手披着杏黄斗篷的是十公主,另一位女孩坐在轮舆之上,天然一段娇俏姿态,虽然年纪看着还小,但待到长成,定是个美人儿。他执掌行人司,手面上的消息远较一般人广阔一些,自然知道这个女孩便是丹阳公主新找回的爱女,名唤顾令月的了!
阿顾便依着姬泽的吩咐将置于腰间的手放下,好奇的看了一眼立于姬泽身后的姬璋。
“这是延平郡王姬璋,”姬泽笑着对阿顾道,“论起来阿顾你应该唤一声表舅的!”
阿顾笑着拜道,“阿顾见过表舅,表舅万福。”
姬璋笑道,“这便是丹阳表姐的女儿,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
“你们两个怎么到这儿来了?”
阿顾道,“万春阁中的宫宴已经散了,老王妃们都去了永安宫陪皇祖母说话,我嫌殿里头气闷,便拉着阿鹄出来散散!”
姬泽瞧了瞧天空夜色,叮嘱道,“时候不早了,夜风凉,你身子骨弱,还是别在外头晃荡了,早些回去吧,仔细着凉了!”
阿顾面上便泛起欢愉笑意,“多谢九郎记挂,我穿的厚,不会着凉的。”
雪后的月夜十分明净,皇帝生了些兴致,没有叫御辇,打算走回甘露殿。姬璋走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笑着道,“圣人瞧着和顾娘子感情很好。”
姬泽顿了一下,方道,“她是六姑姑的独女。怎么说,当年的事情,也是皇家对她们母女有亏的!”
廊上的月光一晃,红色木合宫灯反照出明晃晃的光芒。
“谁说不是呢!”姬璋陪笑道,“那韩国公顾鸣着实是个蠢的,自作死路。顾娘子做了他的女儿,着实有些可怜!”
姬泽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六姑姑和阿顾都是皇室血脉,有皇室庇护,此后定会平安康泰,”他垂下眼眸,慢慢道,“皇叔,阿顾是我的妹妹,我也希望皇家风雨太平,永结一心。日后不要出什么变故!”
他话语虽冠冕堂皇,却隐有所指,姬璋心中一凛,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身子躬下去,恭敬道,“臣领旨!”
一弦勾月照在太极宫清冷的庑房上,豆灯跳跃,在白色的窗纸上投下晕黄光泽,面色枯黄的老宫人躺在素帐床*上,小宫人吹灭了烛火,从庑房中出来,见一名华丽的宫装女子从廊上行来,走到跟前,才发现竟是齐王妃柳氏。连忙深深福下去,恭敬道,“奴婢见过柳王妃,王妃万福。”
柳倩兮挥手道,“下去吧。”
“是。”
柳倩兮推门而入,见了苍老的王姑姑,喊道,“王姑姑。”声音中带着一丝尊重亲昵。
王姑姑睁开眼睛,见到柳王妃,怔了怔,忙起身参拜,“老奴见过王妃。”
柳倩兮连忙拦住她,“姑姑真是折煞我了。”
亲昵的扶着王姑姑坐下,“您是太皇太妃身边的老人,又是看着齐王长大的。齐王虽然不能进宫,心中却着实记挂着姑姑,特命我今日前来探望。”
王姑姑的眸中显出些许水光,“苦了大王了!”想起了当年旧事,恨恨道,“那个贱妇,当初作出那等天怒人怨之事,不知廉耻,终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柳倩兮闻言低眸,过了片刻,方笑着道,“姑姑在宫中只要保重自己,便是为齐王着想一二了。”她回过头来,接过侍女递上来的一个小包裹,“姑姑,这是我为你备下的东西,你收下吧。”
“不用了。”王姑姑摇摇头道,“奴婢知道你们夫妇的好心,但奴婢只是一介宫人,在这深宫之中,又用不上什么钱财,实在不用收下这些东西。”
“瞧姑姑说的,”柳倩兮柔声道,“姑姑在这宫中生活,总有些地方要银钱打点。这是齐王和我的一点心意,姑姑就收下吧!”
待柳倩兮从房中出来,殿前的一树梧桐在雪上映出深深的影子,月勾如水。侍女眉儿福身道,“王妃,时候不早了,咱们可是要回去了?”
柳倩兮捧着宝蓝色雕花鸟手炉,伸手拢了拢刚刚披上的长毛大氅衣襟,道,“也好!”匆匆向外宫走去。绕过鹤羽殿,面前风景顿时开阔起来,唐贵妃正领着从人从蒋太婕妤的宫殿出来,二队人马在一道长廊上面对着面撞上。
柳倩兮微微垂眸,微微屈膝拜了下去,“贵太妃。”掩去了眸光中的讽刺之意。
亲王妃为外命妇中正一品诰命,贵太妃的品级亦是内命妇中正一品。二人品级相当,唐贵妃亦还了一礼,面上闪过尴尬之色,轻轻问道,“柳王妃到太极宫这边地方来,是刚刚探看过王姑姑么?”
柳倩兮笑着道,“姑姑在齐王的母妃王贤妃身前服侍,历经数十载,忠心耿耿不改其志,犹如女贞,也算得是有始有终,齐王如今闭足在王府中,亦挂念于她。”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忽道,“贵太妃,瞧着天色,京城很快就要禁夜了,臣妾急着回王府,可否请你先让一让?”
贵妃侍女七儿眼睛一蹬,就想要斥责出声。
自家贵妃在宫中盛宠之时,风头一时无两,如今虽然先帝不在了,但犹自威风未失,难道还怕齐王妃一介外命妇不成?
“七儿,”贵妃喝止她,出乎意料,竟没有发脾气,而是吩咐从人道,
“让开路让齐王妃先过去。”竟是收敛了自己的脾气。
“贵太妃?”七儿愕然。身边的大宫人长生已经是横眼道,“贵太妃已经吩咐了,还不快点让路。”
柳倩兮点头向唐贵妃致意,领着侍女从宫廊穿梭而过。唐贵妃侯在一旁,直到柳王妃一行人全部走过,方抬起头来,凝视了柳倩兮的背影一会儿,待到柳倩兮消失在宫廊转角处,回头吩咐道,“回去吧。”
一阵风吹过,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来,打在地面上,了无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最后一段贵妃和柳王妃宫廊争道张力好足啊!大家知道这位柳王妃是什么人么?(其实我相信,线索已经给的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