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中阿顾下定了决心。韩国公府,顾嘉辰立在蕉院窗前,念及与奼紫一同长大的情分,素爱奼紫的聪慧淋漓,一时气的身子发抖,心如刀绞。
“好了,”苏妍瞧着女儿的模样,没好气的劝道,“咱们行的这等事本就是在火中取栗,如今事败,就要承担后果。”顿了顿,郑重叮嘱道,“奼紫那妮子是有些可惜了,顾令月这般行事,就是在警告你,她也不是好欺负的。若是咱们日后再敢对她不轨,她就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好啊,”顾嘉辰冷笑,“我倒是想看看,她打算怎么对付我。她毁了奼紫,难道还敢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不成?我可是她的亲姐姐,若是我的名声毁了,难道她的面子就好看不成?”
苏妍瞧着顾嘉辰皱了皱眉头,“阿瑜,愿赌服输。你当明白这个道理。”
顾嘉辰道,“我才不信这有的没的大道理。我知道,人若犯我,我必狠狠回报。我既丢了这个大大的亏,说什么也要她跟我一样不好过。”她恨毒了顾令月,便是苏妍再怎生劝,也是不肯听,径直跑到众友轩中,在顾鸣面前抹泪哭诉,“……可灵犀那事真真是意外,三妹妹却只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害的。她棠毓馆中的丫头失了名声,便也要我和她一般。指使**害了奼紫。我想着奼紫如今情状,心里头可当真是难过的紧!”
顾鸣本就对阿顾前次为灵犀顶撞自己的态度耿耿于怀,顾嘉辰这般哭诉就如同浇在烈火上的鲜油,怒焰登时喷高万丈,砰的一声,将案上镇纸挥落。“荒唐,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果然叫公主给养坏了!”扬声吩咐,“扫尘,你到公主府传本国公的话,让顾三娘前来国公府见我。”
春日天光明朗,阿顾坐在屋中观赏苑中明媚春光,廊上传来轻轻脚步声,银钿掀帘入内,战战兢兢的禀了韩国公的传话。阿顾抱着琉璃茶盏静静的听着,面色轻薄犹如透明,冷笑一声道,“有亲父若此,也是我命中的定数!”
“县主,”银钿小心翼翼的劝道,“国公老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阿顾琉璃眸中闪过一丝悠悠之意,“我自不会往心里去的。你去跟传话的人会话,我如今还有旁的事情,怕是抽不了空过去了。等到什么时候我有了空闲,自然会去韩国公府给阿爷请安。”
银钿只得应道,“是。”
且不提扫风将阿顾的话带回去,顾鸣是怎生震怒,却又无可奈何。山月阁中,阿顾迎了出来,瞧着面前姿容鲜艳明媚的红裳少女,浅浅笑道,“凤师姐,今儿你怎么上门来了?”
“怎么?”凤仙源下颔尖尖,一双眸子嵌在雪白的脸蛋上如同黑葡萄,瞧着阿顾嫣然而笑,“顾师妹的话听着可就伤感情了,愚姐若无事,难道还不能上门来看看你么?”
“瞧师姐说的,”阿顾唇角浅浅一笑,“以咱们姐妹的交情,难道妹妹还会不欢迎你么?只是师姐已是许久未登门了,如今忽然来,怕是百岁春出了事情罢了!”
“哎哟,”凤仙源咯咯的笑,“许久不见,师妹竟是学会说话了。这话师姐可是爱听。”
阿顾迎着凤仙源入了屋内,珍珠帘启处,贞莲入内,轻声禀道,“县主,那两人已经是在园门外候着了。你瞧着……?”
阿顾点了点头,吩咐道,“让他们到外间来。”转头对凤仙源道,“师姐,难得你过来一趟,现在这儿歇歇,我如今还有一些旁的事情,还请师姐在房中等候,待我处理完了,才回来陪你说话。”
凤仙源闻言垂眸浅笑,“你的事情自然重要些。我听说丹阳公主府春苑的茶羹较诸旁的地方要出色的多,正巧在这儿好生品尝品尝。”
阿顾笑着点头,又让屋中慧云、银钿等丫头好生服侍,方出了内间帘子,到山月阁外间正座紫檀罗汉榻之上坐下这坑爹的人参最新章节。
山月阁中,灵犀一身素服,一头乌压压的青丝随便挽了一个发髻,跪在鹅黄团花地衣之上,一名青衣男子立在一旁,瞧着身边少女,眸中闪过愤恨怜惜的情绪。
“之前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是知道的。”阿顾望着青衣男子和灵犀开口道,“我曾经应允过灵犀姐姐,定会给她一个公道。将你陷入如今境地共有三人,动手的林二郎和出主意的奼紫我都已经处置了。顾嘉辰乃是首恶,我虽不能要了她的命,也定会要她付出代价。段青,你是灵犀的表兄,我听说你们两家彼此间本已约有婚姻之意,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当日之事发生并非灵犀本意,但毕竟也…。我在此替你们主持问一句,你如今还愿意娶灵犀姐姐么?”
凤仙源立在内间帘外,听着外面动静。瞧着那名青衣男子亦跪在地衣上,朝阿顾磕了一个头,转头望向灵犀,眉宇之间隐含深情之色,“多谢县主为表妹做主。我和表妹本有婚姻之意,此事发生,我虽然痛苦异常,可却更是心疼表妹所受之苦,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定下念头,愿迎娶表妹为妻,今生今世,绝不相负。”
灵犀跪伏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瞧着段青,目光露出凄凉伤怀之意,“表兄,如今我是个身子破败的,如何配的上你?是不肯再牵累了你。只盼着,盼着你日后妻贤子孝,儿女绕膝之时,还能记得我的一点儿好处,便也知足了!”
陆晨痛楚伤怀,一把拥住灵犀,目光露出执拗之意,“灵犀,咱们自小一处长大,情分便是这么薄么?我便是日后富足平和,若是没有表妹你陪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灵犀闻着爱郎这般情深真挚之言,再也忍受不住,投在段青怀中,痛唤道,“阿兄!”两腔泪水滚滚而下。
二人痛诉衷情,一时之间抱头痛哭,传来隐隐言语之声。凤仙源立在帘下,听着隔壁阁中传来的隐隐言语之声,一双拳儿攒的死紧,片刻之后,扬起头来,眉眼之间露出坚毅之色。
阿顾瞧着段青、灵犀二人跪在地上深情相拥,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欣慰之色,声音也和缓起来,“你们二人说开了心事,也就算是圆满了!灵犀姐姐曾伺候我这些日子,又因我无端受苦,我心里记着这份情分,愿意帮衬你们。你们可以离开长安,前往宜春郡安家置业,自此以后不提前事,做一对恩爱夫妻,不知你们可愿意?”
段青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宜春郡位于江南道,为鱼米之乡,乃是阿顾的食邑,他们二人前往其地,自然能受到阿顾的照拂。当地无人知道灵犀这段伤痛往事,二人可以做一对平凡夫妻,恩爱和合,相守到老。他心中感念阿顾恩德,携着灵犀诚心再拜了三拜,“我二人夫妇谢过县主大恩大德。日后定会常常为县主祈祷,盼着县主一辈子平安如意。”
阿顾让人送了段青与灵犀离去,在珍珠帘外停住脚步片刻,收拾了伤感情怀,方启开帘子,朝着凤仙源笑道,“劳师姐久等了!”
“无事,”凤仙源放开手中海棠琉璃茶盏,“这盏茶羹正是香醇,我正饮的好呢。”
二人饮茶叙话,凤仙源道,“如今百岁春已经是走上正轨,画衣颇受人追捧,师妹也是画道中人,于丹青之上灵性过人。何不试着亲自画画衣画裙,岂不是别有几分趣味?”
阿顾最是爱风流之事的,听闻此话不由砰然心动,笑道,“师姐好主意,我倒是真有几分想试试呢。”吐了吐舌头,“总不能坠了百岁春凤娘子的名头。”
二人有说了一会话,眼见的空中太阳斜到西天,凤仙源方起身离去。阿顾送她出来,询问道,“师姐,你今日来,当真没有事情找我么?”
“我能有什么事?”凤仙源回头朗声笑道,“只是想着,自百岁春起色之后,我忙于制衣,已经是好久没有认真绘一幅画了,想着师傅当日对我寄予厚望之情,不觉心愧,不敢门探望。你也是师傅如今爱徒,盼着你多上学士府,也算是圆了我一桩心事了!”
“原来如此至强剑圣!”阿顾情知凤仙源对卫瑶心怀歉疚之意,心中释然,不疑有他,眉宇间露出一丝灿烂笑意,“卫师傅我心中自也记挂,自然会常常登门探望。其实师姐你着实有些多心了,卫师傅心中也一直挂念于你,若你肯登门,她定然十分高兴的。”
“还是算了,”凤仙源凝眉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如今我尘面已非,如何还能再上门见面。还是等我日后回复了从前模样,再登门谢罪吧!”
长安东市熙熙攘攘,百岁春的门楣依旧高轩显赫,门庭却已经清冷下来。凤仙源回到坊中,韩丽娘急急迎了过来,眉宇之间含着期待之色,“阿凤,可是求了县主娘子了?”
凤仙源摇了摇头,清声道,“我没有开口和阿顾提起。”
“没提?”韩丽娘扬声重复,面上变了神色,“阿凤,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百岁春境况艰难,若宜春县主不能出面帮咱们撑着,可就更加难熬了!”
“我知道!”凤仙源沉声答道,神色严肃,“可是今日我去了公主府,韩国公府那边又出了幺蛾子,顾正忙着处置旁的事情,心里已经难过的紧了,我既以她的朋友自居,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开口,让她更加烦心?”
韩丽娘闻言沉默片刻,“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魏王府那李侧妃咄咄逼人,坊中每天都有绣娘辞去,若再等下去,怕是更加糟糕呀!”
凤仙源瞧着楼下大堂门可罗雀的模样,猛的挑起眉毛,“便是再糟糕也不会比如今更糟了!咱们再支撑一阵子,似这等艰难时刻离开主家的人,不过是墙头草,便是日后求着我回来我也不肯收留。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也想看看,自己身边究竟有些什么样的人。”
韩丽娘叹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眉宇间猛的一扬,“那李氏虽然逼人,可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韩国公府门户紧闭,陶姑姑这一日登门,递交宜春县主明日前来拜访的帖子,并且留下棠毓馆陈设清单,挑了挑眉毛,讽刺摞话,“若是今儿晚上府中走了水,烧了馆中东西,公主府可是不肯认的。定是要国公府照着这清单赔一份出来!”
且不提顾鸣父女听了这话有怎么暴跳如雷。只说第二日顾令月如约至府,甫一跨入众友轩,便见一枚杯盏在空中极速飞来,“砰”的一声,在自己脚边绽开粉碎。顾鸣面色铁青狰狞,怒喝道,“孽障,瞧瞧你做的好事!”
“哦?”阿顾面色冷静,唇边泛起浅浅微笑,“女儿惶恐,不知道阿爷这般说究竟是为了何事?”
顾鸣被她这般冷静神态愈发气的怒发冲冠,“你腿瘸了难道连眼睛都瞎了么?灵犀当日之事不过是意外罢了。你竟为此了一介贱婢,对长姐身边的人出手,行事如此恶毒,难道不该受责么?”
“阿爷这话可就错怪我了,”阿顾淡淡答道,“奼紫的事情,我听说了也很难过。可这也不过是意外罢了,阿爷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意外?”顾鸣大怒,
“是,”阿顾垂眸,答话心平气和,“既然灵犀在国公府园中出事都可能是意外,那么奼紫在府外后罩街如何就不可能是意外呢?”
“你——”顾鸣噎住,指着阿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顾嘉辰立在顾鸣身侧,深深的望着顾令月。这个少女是她的嫡妹,她曾百般嫉恨于她,她也曾希望真心讨好,让自己得到更好的生活。只是她们姐妹许是命里的魔障,注定了一个光亮,另一个就光芒黯淡。为了自己,她注定要披荆斩棘踏下对方。顾嘉辰忽的掩袖做饰泪状,哀哀痛哭,“三妹妹,我知道你因为游郎君恨我,可是我与游郎君乃是发乎情,止乎礼,可阿姐当真不知道游郎君是你喜欢的人呀,阿姐跟你发誓,若是阿姐早知道你心悦他,就算我当真喜欢那游郎君,也绝不会与你争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