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时,蒋慕承打电话给苏韵,说晚上有事,安排了司机去接她。
苏韵心里莫名的有丝慌张,总觉得他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才没空接她下班。
“你晚上有应酬?”
“嗯。”
“早点回来好吗?”
“我尽量。”
苏韵紧紧捏着手机,“四哥,你结束后来医院接我行吗?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太冷请,医院病区这边人来人往的,要热闹一点。”
蒋慕承走下电梯,他的汽车已经在电梯口侯着,坐上去后才回她,“把晚饭吃好了,我尽量早点去接你。”
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然后问他:“四哥,你有没有想我?”
蒋慕承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安慰她:“苏韵,我只是出去吃个饭,不是把你丢下不要你了。听话,先去吃饭,吃过饭到办公室找部电影看看,看完了我就到医院了,好不好?”
他像对待孩子一般安抚她。
从昨晚开始,苏韵就表现极度的不安。
因为妈妈本来说周末要到别墅这边,但后来说有别的事,没时间过来。
苏韵特敏感,就开始担心他妈妈是不是因为不太喜欢她,不想看到她,所以回来一趟连儿子家都不过来一下。
更害怕他妈妈最后是不是还会站在他二哥和他爸爸那一边,也劝他跟庞嘉禾在一起。
苏韵闷闷的回他,说知道了。又问:“你生意上的应酬吗?”
蒋慕承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不是,是跟我妈还有二哥他们一起吃饭。”
电话陷入沉默,半晌后苏韵问他:“庞嘉禾也去对吗?”
蒋慕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重就轻的说:“有些事逃避也不是办法,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苏韵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能有什么情况,就是明里吃饭,暗里给你和庞嘉禾找机会,他们能傻到直接说出让你跟庞嘉禾在一起?顶多是你二哥跟你妈妈给你私下里施压,所以你又要怎么说清楚?你说清楚就等于当着庞家的人面打你二哥和你妈妈的脸。你会吗?你不会。要是你真这么想,你今晚就不会去,你去了不就是为了在别人面前给你二哥和你妈妈面子?”
苏韵说着说着,鼻头就开始泛酸,“之前的相亲你不是都推了吗?这回是不是因为你妈妈让你去,所以…你没法拒绝?”
那如果他妈妈让他跟庞嘉禾在一起,是不是他最后也会妥协?
就如同当初的傅明琰一样?
蒋慕承没吱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心口发闷。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苏韵这个尖锐的问题,就算说再多,在苏韵那里也是找借口,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苏韵说的没错,的确是陶尹凡下午打电话给他,说庞嘉禾父母请二哥一家和她吃饭,还特意叮嘱他也要过去。
之前他可以不给姐姐和二哥面子,爽约相亲,可这回是他妈妈。
他知道妈妈是迫于二哥跟父亲的压力,不得已才从瑞士回来一趟,妈妈是喜欢接受苏韵的,他感觉的出来,他就更不能让她在二哥和庞家人那里为难。
跟苏韵的这段感情,他不会向家里人妥协,更不可能放弃,他要娶的女人便一定会娶,可有些场合的面子又不能不给妈妈,那是生他养他,把所有爱都给了他的女人。
他太了解二哥是什么脾气,更清楚庞家人有多凌厉,这场堪比鸿门宴的饭局,他没法看着妈妈孤军奋战而无动于衷。
可这些理由在苏韵看来,就是放弃她的意思,因为她总觉得他妈妈跟二哥是一个立场的,他说再多都没法去安慰她心里的不安。
反而会让她觉得他心虚掩饰,只能适得其反。
他眯了眯眼,身心疲惫。
苏韵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蒋慕承的回答,她突然有些崩溃。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就跟五年前,傅明琰说出分手那刻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恐惧,绝望,想要挽回,却又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爱的人一步步远离她。
她用力咬着下嘴唇,缓了下情绪才说:“蒋慕承,如果有些事你最后没办法,只能去妥协,我也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有谁不爱自己的妈妈呢?
他以前就说过,某种意义上,他母亲是他最爱的女人,这辈子也没有人能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所以她拿什么去跟他的母亲来争他?
苏韵又说:“蒋慕承,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特别煎熬和挣扎,去了觉得对不起我,不去,又会你让妈妈下不来台...其实对我,你不用内疚,这事真的不怨你,我知道你承受了多少压力,我们之间不是门第的差距,而是...”
“而是...我那些荒唐的经历,还有我舅舅又是有...污点的人,就是换做普通人家都没法接受我这样的儿媳妇,别说是你们这种名门世家...我很理解你二哥和你家人的决定...”
“有时候我总是自欺欺人的活着,觉得你对我好就足够,其实我又忘了...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
苏韵抹去眼角的泪,长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最后你实在没的选择...你提前告诉我好不好?让我也有个先说分手的机会…我不想两次被放弃都是因为同一个理由…那种感觉很糟,你没经历过,就永远都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体会…”
父母的离开,她觉得她被这个世界抛弃。
后来,傅明琰又把她丢下,那种绝望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也没法去形容。
而这一刻,她感觉蒋慕承好像也不会再停留多久。
这种煎熬从昨晚开始,一直伴随着她,怎么都挥之不去。
电话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又安静沉默的让人心凉。
蒋慕承被她的这番话说的心里又闷又疼。
半晌后,他调整好呼吸,也顾不上前边的司机,对着电话说道:“宝宝,你在办公室等我,我现在就去接你,回家陪你吃饭,我哪儿都不去了。”
结束通话后,他示意司机调头去医院,然后又拨了陶尹凡的电话。
“妈,我不去了,这几天苏韵一直都担惊受怕,怕我不要她,我不想再让她煎熬难受,也不想让她心里有阴影…妈,对不起。”
陶尹凡很不满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说什么?还在谈事情没法过来?!蒋慕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你!…你是越来越没家教了!…行行行,你甭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你妈没有你那本事,也没见过几个亿的大单子!……别指望我替你道歉!…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你改天亲自给你庞叔叔道歉!…行,行,你忙,整个北京城就属你忙!…好,我知道!滚吧!”
通话切断,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蒋慕承心里五味俱全。
这时陶尹凡的信息又进来:【这边我替你顶着,你回家好好安慰一下苏韵。】
蒋慕承的鼻尖泛着酸涩,他真没想到妈妈会替他撒谎,给他编造没法去的理由,自编自导,还演的炉火纯青。
他以为妈妈这次还是跟往常一样,立场坚定的站在二哥那边,毕竟这是她这些年来不变的处理家务事原则。
跟二哥之间,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叛逆,去挑衅他的忍耐力,不管怎样,他和二哥也是有着血缘的亲兄弟。
可妈妈不行,她是二哥的后妈,重组家庭的关系本就微妙复杂,后妈也就更难当。
所以这些年不管什么事,妈妈基本上都是委屈他,给哥哥姐姐们足够的面子,所以他们一家还算相处的融洽。
可这一回,她选择了成全他,没有给二哥面子,让他颇为受宠若惊,又心里酸涩难忍。
回医院的路上,蒋慕承接到负责夏乔安全的保镖的电话,“蒋总,夏乔出车祸了。”
蒋慕承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怎么样?”
“伤的比较严重,正往医院送。”
“怎么回事?有没有查到谁做的?”蒋慕承的手掌已经握成拳头。
“是夏乔自己,她昏迷之前,说她自导自演的,要嫁祸给袁国梁,挑起傅远忠和袁国梁的矛盾,让傅明琰顺利离婚。”
“她是疯了吗!”蒋慕承气的把手机摔到座位上,这个女人真是把生命当成儿戏,她知不知道她这点小儿科把戏,不但有可能搭上自己的命,还会很轻易被袁国梁识穿。
他又打电话给沈凌,让他把后续事情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医院里。
苏韵在洗手间洗过脸,调整好呼吸才走出来,准备去医院门口等蒋慕承,可刚出洗手间门口,就被急匆匆赶来的傅明琰一把抓住。
“苏苏,现在跟我去急诊,夏乔出车祸了,救护车马上送来,她心脏胸骨部位受伤严重,你赶紧过去。”
苏韵有点发懵,“夏乔出车祸了?怎么回事?”
傅明琰攥着她的手腕往电梯那边走,“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她昏迷前给我打了电话,说马上不行。”
“可你自己为什么不救?”明明他的医术比她好那么多。
问过后,苏韵又后知后觉,夏乔为什么会认识他?
之前那些事都全部涌入脑海,而傅明琰紧张成这样,她全部明白了,原来夏乔是他的姐姐,很多医生都没法给自家人手术。
过不了自己那关,特别害怕亲人再也没法从手术台上下来。
傅明琰沉默好久才说:“苏苏,很多事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我慢慢给你说好吗?”
到了急诊门口,傅明琰两手紧紧握着她的肩膀,“苏苏,我知道你对夏乔没有好感,我也没有...可是...她毕竟是我...姐姐,这个时候,我只想她活着...苏苏,帮帮我好吗?胸外的专科医生都下班,我今晚值班,可...我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我...”
“明琰,我理解...我是医生,不管她是谁,我都会救。”
傅明琰喉结滚动,感谢的话他说不出口,最后使劲揉揉她的头发,转身就走。
“你不在这等着?”苏韵在他身后问道。
“我回家一趟,马上回来。”傅明琰头也没回的大步离开。
半个小时后,傅明琰把汽车横在自家别墅门口,跑着进别墅,一脚踹开客厅的大门。
傅远忠今晚正好在家,在看电视。
傅太太见儿子回来,先是一惊,而后笑着说:“回来也不说一声,我让保姆给你做点好吃的。”
傅明琰直奔沙发那边,站在傅远忠跟前,弯腰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傅远忠,你还是人吗?虎毒都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闺女都要撞死,你的心被狗吃了吗!”
不仅母亲愣住,傅远忠也发懵,一时间忘记挣脱傅明琰的束缚。
傅远忠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什么撞死?夏乔怎么了?”
傅明琰冷笑一声,“你还装,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傅远忠 ,今天我回来是告诉你一声,夏乔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离死也不远了!”
“明琰,你说什么呢!他再...他是你爸爸,你这么说,是大逆不道!”傅太太眯了眯眼,心里跟刀绞一般,她其实知道,这个家离毁也不远了。
傅明琰下不了手去打他,他缓缓松开手,咬牙切齿说:“傅远忠,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就想撞.死你,在我知道苏苏被你和袁国梁逼的...我当时回来就在别墅门口等你,你说你这样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人活在这世上干嘛!可最后我又放弃了,知道为什么吗?”
傅远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因为我觉得不值!我撞.死你,我还要搭上我一条命,最好的结局也是在监.狱度过下辈子,我怕苏苏会内疚一辈子,她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蒋慕承,能过上安稳日子,我不想害了她。”
傅远忠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般,陷进沙发里,指尖都透着冷气。
傅明琰的声音变的低沉平静,“傅远忠,为了你的官.位,为了你的贪欲,你就真不在乎家破人亡吗?我想知道,这些年你作恶多端,你夜里睡的着觉吗?”
傅明琰看了眼母亲,还有那么多残忍的话,他不忍心说,说了伤了母亲。
他走到母亲跟前抱了抱她:“妈,照顾好自己。夏乔还在医院,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我要去守着。妈,夏乔什么都没做错...你也没错...”
母亲泪流满面。
傅明琰没再说下去,用力抱了下,松开手就转身离开。
......
蒋慕承到了医院后,夏乔已经在抢救。
他又去苏韵办公室,没找到她,电话也没人接,问了她的同事,同事说好像去了洗手间,之后就没再看到。
蒋慕承问保镖,保镖说苏韵没出医院的大楼,他们不方便一直在大楼里,一般都守在门口,每隔一段时间上去看看。
蒋慕承又赶去急诊,想起急诊大楼跟她那幢门诊楼有通道连接,无需走外面的大门。
问了护士后,才知道在里面参加抢救的有苏韵,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这时傅明琰也赶了过来,问蒋慕承:“情况怎么样?”
“不清楚。”蒋慕承看着他,“你让苏韵过来做手术的?”
“嗯,夏乔伤的太重,专科医生不及时赶来,她活不了。”
蒋慕承担心夏乔,更担心苏韵,“你知不知道苏韵今晚情绪不稳,万一...手术有什么问题,不仅害了夏乔,也把苏韵给毁了。”
傅明琰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不会的。你不了解她,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她站在手术台上那刻,她就会心无旁骛,什么都不在她眼里。”
蒋慕承把视线落在傅明琰的侧脸上,很不爽他对苏韵这么了解。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亮起,门打开,傅明琰从苏韵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夏乔没有生命危险,他舒了口气。
苏韵拿下口罩,叮嘱傅明琰:“夜里要寸步不离的守着,虽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生死的事,谁说得准。”
傅明琰自然懂,他没再多说什么,蒋慕承在边上,他多说不合适,便去缴费处给夏乔办理入院手续。
蒋慕承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一直在担心你状态不好,中间会出状况。”
“没事,就是那几年里,我还不是照样拿手术刀上手术台,最绝望的时候,我就安慰自己,我得好好活着,还有那么多病人需要我呢。”
蒋慕承没说话,用力将她箍在胸前。
“蒋慕承,你没去吃饭,你妈妈和你二哥...”
蒋慕承打断她:“苏韵,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许你自责。”
苏韵仰头看他:“可起因都是我...对不起,让你又为难了,我感觉自己好糟糕。”
蒋慕承轻捋着她的后背,“这事是我做的欠妥,要道歉的是我。”
苏韵摇头:“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我心里有毛病...我想控制自己,怎么都控制不了。”
蒋慕承亲了亲她,岔开话题,“你知道我最爱看你穿什么衣服吗?”
苏韵摇头。
“最喜欢看你穿白大褂,像个天使。”
苏韵终于嘴角上扬,“就会说好听的。”
蒋慕承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