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此刻用全身力气咆哮出声,那响亮的声音在楼兰城外回荡,久久不绝。
好像伴随着那喊声,场中那些哀嚎的声音都随之停止了。
“大家看呀!就是这个妖女打开的护城大阵,就是她放敌人进城的!”那夏无极应该是真疯了,一边大叫,一边傻笑。
诗蝶在绝望之中打开护城大阵,这些事只有一部分目睹的士卒知道,那些被羁押着的两万平民根本不知情。打开护城大阵,那等同于是将整个楼兰都给送进敌人口中,若行此番不义之举,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当夏无极的声音传递出去,无形之中,仿佛有无数幽怨的目光投来。
“老狗,你不要信口雌黄!”叶凌宇指着城楼上大喝,同时把诗蝶拉进怀里。
在楼兰失陷的时候,他因为身负重伤被小黑带往秘境,所以楼兰失陷时候究竟是怎样的,他也不知道。不过在他看来,诗蝶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夏老狗定然是疯了,胡言乱语,居然把这么大的罪名扣在诗蝶头上。
可是低头去看诗蝶,却发现诗蝶把头埋得很低,浑身颤抖不已,那素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公子,打开护城大阵的人……是我……”怀里传来轻微而细碎的声音,温热的泪水渐渐浸进了叶凌宇的衣服里。
曾经的楼兰,生活着她最在意的人,可是有一天,当一切都不复存在,那种沉重的绝望彻底将她压垮了。
当看着叶凌宇和诗燕殒命在自己面前,她心如刀绞。当看着周围人的冷漠,她如堕冰窟。当跟着叶凌宇出了城门,看见那一幕幕惨剧,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好像有千万把利刀在心脏上雕刻。
她早就想把这件事告诉叶凌宇了,但是她又怕,她怕连这最后的寄托也失去了。
若是叶凌宇知道她做出这样的事,大概会离她而去吧,像她这种女人,哪有资格待在叶凌宇身边。也许就像夏无极说的,她才是导致楼兰破灭的罪魁祸首,全城人的苦痛,也许都因她而起,她才是那个招来横祸的妖女。
曾经的那颗清澈透明的内心,像是化作了粉末,碎落一地。在城破之后,她无数次地想起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起那些亲人们都在身边的样子。她喜欢翘家,诗燕千方百计阻止她,南宫耘从来都是好脾气,一直对她笑脸相迎,她还想去找自己母亲,想去见她哪怕一面。
她在等,等叶凌宇把她推开的那一刻,把她狠狠推开,或者亲手了却她这妖女的性命。若是能死在叶凌宇的手上,她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等了一阵也不见叶凌宇动手,微微抬起头,却发现叶凌宇正含笑望着她,依旧还是那么温柔,眼中看不见任何的愤怒。
“不怪你。”他低声说,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
短短三个字,让她心头一酸,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流,心中那压抑的悲悸像是被人搅动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叶凌宇轻轻呼吸,拍了拍她的背。
隐约之中,他多少能够猜到其中的缘由。
打开护城大阵又如何,那种破阵打开便打开了,他认识的那个诗蝶永远不会变。
无需解释,也不需要理由,叶凌宇选择站在她的一边,仅此而已。
他眼神渐渐锋利,手中虚握,流火锋芒自手中出现,浑身杀气直逼城楼上的那个疯子。
黄二早就可以动手,但是看见这一幕,不自觉地被撩起一丝兴趣。
待在狂风的那些日子,他也是枯燥乏味的紧,难得有这样的场景可以看,他也想知道,那个疯子到底要干什么。
把这女子的事情宣扬出去,已经让她千夫所指,今后就算活着,那也是挂着妖女的名号,这对一个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你们要逃了吗?”夏无极哈哈大笑,“你们抢走了我的武儿,现在要逃到哪里去?我送你们去见他!”他说着,突然高举刀锋。
月色光华倾洒在那清澈的刀刃上,在空中滑落。
“不!”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诗蝶哭喊着挣脱出叶凌宇怀抱,伸手向前,想抓住那挥下的刀刃,但是那刀刃却是那么远,像是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她猛地摔倒。
叶凌宇也没料到会突然如此,仓促之间出手,打出一道灵力,可灵力还未到达,却被黄二伸手打散。
众目睽睽中,冰冷的刀锋斩在了南宫耘的脖间,鲜血喷洒而出,满头白发飘散,一颗头颅轰然落地。诗蝶的声音此刻才传达。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那最后一刻,南宫耘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投向了诗蝶的所在,脸上也带上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爹爹!”泪如泉涌,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响彻在夜空里。
同一天,她最敬爱的家人们相继离她而去,那种沉重的悲伤压过来,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痛哭,喊叫,那声音已经变得嘶哑,杜鹃啼血般的悲鸣。
夏无极手持染血的刀刃,在原地又蹦又跳,溅了一脸的血,却开怀大笑。
黄二也在旁边鼓了鼓掌:“了不起呀,让我看见这样一幕,这可是旁人一生都无法见到的场景呀。虽然你疯了,但以后这楼兰城主,还让你来做,你高兴吗?”
“哈哈哈,谢大人,谢大人,我还是楼兰城主,我还是城主。”他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笑了一阵过后,笑容突然收敛,指着下方的诗蝶,“你这妖女,你们跑呀,你们不是要跑吗?怎么不跑了!”
诗蝶掩面而泣,跪倒在地上,泪水把地面都给打湿了一片。
“妖女,你怎么不跑了?这楼兰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能跑到哪去?你生在这里,也要死在这儿。你忘了,这楼兰对你有多重要,你小时候不是说,长大了也要一辈子留在楼兰吗,你抛下楼兰,想去哪里?哈哈,哈哈哈哈。你姐姐留在这里了,你爹也留在这里了,你也留下来吧。”
那笑声尖锐而刺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刀刺在诗蝶的心口。
她哽咽中抱住叶凌宇的腿:“公子,求求你带我走……”
“妖女,你是楼兰的水土养育的人,你想去哪!”夏无极恼羞成怒地嘶吼。
诗蝶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一生的泪水都给流干,眼泪冲刷着洗不去的悲凉:“公子,求求你,带我走……我不要……我不要留在这儿……只要不是这儿,去哪都行……求求你,带我走……求求你……”
那一声声的哭诉,听了让人心中酸楚,好像能对那悲伤感同身受。
这世上,最大的哀,莫过于心死。究竟是什么,让这女子绝望成了这样。
是人?是天?是命?是理?
叶凌宇微微俯身,低下头去,像是要亲吻她的嘴唇。双手环绕,将她抱起,紧贴在自己胸膛上。
“我带你走。
”他轻声说。手持混元图,一道流光闪过,将诗蝶收入其中。
直到此刻,他还能感觉到胸口眼泪的余温,那温度在风中慢慢冰冷。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兰的方向,那里曾是某个纯真女孩最喜欢的地方,叶凌宇代替她将一切都记录在心里。
“主上,世人只知魔族可怖,可却不知人心比魔可怖千倍万倍。”
“嗯。”叶凌宇点点头。
在天空之上,黄二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凌宇手中的混元图。
“居然是能容活人的灵器。”他眼冒金光,激动地浑身颤抖。
这种灵器可是稀世珍宝,要是能把这东西收入囊中,这次楼兰之行可谓是大赚特赚。
不过想到这里,他突然一转念。这东西也许可以自己私吞,没必要告诉大哥了。
他清了清嗓子:“小子,快将灵器献上,我可以帮你在大哥面前求求情。”
叶凌宇仿若没听见,手中刀锋轻轻转动,一身气息在这一刻沉寂下来。
黄二见说不动叶凌宇,便加大筹码:“你不要冥顽不灵,我这人向来和气,直到现在还在跟你讲道理,你要知道好歹,你将灵器给我,我将此人交给你。”黄二指了指背后城墙上的赵无极,“此人刚才行径我也看到了,我猜你对他恨之入骨吧,我将他交给你出气,你把灵器送给我,这是一笔合适的交易,你看如何?反正你也逃不掉,留不留着,不都一样?”
按黄二的修为,本可以动手抢夺,根本不用说这么多。只是现在这么多人在场,他若抢下来,那这是属于狂风的还是属于他的?相反,若是叶凌宇亲手送给他,那这就是他私人的,就算以后狂万雄问起,他也站得住理。
“我杀他,何须你来让?”叶凌宇微微低下头,用额发的阴翳挡住眼睛。
“你不要不识好歹,有我在这儿,你安能杀得了他?”
只看见叶凌宇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怀里。
“主上,你若要逃,我可以带你逃。”
“我们不逃了。”叶凌宇说。
“主上你可想清楚,只有一次机会。”
叶凌宇轻笑:“你不是说人心才是最可怕的吗……今日,我们就来会上一会!”
小黑先是一愣,然后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主上,就该如此,我魔族儿郎,当有此番胆色,今日,就让我们来大闹一场!”
黑蛇从叶凌宇怀中钻出,迎风而长,转瞬间便化作两丈长的一条大蛇,蛇背上的十二片翅膀铺展开来,投下浓密的阴影。
黄二眼瞳骤缩,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养了一条魔宠,只是不知道这魔宠和何种灵兽。似蛇非蛇,背生羽翼又不是鸟。
只见小黑的尾巴往叶凌宇腰上一缠,然后下一刻消失在了原地,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来到黄二背后。
叶凌宇正对夏无极,脚踏城墙边缘,欺身而上。
想起诗蝶的哭诉,想起那滚烫的眼泪,那份温度早已在他胸口处冰冷。
黑刀在空中拖出凌冽的刀光,那速度快得连黄二也无法阻止。
以流火锋芒之利,刀锋所向,万物皆断。
刀芒落下,无声无息,夏无极连同城楼一同被斩为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