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天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攀爬上来。

他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

动用菩提子的人，永远无法再踏入轮回。换句话说，当其身死之时，便是彻底从这世上消失的时候。

无法再入这个轮回世界，就连来生转世都不可能。对一个人而言，这是根本无法想象的结果。

幻天不理解，他无法明白世上怎会有人动用这样禁忌之力。

“你疯了……你个疯僧！”幻天歇斯底里的大喊。

除了在被扰乱了心神之后的慌乱以外，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如果他是在全盛之期，不会害怕任何人。但偏偏是力量枯竭的时候碰到了这样不要命的疯子。

倾尽全部菩提子的力量，十三浑身涌溢的力量让幻天感到骇然。这是用余下的一切交换而来的力量，虽然短暂，却辉煌。

他浑身金光带着火焰的高温，金芒飞舞，连接天与地，天地辉光，云天璀璨。就好似一株接连天地的巨树，天为叶，地为根。

“等等……住手。”幻天慌乱的大吼，“你我未必非得拼得鱼死网破，你名字叫什么……”

恐怕幻天自己都不会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会在人面前用这种像是求饶的口吻说话。

堂堂龙皇，万灵之长，他的高贵，他的尊严，在生与死面前，突然就变得如鸿毛般轻贱。

他畏惧了，在他作为龙皇的一生中，几乎没有感觉到过名为恐惧的情绪。而此刻，他心头对死亡的恐惧却压过了一切。

十三金发飞扬，双瞳点缀金光：“小僧佛陀十三，是来杀你之人。”

一指点出，金色的流光发出尖锐的啸声飞射而出。

沿途的虚空震裂，浩荡的力量带动天地同颤。

金芒笔直洞穿幻天的胸膛。

幻天惨叫着仰头，喷出一口殷红，身体像是流星一般轰向地面。

金光推着幻天轰向地面，生生把地面撞出一条几百丈深的裂谷。

十三一手竖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掌高高抬起，然后落下。

金光灌入裂谷，轰隆隆的巨响，大地再次被撕裂，在裂谷下喷涌出炽烈的熔岩。

十三眸子微动，身影突然消失，地面下像是雷响，那是有人交手的动静，裂谷中的熔岩喷溅出百丈之高。

弥漫的金光彻底的沸腾，两道身影突然从岩浆中激射而出，一前一后，一追一赶。

幻天仓促逃窜，而十三紧追不舍。一道道匹炼横飞，凶狠的招式皆都落在幻天的身上。

幻天此刻已经力竭，他身上的伤势哪能容他和强敌战斗，连躲避的力量都没有。

轰轰轰，胸口连中几掌，炸得他胸口血肉模糊。

幻天一边拼尽全力招架，一边飞驰躲闪。可是十三速度不亚于他，他又如何能躲得掉。

“你该死！”幻天疯狂的怒吼。

迎着十三的一掌狠狠轰去。

两掌相撞，幻天条手臂发出咔嚓一声，从手肘处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惨叫响彻四野，幻天折断的手臂处，一截雪白的断骨刺出皮肤。

十三浑身金光沸腾燃烧，那是在燃烧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燃烧的尽头，是灰烬。

金光凝聚在掌上，几乎是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再是一掌落去，这一掌不偏不倚的落在幻天的胸口，凶狠的力量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幻天是龙族，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可并不代表他不会陨落。

他早就遍体鳞伤，在和十三交手之前就是强弩之末，而这一刻，就连这最后的生命力，都即将流逝干净。

掌力正面轰中胸膛，再从幻天的背后透出，带着一片血红的雾气。

幻天仰起头，鼻孔和嘴里同时飞溅出血花。喉咙里吐出一声痛呼，瞳孔在这一刻变得涣散。

至此，他全身的气势终于彻底的崩溃，像是折翼的鹰，身体无力的坠落。

地面扬起一片沙尘，幻天落在一片岩石间。他的胸膛塌陷，身上血迹斑斑。身体抽搐，最后还有一丝气息悬吊住他的命。

十三立于空中，俯视着下方匍匐的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幻天已经无力再战。

最后的一掌是十三凝聚全身之力出掌，也是他至今为止最强的一击。

天空之上，那盛大的金芒已经散去，天地重归原样，最后的金色是萦绕在十三身上那层淡薄的光晕，但这些光晕已经是在熄灭的边缘。

十三徐徐落下，落地的时候脚步微微晃动。

“到此为止了吗？”他看着自己的身上喃喃自语，并没有悲伤，只是有些无奈。

力量的提升终究是有极限，虽说最后爆发全力的一击敲定了这场交战的胜负，可也耗尽了他交换而来的力量。

整场交战不过是十几息的时间，可这已经是到极限。

金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十三自嘲般的笑笑。抬起头望去，在不远处，幻天身躯在蠕动，像是临死前的苟延残喘。

“你不得好死……”幻天每说出一个字，嘴里就吐出一口含着破碎内脏的血水。

十三并没有动容，生死都已经看淡，又何须在意他这些许恶言。

他目视着幻天，手掌朝前。

“我盼这一天盼了百年。”十三说。

“妖僧，疯子！”幻天满嘴的血红，他的力量已经无法凝聚。想他堂堂龙皇，如今却败在一个人族之手。

他顺着地面往相反的方向爬动，事已至此，连站起来的力量都已经没有。

别说十三，随便一个地阶甚至玄阶武者都足以杀了他。

万人之上的存在，却落到这种地步。有足不能行，只能贴地匍匐。

幻天仅剩的一只手撑住地面，支撑着自己一点点的爬向远处。

他一脸的血污，就这么一下下的朝远处爬去，好像想要以此来躲开十三的赶尽杀绝。

“我屹立顶峰数十亿载……”他视线朦胧，拖着濒死的身体。

这种速度岂能逃脱，可他全然不顾一切，不顾自己是不是已经濒死，不顾后面十三会不会追来。

他剩下的力量已经不多，每往前挪动一下身体，就好像要把最后的体力消耗殆尽。

“我乃龙皇，是这五界之主……”他面无血色，一边爬动一边喃喃自语

他爬动的速度不快，而沿途所过，拖出一条染血的痕迹。

十三举着手，不过那一掌终究没有落下。

幻天脸上带着

狰狞的笑容，他很清楚，他比谁都清楚……虽然头也不回，可他能感觉的到十三气息在快速的下降。

菩提子他是第一次见，但他知道那东西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就是代价，有得必有舍，得到多少，便成倍的失去。

“我不会死……”他口吐血红的雾气，“我岂会……死在你们这些卑贱人的手里……”

噗通一声从后面传来，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他头也不回，却狰狞地哈哈大笑。

明明是匍匐而行，却更加的卖力。

“不得好死的是你……你该死……苍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在这片已经归于平静的大地上，除了风声，就只有幻天张狂的笑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爬出了多远，一路爬一路哈哈大笑，背后再没有动静。

他会活下来，他一定要活下来。

他是龙皇，岂会这么轻易死掉。没人能杀掉他，就是那妖僧也不行。

他岂能不明白，那妖僧已经杀不了他了，那妖僧会死在他的前面。

回到中域，然后让自己恢复巅峰。苍都又如何，妖王又如何，早晚被他踩在脚下。

他掏出大把的疗伤丹药塞进嘴里，视线里朦朦胧胧，可他也不管不顾，就这么把力量尽数消耗在漫长的爬动上。

活得下去，只要逃过这一劫他就能活下去。他是龙皇，岂会这么轻易陨落。

能感觉到丹药的药力融入到四肢百骸，他还有机会恢复，但那妖僧没了。

究竟是谁胜谁负？他恨不得仰天大笑，活着的人才是胜者，唯有活着才是能笑到最后的……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远，可能几十丈，可能几百丈……直到，一双脚挡在了他的面前。

幻天一脸的吃惊，目光已经彻底的呆滞。脑袋微微扬起，对上一双狭长如刀的眸子。

“为什么不出那一掌？”男人的声音响起。

幻天能听得出来，那不是十三的声音，比十三更加冰冷，也更加富含侵略性。

“是你……”幻天绝望地仰着头。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何在此？

幻天不会忘记他，当初夺走龙珠的便是他。

一只脚踏在了幻天的头上，把他半边脸踩进地下。

屠苏沉默的看着远处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吐出冰冷的声音：“愚昧至极。”

从十三那里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沉默了足足十息，抓起幻天的头，就这么拖着他一路返回。

幻天刚刚从地狱挣脱出来，可现在又被拖回了地狱。

他挣扎，他嘶吼，但是被人拖在手里，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从头顶上那个人的手中，他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吸力。那吸力不断的抽走属于他的一切，他最后的体力，还有他沉积了数十亿载的修为。

屠苏朝着十三一步步走去，每走一步，力量就强大一分，手中幻天的挣扎就减弱一分。

“九转吞灵。”

幻天听见了那个男人在低声呢喃，透彻心扉的寒，那声音就是九泉之下刮来的刺骨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