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日子便与往日无甚区别了。华琼每日里仍然带着旭儿读书作画,母子两人有时候会有一些摩擦。旭儿小小年纪,脾气却不小,所以有时候会不耐烦。每到这时,华琼就随他,也不多说。过了半刻,小人儿自己就会过来撒娇耍赖。他会眨着那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你,嘴里还会说些孩子气的甜言蜜语。
华琼冷他一冷,却终究会将他搂在怀里。这时候,他多半就能听进去华琼那些话了,也能认真的看书作画了。
每日里,华琼都会为旭儿的进步而开心。
但是,她不能忘记那些萦绕不去的晦暗与纠结。这些天,她趁带着旭儿在府里玩耍的机会将府中各处细细逛了一遍。而这其中,她就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
京城中的大户,每家都会修建地窖,每每会隔成几个不同用途的空间,或存酒、或存冰,有些豪奢之家的地窖据说都是黄金铺路玉璧为饰的。
可安王府家的地窖却有些与众不同。存酒的地窖哪怕再深再厚,也掩不住佳酿的香气。存冰的地窖也是靠近了就觉着寒凉的。可是安王府位于西侧的地窖却是走进了能闻到一股子的火油味。华琼对火油一点也不陌生,她的外祖父徐老将军当年平定西北时,据说便是用了火油来攻城。而火油不仅能够用来点火照明,更是擦拭兵器的好东西。她自幼伴着外祖,便时常能嗅到这样的味道。
华琼本来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猜着那些或许只是她一时的错觉。但这不寻常的火油味却泄露了安王府天大的秘密,或者说安王的野心。
安王府并没有困难到要用火油来照明,那么这么多火油的存在便不得不令人警觉了。
再者,她主持中馈一年余,并没有见到家中的账目上有火油这项支出。所以,这些火油必然是外院所拥有的。
华琼知道自己面临的或许是有生以来最难的局面。她若是装聋作哑,恐怕会落得尸骨无存的境地。可是如何度过这个危局,她也是束手无策。
不知不觉,便是七月了。往年的这个时侯,华琼也是要回娘家的。今年也不例外,卫华章早早的带了父母亲的帖子上门,约好七月初二这日接华琼回娘家住几日。安王夫妻两心中不知作何打算,仍是答应了。
七月初二这日,华琼早早给旭儿梳洗了,带着他去上房请安。旭儿早直到今日要回外祖父家中,兴奋的一路小跑。华琼也不约束,反而任旭儿的小手牵着往前跑。
她今日穿了一袭冰绿色的长裙,上面镶着灿烂的彩霞。裙角飞扬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旭儿偶然一回头,更是开心,拍着手道:“娘的裙子好看。”
华琼早就发现自家的旭儿小小年纪却早早的学会了用自己的标准判断美丑,因此华琼莞尔一笑,捏捏他的鼻子:“旭儿的袍子也很好看啊。”那是他自己今天早上挑选的,绛紫底、银色蔓草纹,若在日光下看,面料上隐隐的显出水样纹路来。这还是上次在成都时,淑妃拿料子替他裁的,样样依着他的心思,因此他最爱这件袍子。
旭儿高兴的拿脸贴贴华琼,低声说:“给外祖父、外祖母看看。”
华琼知道他的小心思,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
到了上房,安王早就上朝去了,只安王妃懒懒倚着贵妃梨花榻。
华琼见安王妃面色苍白,心中一紧,若是安王妃说自己身子不舒服,那她于情于理也是不能回去的。
“儿媳带旭儿给母妃请安,母妃昨晚可歇得好?”
安王妃连眼皮也不抬,只招手说:“旭儿,过来,让祖母瞧瞧。祖母身子不好,旭儿在家陪着祖母可好?”
这一招真可谓“以退为进”了,安王妃并不要求华琼留下。只是若旭儿不跟着,华琼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
华琼只得关切问道:“母妃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太医?”
安王妃仍拉着旭儿的手,“旭儿,你可听祖母的话?”
旭儿自然为难,他既想陪着虚弱的祖母,却又想念外祖父和外祖母,又想起舅舅家的几个兄弟姐妹,真是恨不得快些去的。
安王妃见他为难的样子,倒是笑了,“罢了,祖母知道你的孝心。你随你母亲回去,不过,明日就回来可好?”
旭儿自然满口答应,又与安王妃说了一会子话。华琼心中却是又气又恼,往日里都能回去住到初六的,现在怕是为了旭儿,明日午后就得回到安王府了。这样被人拿捏的滋味真是太不舒服了。
“旭儿倒是让你教的不错。你可要记得, ‘君子一诺重千金’,旭儿也是小君子喽。”安王妃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华琼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只得带着旭儿告退。
坐了软轿出了内院,便见卫府的车马正候在东门那里。卫华章见到他们,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自古就说“外甥似舅”,旭儿不例外,长的与卫华章十分相像。舅甥二人见面分外亲热,之后卫华章便抱着旭儿放在自己胸前,竟是要带旭儿骑马回府。
华琼在马车中有些担心,车帘却被卫华章掀开一角,“别担心,我带着旭儿慢慢走上一路。”华琼听着儿子兴奋的声音,知道多说无益,点点头。卫华章又递过来一个信封,“你且看看,是慕宏托人带回来的。”
华琼一时间觉得心酸,明明是夫妻,却连书信也不能放心的交送,反而依托了娘家人才能拿到自己夫君的书信。
“华琼,莫担心。有我们在呢。”卫华章此刻的声音平静而低缓,确如最后一根稻草,将华琼的眼泪压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