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在地位置上更靠近中原, 而且气候宜人,风景秀丽,本来该是江湖中人很喜欢停留地方, 这里出了万宝楼万家之外, 原本也确许多中小势力,近年来却都逐渐没落了下去, 尤为令人在意是,这些门派没落都并非因为什么大冲突, 而是静悄悄就没了声息。
这润物无声打压, 比明刀明枪敌对更为可怕。
孟瑾棠完公告后,顺便在街上买了熟食, 好遇见一群挨家挨户收“平安捐”六扇门中人。
——平沧城六扇门业务还挺广泛,孟瑾棠回忆了下这些人远在掖州同行,倒没发现什么太强烈存在感。
所谓“平安捐”,名义上是外来江湖人士在云州逗留期间所缴纳安全押金, 由是习武之人比较容易惹是非, 为了缓解他们带来治安压力, 所需要额外缴纳一笔费用, 而且因为江湖人就业范围比较广, 所在无法判定外来人员是否江湖人士时, 一律按照对方是江湖人士进行处置。
与此同时,平沧城六扇门也表示, 这些钱只是暂时寄存在府衙之中, 一年之后, 若是当事人未曾犯事,就将所缴纳平安捐原数归还,示未曾占人便宜。
孟瑾棠忍不住了下——别说一年时间挺长, 最后究竟还不还尚且无法确定,哪怕真如这些人所言,过了一年便按原数还钱,那期间光利息也能赚上很大一笔。
这些人敢如此说,要么是缺少财方面常识,要么是觉得能让被收取“平安捐”人缺少财方面常识。
六扇门中多是武者,日常办事时手脚就挺利落,收起钱来更是格外迅速,他们很快就收到了孟瑾棠面前——在她边上脚夫被收了五十文钱,但轮到她时,对方开价却是十两银子。
孟瑾棠露出一丝不解:“为何突然变成了十两?”
来人她一眼,冷:“阁下年轻,年轻自然气盛,边又带着刀,那边更加危险。若是不愿交钱,要么立刻人,要么交出上武器,我等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二。”
懂了,收费数额是按着威胁程度来。
孟瑾棠闻言一,道:“既然只是暂存,那交钱也无妨,只是在下囊中羞涩……”
来人往街边一指,告诉她,若是手头钱不够付,可去那边钱庄借钱,只要所抵押,立刻就能放款,而且只收三分利,就算没抵押,只要借钱人具武功,就能钱庄里特殊渠道快速获取资金——工抵债。
孟瑾棠没到平沧城居然还提供贷款服务,倒些惊讶,不过她一向没超前消费习惯,发现实在还不下来价后,就直接付了钱。
来人她一眼,意挑刺:“阁下方才不是说囊中羞涩?”
孟瑾棠:“是啊,付了这笔钱后,在下明日饭钱还不知该着落于何处。”
这位穿着六扇门服饰公人到底任务在,随口讥讽了两句,便不再多言,提笔开了张收缴十两条子,然后就准备拿钱。
就在此刻,孟瑾棠忽然伸手按住桌上小银锭,抬起眼,慢吞吞道:“我瞧条子上印鉴好像不大对劲。”
六扇门之人立刻竖起眉毛:“哪里不对?你这人莫要故意找事!”
孟瑾棠:“条子上为何不是六扇门印,而是那位小诸大人印?”
“小诸大人印又怎?”
孟瑾棠:“既然说是一年之后才会将金额如数返还,那万一小诸大人一年之后便不在此地任职,条子岂不失效了?还是用六扇门印更让人安心。”
六扇门之人闻言,面色一沉,瞬间拔刀在手,厉声:“你这话何意?为何突然开口诅咒小诸大人?”
孟瑾棠道:“兄台这话说得,不在此地任职如何就是诅咒了?难道你们小诸大人便不能突然高升么?”
她说话时,面前那名六扇门中人袖子忽一,如铁扇般向前微拂,但拂到一半时便陡然凝住,这人肩膀一抖,似是被当面打了一鞭似,立刻向后退了半步。
——平沧城六扇门势力虽强,但也并非人人都是高手,其中武功稀松平常反倒占了多数,比如这人,虽然也学过些功夫,但内功平平,与那些只练过《基础内功》人差不多,对付普通人不难,但面对真江湖好汉,往往不过一招。
他武功这样寻常,平日在外办公,本来不该如此冒失,但近年来,经没什么人胆子在平沧城闹事,言行中便带出了三分傲慢之意。
此人方才悄然出手,本意是给面前白衣少年吃些苦头,但手掌还未落到对方上,就感觉手腕麻软无力,不得不立刻收招,经脉中真气因此倒冲回去,胸口顿时传来一阵沉闷之意。
——这少年抵挡时没用内力,只是眼光颇准,恰巧卡住自己招式弱,些像是小擒拿手。
其实这人猜得也算确,孟瑾棠所用招数乃是从《劈浪掌》菱蔓相绕中演化而来,与小擒拿手确颇为相似。
《劈浪掌》不算高品武学,六扇门中人即使惊讶也限,这位穿着深色公服男子神色一凝,终于认真打量起了面前白衣佩刀少年——因为孟瑾棠只是略做掩饰,所依旧得出其人物高秀,翩翩俊雅,三分像侠客,却七分似儒。
六扇门中人到底晓得轻重,如今傲气一去,机敏便回来了,来人盯着孟瑾棠,沉声问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孟瑾棠:“可喊在下‘秋露白’。”
——不是“在下名叫叫秋露白”,而是“可喊在下秋露白”。
这人没听说过哪个大门派里位叫做秋露白后起之秀,着面前年轻人大概率是独行客,但也不排除是某个常年闭门清修直到最近才踏足江湖大门派弟子。
周围本来不少做买卖小商贩,在他们说话时,却都悄悄收拢了摊子躲起来,一副不敢惹事小心模样。
来人没注意到孟瑾棠话里区别,冷:“好,好,我等算是记下了。”又问,“不知阁下师承何人?来平沧城什么贵干?”
孟瑾棠:“不过是一时兴趣,随意出门逛逛。”
六扇门中人见她不肯多言,冷哼一声,居然也不继续收钱,直接收队人。
——在摸不透深浅时,暂时蛰伏,面前这人不似能忍气吞声性格,孟瑾棠觉得,对方如今做派,大约是学自那位小诸大人。
等这些人背影消失在街角时,孟瑾棠清楚听见,周围传来不少人舒气念佛之声。
她本来是打算在此再买些食物,但周围商贩目睹了孟瑾棠跟六扇门中人起冲突一幕后,便支支吾吾地推诿了起来,众口一词,都说自己东西不好,不配卖给武林里大侠。
孟瑾棠心里明白,这些人是惧怕六扇门人回来找麻烦,所才不敢与自己做意。
她心中划过一个念头——方才几个莽夫不过是那位小诸大人下属,居然就能如此威势。
武林高手往往自恃份,不肯为难无武功之人,若是道人士,更加不可能因为对方拒绝做意就跟人手。
六扇门人没明着吩咐商贩不许与他们不顺眼之人做买卖,大侠们自然不好过来找麻烦,最后往往因为衣食住行每个着落,不得不灰溜溜地退。
这都是些寻常挤兑法子而。
孟瑾棠了,也不强求非要在平沧城中购买酒食——总算小诸大人运气不错,她随商城里就简单酒饭售卖,除此之外,城内不少酒楼牌匾底部,还着一个表着万宝楼小小“万”字。
万宝楼万家出自云州,他们是武林家,诸氏兄弟威势再大,也不会跟万家人起冲突,万家名下意,更不可能向六扇门中小吏低头。
既然了备选方案,孟瑾棠便不至于因为买不到东西,就立刻□□越户去找那位小诸大人谈心。
平沧城内人流如川,叫卖声此起彼伏,目之所及,倒也是一片繁华景象——万宝楼万家就在云州,所此地虽然时苛政,但万家在,日子总也能过得去。
孟瑾棠了解过,平沧城附近除了道门派之外,也邪派势力驻扎,名叫赤蝎寨,目前就在城外连绵群山之中。
云州气候宜人,一向风调雨顺,难免会引来一些盗匪,加上山林中地势复杂,诸氏兄弟手下能人再多,也不能时时都派人猫在山里,仔细盯着那些盗匪们向。
官府那边,也些清剿山匪任务发布,孟瑾棠路过时,简单了解了一下,发现其实从那位小诸大人上任没多久时,就开始着手剿匪,却一直没能斩草除根。
阳光照在她睫毛上,像是凝结着一剪朦胧浮光。
孟瑾棠轻轻了一下。
这位六扇门领事手段,若是当真心手,岂会拖到如今,发布这个任务出来,恐怕多少些借此削弱本地江湖势力意思在,而等到周围武林门派愈发式微之后,诸向文再让人将匪寨拔除,江湖那边便无人愿意真心替他效力,至于用自己手下人马,又恐被人觑空捡了便宜。
真是不成器。
“……真是不成器。”
一个年轻声音在孟瑾棠边响起——若不是说话声调方位不同,她几乎要为这句话是自己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