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见小姐没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背脊不由挺直了几分,斟酌了用词,说道:“小姐,奴婢以前是在一户大户人家左做婢女的,而且是主持中馈的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因为年纪小,太太应酬亲戚和客人从来不用奴婢回避,所以见识的人也算比较多了。
不过,”她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以前的主人家出了事,满门遇难,太太心善,见机得早,不忍心我们这些人陪着掉脑袋,早早把奴婢们都打发了。跟我们一同逃出来的,还有一位小公子。因为奴婢承受了这样的恩情,又有小公子牵连在内,请小姐原谅奴婢不能把原主人是谁讲出来。”她虽然打定了主意不说,但又怕云歌挑理,心中着实忐忑,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瞟着云歌。
云歌轻轻一笑,不吝赞赏:“好丫头!难为你有这份心肠!”同时心中黯然,当年自己家中必也有这样的忠仆,秦家不说嫡支虽然无人,可旁支也会有不少人保得性命,日后秦家复起,这些人也是一股力量。
琉璃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看那于凤仙眼神闪烁,恐怕没有全说实话,而且,她这样的容貌,应该早早就已经成亲了才是,别说哥哥只是跛了脚,便是个傻子、瘫子,也会有人愿意和他们家换亲的,怎的她都十五岁了还没有许人家?只怕不是她自己作风不正,就是这整件事都不对。”
云歌略一点头:“你能有这一番见识已是不易,只是这番话还是要好好留在肚子里,切不可再对第二个人讲。”
琉璃郑重点头:“奴婢省得。”
房里没人了,云歌便和灵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你在外头还适应么?”
灵猿在她桌案上跳来跳去,抓住笔架荡秋千,玩的不亦乐乎,“很好啊!”虽然和阿硕的性子比起来,灵猿有些沉静,但骨子里还是十分跳脱的,而且偶尔毒舌。
“你说阿硕什么时候能有消息传回来?”云歌摆弄着刚玉镇纸,眼神有些迷离。
灵猿跳下来,拖过砚台,倒了一点水,抱着墨锭开始磨墨:“主人若是心中烦躁可以练练字,写字可以静心凝神。”
云歌失笑,从善如流,拿了《太上感应篇》抄写。
看她渐渐沉浸到写字中去,灵猿却又耐不住了,悄悄把砚台藏到一旁,问:“主人,你明知道那个凤仙花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把她留下来?”
云歌头也不抬:“没有凤仙花,还会有石榴花、栀子花,与其日后我费尽心思猜度,不如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放心,也好少动些手脚。”
灵猿点了点头:“而且,九连环一定会通知南宫彻的,以南宫彻对你的热心态度,此事有涉及到你的安危,他一定会屁颠屁颠派人去查这个凤仙花的!”
云歌停了笔,望着它:“你在空间里不是这样多话的。”
灵猿一撇嘴:“不喜欢我说话,我不说就是了!”调到笔筒里身子蜷成一团开始睡大觉。
而同时云歌也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衣袂带风声,有熟悉的蔷薇花香传来,知道是守在外面的九连环去给南宫彻报信回来了。灵猿这家伙,哪里是不想说话了,是因为九连环回来了,怕被发现!
她的唇角翘起了愉悦的弧度。
九连环和玉玲珑分工明确,九连环负责子时倒午时,玉玲珑负责午时到子时,九连环爱用蔷薇花露,玉玲珑喜欢薰衣草。
云歌六识灵敏,又留了心,因此分得十分清楚。
下午的时候,玉玲珑便在门外回报:“小姐,那个于凤仙的底细,王爷已经查明白了。她所说的都是事实。不过,她们家昨夜灶房失火,连累左邻右舍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云歌轻轻颔首,这件事做得干净利落,可见那背后之人十分果敢。只不知,安插这样一个人进来,究竟有何用意。
“王爷已经派了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她,”玉玲珑补充道,“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刻便知会小姐。”玉玲珑近来很是沉默,她知道讨不来云歌欢心,便放弃了一直的努力,只是本本分分恪尽职守,人却渐渐有些消瘦。
这不是云歌愿意看到的,仔细忖度片刻,道:“玉玲珑,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做。如今我在家里,附近定然有王爷安排的暗卫,你和九连环不必日夜守着我,你们这便动身去枕江村,去找朱先生,若雪在替我训练那些女护卫,你们去了请朱先生交给你们一套阵法,你们传授给她们,我看若雪不是个安定的性子,不会耐烦去做这件事。你们姊妹跟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应该比她更清楚我都需要些什么。”
玉玲珑沉默一霎,离开去找南宫彻,南宫彻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玉玲珑,你该庆幸,她这是要重用你啊!”
受了点拨的玉玲珑欢欢喜喜去找姐姐,然后上任去也。
南宫彻直接找到云歌:“说吧,你把九连环和玉玲珑支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云歌不理他,反问:“你这几日安静的反常,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南宫彻哈哈一笑:“我不问你了,你也别问我,反正大家过段日子就都知道了。你先忙着,我还有事,不用送了啊!”
“南宫,”云歌叫住他,“不要往我身边塞暗卫了,哪怕只是做个姿态出来,”她眨了眨眼,“总要给那些人一个机会嘛!”
南宫彻见她眼波流转,是往日所没有的慧黠灵动,心中怦然一动,点了点头。
于凤仙在秦宅却是十分老实本分,因知道自己是新来的,做事十分勤快,不仅包了所有的浆洗缝补,还常常抢着帮小厮扫院子,帮着小丫头修剪花枝。
玛瑙和碧玉想到她的遭遇颇多同情,又知道小姐收留她也是有一定风险的,不让她做些事,只怕她心中不安,也便不说什么了。
琉璃看见她和小厮抢扫帚,便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家从来没有和小厮拉拉扯扯的丫鬟。”
于凤仙胀红了脸,讪讪然想说些什么,琉璃却已经转身走开了。
于凤仙红了眼圈,悄悄躲在茶房里抹眼泪。
碧玉走过去安慰:“凤仙姐,你别伤心了,琉璃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有口无心的。”她已经知道家乡发生的惨案,对于凤仙更是怜悯。
于凤仙赶紧擦干了眼泪,勉强笑着:“妹子快别说了。都是我命不好……”说着又落下泪来,“我知道家里出事了,都是我不好……爹娘再怎么对我,好歹生我养我一场,要不是我不管不顾跑了出来,也不会连累了全家……一定是张财主……”说着说着抱着碧玉嚎啕大哭。
碧玉手忙脚乱安慰了好半天,因想着多给她安排点活计占住点时间,她也就没机会想别的了,万一她心路一窄寻了短见,岂不辜负了小姐一番美意?因此,主动说道:“最近我们正要给小姐做冬衣,大家都说针线不好,正好姐姐来了,我记得村里人都夸姐姐手巧呢!”
于凤仙眼睛里还含着泪,一边哽咽一边惊喜莫名:“我……我可以吗?小姐不嫌我晦气?”毕竟是有热孝在身的,虽然在主人家不好戴孝,但也已经穿了素。
碧玉暗叫糟糕,她倒把这件事给忘了,但说出的话也不好收回,只得迂回地道:“小姐的贴身衣物自然是不能给你做的,但锁个边、缝个扣子想来是没有妨碍的。”
于凤仙忙点头,又道:“妹子若不嫌弃,我给你做几双袜子?”
碧玉见她小心翼翼的,心中不忍,便笑道:“求之不得,只是不好开这个口。”
没几日,碧玉便拿了两双鞋袜给云歌瞧:“小姐,您瞧瞧这针线。”
袜子是白色绫袜,绣着银灰色西番莲花,且不说绣工有多精致,但是这配色便叫人叫绝,第一眼看去平淡无奇,但若有一点光线,便会有隐隐的光华流转,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鞋是薄底绣鞋,一双在粉色缎面上绣了黄色的迎春花和一双玉*,花和蝶都栩栩如生,颜色娇艳又不张扬;另一双是葱绿绣鞋,鞋面上绣了半开的粉色月季花,和两只蜜蜂。
云歌便淡淡的笑:“不是你们做的吧?你们的手艺我都见过,没有这样精致。”
碧玉抿了嘴笑:“是。这是凤仙做的。奴婢求了好久呢。奴婢是来问小姐,小姐若觉得她的针线还行,奴婢想叫她帮着做小姐的冬衣。”
云歌看了她两眼。
碧玉忙道:“奴婢知道她家里才出了事,小姐的衣物不适合叫她碰,但奴婢也不是叫她动手,只是在旁边看着,奴婢们也好在小姐的衣饰上能多一些变化。”她只觉得云歌看她那两眼有些凉,又有些散漫,心里拿不定主意,话也越说越慢。
云歌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道:“你们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碧玉觉得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
灵猿在她走后跳了出来,“主人,你还是长点心吧!就不怕她在衣服上动手脚?要知道,有些心机可是全用在这些穿的用的上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