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了和气,万姝乖乖随楚随上了马车。
夫妻俩并肩而坐,楚随侧目看窗,薄唇轻抿,不似生气但也绝算不上高兴,万姝歪头,恰好看到男人脸上的指甲抓痕。万姝有点心疼,再想到昨晚母亲的殷勤叮嘱,万姝攥攥帕子,低头认错,“随表哥,昨天是我太冲动了,你,你脸还疼吗?”
“还好。”楚随淡淡地道,没有看她。
万姝慌了,当即再也顾不得自己那点矜持,她主动抱住楚随,脑袋抵着他手臂,小声地抽搭起来,“随表哥,我就是心里难受,我那么喜欢你,你突然带个孩子回来,我胸口堵得慌,我怕你还喜欢润哥儿他娘,我怕你有了儿子,我再生孩子你就没那么喜欢了,她们都说男人最器重长子……”
女人哭闹撒泼惹人厌烦,但小声哭诉委屈扮可怜,却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惜。
楚随心底对万姝还是有愧疚的,如今听万姝说出她的担惊害怕,楚随不由心软了,转过来将万姝搂到怀里,他摸着她脑顶道:“我对董氏没有任何感情,她已经走了,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也不会再碰别的女人。至于润哥儿,我之前七年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我是想补偿他,但庶子就是庶子,不可能比过嫡子去,你别胡思乱想。”
“你说的都是真的?”万姝抬起头,眼里闪着泪花,我见犹怜。
楚随笑着点点头,拇指替她抹掉刚刚滚落的一颗泪珠。
万姝第一次看到楚随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她看呆了,跟着埋到楚随怀里,只觉得楚随真能因为愧疚常常对她这样笑的话,她就不在乎一个润哥儿了,说到底,那就是个庶子。
安抚好了妻子,回到国公府,楚随派人去领润哥儿过来,拜见嫡母。
润哥儿已经换上了一身绸缎衣裳,白白净净的小脸,精致的眉眼,这样一打扮更漂亮了。润哥儿也喜欢自己的新衣裳,只是当他雀跃地来见父亲,进门却发现父亲旁边坐着一个盛装美艳女子,润哥儿立即紧张了起来。
楚随把儿子叫到身边,指着万姝道:“润哥儿,她是父亲的妻子,也是你的母亲,快过去磕头敬茶。”
润哥儿依赖地靠着父亲,乌黑的凤眼抗拒地盯着万姝。
娘跟他说过,说她到了侯府只能当妾室,说爹爹有个妻子,还说他认了爹爹后必须喊这个女人母亲,不能再当着外人的面喊她娘了。润哥儿记得,娘说这些时并不高兴,还说她就是出身低,不然也能光明正大嫁给爹爹了。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娘才走的。
润哥儿不想喊她母亲。
楚随、万姝都感觉到了男娃的抗拒,万姝并不傻,既然决定接受这个孩子,她自然明白如何做才能取悦楚随。因此她笑得特别温柔,细声唤男娃,“润哥儿过来,让我看看,润哥儿长得可真俊俏。”
润哥儿不动。
楚随皱眉,低声道:“润哥儿听话。”
润哥儿看看父亲,这才慢慢吞吞地走向万姝,一旁知夏立即将缎面蒲团铺在主子面前,轻声教润哥儿跪在这里。润哥儿笨拙地跪下去,知夏继续道:“公子请磕头。”
润哥儿看眼斜对面的父亲,抿着嘴磕头,磕完了,端茶递给万姝,好半晌才僵硬地道:“母亲,喝茶。”
男娃比她还难受,万姝就高兴了,接过茶水简单抿了口。
二房突然多了个庶子,肯定要介绍给国公府所有长辈的,太夫人派人给陆明玉递信儿,让他们夫妻俩晚饭去三秋堂用,陆明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楚随现在只是她小叔,他认不认润哥儿陆明玉并不是很在意,她只是奇怪两件事。
其一,董月儿竟然丢下儿子自己走了。
其二,万姝竟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润哥儿。
陆明玉始终觉得,万姝对楚随的感情比前世的她更深,深到连楚随已经娶了她,万姝还持之以恒地找她麻烦,企图让楚随注意到她。越深情眼里就越容不得沙子,以万姝嚣张跋扈的脾气,至少会多闹几天吧?
正沉浸在二房那些事里,怀里突然一热。
陆明玉惊讶地低头,而做了坏事的棠棠非但不知道不好意思,还红了小脸,眼看就要因为屁.股底下的不适哭了。陆明玉哭笑不得,忙替女儿换了一块儿尿布,再垫上新的小垫子。
棠棠舒服了,小脸恢复白净,大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娘亲看。
陆明玉心思顿时都回到了女儿身上。
傍晚楚行回来,夫妻俩收拾一番,并肩前往三秋堂,没有抱着女儿。
二房的人提前到了,润哥儿先拜见太夫人、楚二老爷夫妻,跟着是楚盈、楚湘两个姑姑。男娃长得漂亮,楚盈、楚湘都挺喜欢他,不过楚盈心思细腻些,猜到万姝应该不怎么喜欢润哥儿,她就没有多亲近润哥儿。楚湘心思简单,喜欢就是喜欢,对润哥儿十分好。
万姝看在眼里,手轻轻地攥了下帕子,这个小姑子,真是碍眼。
润哥儿挺喜欢亲姑姑的,赖在姑姑这里有点舍不得走,直到丫鬟通报国公爷、国公夫人来了,润哥儿才紧张地要退回父亲那边,经过堂屋门口,他好奇地往外看,然后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穿淡绿裙子的女子,夕阳照在她身上,她脸庞有些模糊,但润哥儿知道,那就是他娘!
虽然不懂娘为何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起走来的,虽然不懂娘明明留在京城昨天却为何不来找他,润哥儿还是高兴坏了,眼泪夺眶而出,他忘了身在何处,哭着朝门外跑去,“娘!”
泪眼模糊,润哥儿更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了,认准那是他娘,男娃跑得飞快,等太夫人、楚二夫人等人反应过来时,润哥儿已经冲出了堂屋门口。
男娃来势汹汹,陆明玉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往后看,可身后除了跟着伺候的采桑,哪还有别的女人?就在她满眼茫然时,润哥儿却冲到了陆明玉三步之内,然后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因为楚行挡在了妻子面前,看着底下哭得满脸是泪的男娃,楚行沉声喝道:“叫伯母。”
他面容冷峻,黑眸威严,润哥儿愣了愣,下一刻试图绕过男人去找娘亲,但楚行怎么可能让一个孩子唐突妻子,大手扣住男娃肩膀,见楚随急匆匆赶过来了,楚行目光定在堂弟脸上,如审视犯人。
为何润哥儿会把妻子错认成那个董月儿?难道两人长得那么像?
楚随冤枉死了,他认识董月儿时董月儿才十五岁,从十五岁的姑娘到二十出头的少妇,模样肯定还会有些变化,但楚随没见过二十出头的董月儿,哪知道董月儿会越长越像陆明玉?
之前母亲那么说,楚随还不信,现在润哥儿居然也认错人,迎着堂兄冷厉的目光,楚随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但心底,楚随更担心陆明玉误会,担心陆明玉误会他太喜欢董月儿,喜欢她也是因为董月儿的缘故。
好在楚随够机灵,一把将儿子捞到怀里,歉疚地朝兄嫂道:“大哥大嫂,对不住,润哥儿刚来咱们家,这两天总是神情恍惚,明明那边没有人,他也说看见他娘站在那儿了。”
说完蹲下去,指着陆明玉身后更远的地方对儿子道:“润哥儿看清楚,那里没有人。”
润哥儿还想指认陆明玉,一抬眼,却对上父亲警告的眼神。
润哥儿害怕地闭上嘴。
楚随替儿子擦干眼泪,然后站起来,指着兄嫂让他喊人,“叫伯父伯母。”
楚行站得靠前,润哥儿先看见了他,被楚行冷峻的模样吓到,润哥儿紧张地喊伯父。楚行懒得跟一个孩子计较,冷冷看堂弟一眼,他侧移一步,露出身后的妻子。
陆明玉也琢磨过来了,她前世见过少妇董月儿,不知道是当时董月儿打扮的关系,还是自己心高气傲不会主动跟一个村妇比较,除了眼睛太明显,陆明玉真没觉得她与董月儿有多像。
明明她比董月儿美多了……
底气太足,陆明玉大大方方地低头给润哥儿看。
离得近了,眼里也没有泪了,润哥儿终于看清了他的伯母,也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这女人长得有点像娘,但……娘没有她好看。
“伯母。”润哥儿低头,失望地喊人,喊完伯母,泪疙瘩又掉了下来。他想娘了,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他宁可没有好吃的饭菜没有值钱的衣裳玉佩,也想跟娘在一起。
陆明玉看见男娃哭了,但她没有多余的同情给一个她前世丈夫的外室子,别开脸,陆明玉只当没看见。
“走吧。”楚行低声道。
陆明玉嗯了声,与丈夫继续往前走,迎面撞上追着楚随出来的万姝。陆明玉正要客气地颔首打招呼,却见万姝死死盯着她脸,如见仇人,显然是因为润哥儿的失态误会了什么。
陆明玉先是错愕,随即在心里苦笑,如果楚随不能解释清楚,或万姝不愿相信楚随的解释,那这辈子,万姝恐怕又要与她反目了。
到了堂屋,陆明玉谨慎地低垂眼帘。
姑姑受宠,太夫人本就不喜欢她,乔老又断定她难以怀上子嗣,太夫人那么盼望重孙,应该看她更不顺眼了吧?楚二夫人前世对她好,这辈子姑姑可能影响庆王妃的运势,楚二夫人只会比太夫人更不喜她。
陆明玉突然觉得有点累。
“回去让厨房做两碗面吧。”
从三秋堂用过饭出来,天色已暗,楚行握着妻子小手,忽然开口道。
陆明玉怔了怔,笑着仰起头,“你没吃饱?”
她眉尖轻蹙,忧愁不自觉,楚行能猜到她为何烦恼,话里就流露出几分愧疚,“我看你没怎么动筷子。”
原来是担心她饿肚子。
丈夫这么体贴,陆明玉心里一下子暖和了起来。仔细想想,有几个女人在婆家没有任何烦恼呢?母亲刚嫁给父亲时,夫妻俩因为一个丫鬟冷了好几年,现在隔阂早已消除,但母亲还有二伯母那样眼高于顶爱找茬的妯娌,母亲过得还不是好好的?
不喜欢的人,不放在心上就行了。
想开了,陆明玉眉头舒展开来,笑着应道:“好啊。”
在三秋堂没胃口,那就回定风堂,夫妻俩开小灶。
一人用了碗面,这次陆明玉可吃饱了,夫妻俩在院子里溜达一圈才回房歇下。刚坐完月子,素了那么久,两人骨子里都有本能的渴望,白日里事情再多,晚上躺在一起,只是手臂无意地碰下,都能擦出火花。
楚行怕她没有心情,强忍着。
陆明玉也是这么想他的,不好意思诱他,直到静悄悄的纱帐里,她听见他吞.咽了好几声。陆明玉失笑,翻个身,故意抱住他腰,脑袋在他肩窝蹭.蹭,对着他脖子吹气。
一吹就着。
楚行倏地压了过来,天翻地覆。
陆明玉因为太夫人、楚家二房生出的最后一丝疲惫,就这么被他霸道强势地挤了出去。感受着楚行无声的热情,陆明玉默默想,只要楚行对她好,便是婚前就知道会有这些麻烦,她也会嫁给他的。
“世谨……”
夜深人静,陆明玉轻轻推了推身旁酣睡的丈夫。
楚行困倦地应了声,低头看她,眼睛却闭着,“怎么了?”
陆明玉羞答答趴到他胸口,很是难为情地道:“我,我梦见我搬到庄子上去住,然后巧遇一位神医,梦里爹爹眼睛还没好,是神医治好的。你说,如果世上真有那样的神医,他是不是也能治好我的病?”
楚行那么宠她,只要她撒撒娇,坚持信梦,楚行肯定会同意她去庄子上住阵子试试的,万一他不答应,她……陆明玉咬咬唇,小手用力戳他胸口,楚行敢拒绝,她就哭给他看。
但楚行怎么可能拒绝?
听到“神医”二字,楚行瞬间清醒。
他眼睛就是妻子治好的,妻子前世定是真遇见了神医,才会习得医术。
“宁可信其有,阿暖梦里是什么时候?”楚行坐了起来,抱着妻子问。
他这么信梦?
是太希望治好她了吧?
陆明玉不知该高兴事情进展地顺利,还是担心万一葛神医也治不好她楚行会有多失望,但总要试试的,“记不太清楚,好像也是六月,我记得我是因为避暑才搬到庄子上的。”
“那咱们也去避暑,我陪你去。”楚行马上提议道。
陆明玉甜蜜地笑了,这人对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