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了胡三,方沐阳心情大好,顿觉神清气爽,天高云淡。所以方平安趁机提出刘敏的哥哥想要见她一面的时候,方沐阳满口就答应了。
回头才觉得恼火。
见?见你妹啊见?有毛好见的?老纸又不是伎楼里头出来卖的,说见就见?难道老纸是贱人么?就是伎楼里头出来卖的,人家还有回报的好不好?人家头牌出个场动辄都是百两银子上下的!老纸虽说不是日进斗金,起码也是分分钟几个茶叶蛋的水准,哪里来的那么多空闲随便跟人见面?
还好赵晨在旁边提醒了一句:“是刘奎刘大爷的儿子。”
好吧,无论何种关系,都得见一见了。
定州三虎亲自下了帖子,规规矩矩的拜帖,拿小木盒子装着送到铺子里头来的。这是极正式的礼节了,地点是刘奎府上。提前一天,方平安就围着方沐阳给她打扮,挑衣服,挑头巾,挑鞋子,各种挑剔。
方沐阳好笑:“又不是女孩儿家,哪里那么多讲究?刘大爷也是实诚人,别弄得花里胡哨的。”
谁知方平安竟然红了眼圈:“要不是因为我们,沐阳哥哥又怎么会以男装示人,也该涂脂抹粉好生打扮才是!”
好吧,跟纯正小白花没法比,最后还是方沐阳哄了半天,又屈从方平安的意见,选了一件粉色的长袍,墨绿的腰带,这才作罢。
第二天一穿戴起来,连赵晨都摸着胡子茬嘿嘿直乐:“小方姑爷一打扮,还是挺俊的!”
方沐阳斜个白眼:“老纸什么时候不俊过?”
这倒是,她生得其实挺好看,就是跟金帮的小子们混得久了,身上总是有股匪气,或者说是痞气。如今还没长开就这么俊,再过几年,只要她邪邪地扫一眼,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娘子去。
刘奎打发了蒋信亲自来接,见面也是将小方姑爷好一番夸赞,只是方沐阳听着心里总不是个味儿,好像哪里哪里有点儿不太对劲似的。
到了刘府,笑面虎刘奎和霸王虎郑铎亲自迎出门外,中门大开,这可是极高的礼节了。用刘奎的话说:“浩然先生都称好,小方姑爷一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让咱家沾点福气,保佑我家儿子早点高中!”
方沐阳那个冷汗,刷就下来了。
学问,她还不如方平安那半桶水呢,哪里能够指点刘奎和郑铎的儿子?不过是见面说了两句闲话,互相恭维了一番,满足了对方看看“活?方沐阳”的心理。如今方沐阳就跟浩然书院的吉祥物似的,浩然先生愣是让人在石碑和楹联上头落了“瑞昌 方沐阳”的名头,所以在定州,小方姑爷的名气可真不小呐!
但是看看肆意洒脱的小方姑爷,再瞧瞧自家人高马大的儿子,刘奎和郑铎哪儿都舒坦不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本来还觉得自家儿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怎么跟小方姑爷放一块儿,哪儿瞧着都不太对。
平时听儿子拽文觉得挺享受的,这会儿听着,觉得这俩货怎么连好好说话也不行了。霸王虎郑铎本就是个粗野性子,一不高兴,脸就黑得跟锅底似的。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只是将手一挥:“出去自己玩去,我们跟小方姑爷说说话!”
两个小的本来还想跟方沐阳说会儿话,也不敢违逆,乖乖走掉了。
可方沐阳不晓得跟他们俩有什么好说的,到底又是在别人家里,不好走掉,只好陪着两只老虎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方沐阳想起了一首儿歌,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本来刘奎两个对着方沐阳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一笑,倒是让两个大老爷们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在笑什么。可这孩子就是有这种奇怪的能力,好像他开心不开心,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心情一样。
心情一放松,方沐阳倒是陡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第一次来定州的时候,她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将金帮做大,曾经动过心思说服定州三虎联手。后来发生了许多事,竟把那件事情抛到了脑后。此刻突然想起,也是灵光一闪,就算是跑路,也要有依仗地跑路,体面地跑路,不能落荒而逃吧,是不?
不知道跑路什么时候还有体面了……
方沐阳想了想,看那两位心情都不错,装作无意地开口恭维道:“定州确实是个好地方,要不是瑞昌还有一大家子抛不下,沐阳都想迁到定州来了。”
笑面虎刘奎打了个哈哈,他个子大不代表没心眼,但是弄不明白小方姑爷提这茬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敷衍道:“定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小方姑爷喜欢,往后常来就是了!”
“那是自然,几位都对沐阳照顾有加,说不得日后还要常来打扰,就怕刘大爷嫌我麻烦!”小方姑爷“腼腆”地笑了一下,瞧得郑铎嘬了嘬牙花子,思忖自家几个娃怎么就没人家瞧着可爱呢?
这种场面话刘奎自然大包大揽:“这有什么,小方姑爷说这些就见外了。别的不说,我定州三虎在道上还是有几分面子,朋友们也都赏脸,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往后就别说了。”
方沐阳一脸崇拜之色:“那沐阳就厚着脸皮承您照顾了。也是到了定州,我才晓得原来三位爷的威名如此显赫,要不是您照顾着,那铺子我能那么容易就拿到?我脸皮厚,也就不说什么谢不谢的,但凡是日后有用得上沐阳的地方,您只管吩咐就是!”
提起铺子,刘奎又想起当日李家人对小方姑爷不同寻常的态度,那天吃饭的时候问了两句,叫这比泥鳅还滑的小子跟混了过去,今儿又没外人,刘奎是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说起这个,我老刘也托老问一问,小方姑爷以前跟李家人熟?”
方沐阳摇摇头:“不敢瞒您,并不是很熟。李家那两位公子跟我以前在瑞昌有过一面之缘,也做过一回生意。可要是说熟,哪里有什么熟悉的,不过是人家贵人看咱们这样的好玩罢了。”
这有些落寞萧索的口气登时引起了刘奎和郑铎的同感,郑铎也有些无奈道:“可不是么,李家那样的人家,何曾把我们这样的人放在眼里,不过是当咱们耍猴的一样,逗个乐子罢了。”
刘奎也道:“江湖上的朋友再赏脸,说破大天去,咱们也不过是小混混,如何能跟定州李家那样的门阀世家相比?你没瞧见如今李家娘娘得宠,就是王家人,也得让他们一尺么?”
方沐阳惊讶地睁大了眼:“刘大爷这话怎么说的?他家是门阀世家,跟咱们又不是一路人,虾有虾路的,还能碍着他不成?”
这孩子,果然还是稚嫩了些,刘奎笑了一声,给他解释道:“本来不是一条道上的,可都在一个城里,难免有遇上的时候。李家人多,总有两个不良子弟,少不得往赌馆伎楼里头厮混,若是碰上了,他家不出息的旁支,也比我们这些混混高贵,得罪不起啊!”
这也是在警告方沐阳了,如今他在定州虽说开了个小铺子,又认识李家的亲戚,可不代表他就招惹得起李家这种庞然大物。便是人家招惹了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因为李家是不会让他占了便宜去的。
方沐阳受教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咱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可是玉瓶,这便是云泥之别,沐阳受教了,会小心的。只是……”他略顿了顿,露出一丝不高兴的模样:“心里虽然明白,到底还是不怎么舒坦……”
果然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刘奎又是感慨又是羡慕,忍不住笑着劝慰道:“好孩子快别这么想了,你瞧瞧郑铎,要不是年轻时血气方刚,做事不顾后果,能在矿场里头磋磨那么多年?若不是正好碰见皇太后大寿大赦天下,只怕现在还在背石头呢!”
郑铎也不恼,跟着点头:“大哥说的没错。小方姑爷少年英才,想来也不会跟我似的,一时冲动铸下大错。”
方沐阳却道:“话虽如此,不过沐阳倒是有些个出格的心思,两位就跟我的叔伯一样,沐阳说说,两位可不能见笑。”
见他神色端肃,刘奎和郑铎也不由跟着正了脸色,微微抬手道:“小方姑爷但说无妨。”
方沐阳站起身来,朝着他二人微微拱手道:“沐阳受家乡父老垂青,聚了一帮子人做事。说是帮派,实则不过是码头上的穷苦人一块儿讨个吃喝罢了。若是仅此也罢了,冯员外也瞧得起我,将手下交给我一处打理。现在沐阳跟县衙里头关系还不错,但保不准哪天县令大人挪了地方,要是新换来一位不喜欢金帮,不喜欢沐阳的,说不准就要拿我开刀。”
“若仅仅针对沐阳一人也就罢了,怕就怕金帮也遭了人家厌弃,跟着遭难。”
“沐阳便想,与其如今这般闲散着,倒不如动作一番,做出些事业来,也叫那些人看看,轻易动不得我们。要不然等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刘奎有些诧异,他倒没看出来这小方姑爷还是个心大的,只是到底年轻,没经过事。这种想法蛮好的,可实际上他们这种人在官府眼里,就跟一只蚂蚁似的,只需伸个小指头出来便碾死了,哪里会有“轻易动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