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衣男人佛尔衮也不多话,顺势起身,开始娓娓道来。随着他的叙述,叶朔的眉头紧皱,总觉得这一幕也极为熟悉。而和敬公主并其它几位王爷则都是面色沉沉,极为难看。
“未时二刻,还珠格格与“已故”的荣纯亲王、明珠格格与额驸拎着食盒前来觐见皇上。”佛尔衮口齿清晰地将当时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明。
“食盒?”庄亲王永微微皱眉:“你接着说。”
“是。”佛尔衮双眸微敛,接着说道:“还珠格格等人进来后先向皇上行了礼。随后,还珠格格便拎着食盒蹦到龙案前,将其中的食物拿出。”
“食物一共三样,分别为绿豆糕、芸豆卷,此二物置于瓷碟之中;另一样奴才趁乱以指蘸了些汤水一嗅,乃是冰糖银耳莲子羹,置于芙蓉玉碗之中。”
“且慢!”礼亲王突然抬手打断了他:“你说,这几样东西是放在玉碗和瓷碟之中?”
“正是。”
“宫中规制,皇上所用一应食具,大多都为银制。便是自宫外带来的东西,也自当先由尝膳内管验过之后,才能将其换入宫内所制银质餐具内,方可呈于御前。怎么这次竟未……”他眉头紧皱,看着佛尔衮,忽而想起方才和敬公主之语,捻动胡须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瞳孔微微一凝:“你的意思,莫不是皇上正是吃了这些东西方……”
“正是……”佛尔衮低下头,不卑不亢地说:“王爷且听奴才道来。”他接着说:“还珠格格将食物放下后,便取了筷子,夹了一块,凑到皇上身边,撒娇欲让皇上吃下点心。”
“可恶!”庄亲王气的一拍几案,“碰”的一声,震得那几上的茶碗一震:“吴书来究竟在干什么!别人忘记了,他怎么也不记得了?!”
“吴总管虽是养心殿首领太监,总领一切事务。然……”佛尔衮冷然道:“他却是丝毫不懂武功,他倒是想上前验毒,可惜却被福额驸所阻。”
“他不懂,可你懂啊!那你为何又不!!又不!!……拦住……他。”和敬公主却是忍不住了 。她方才虽然听过一遍自己的皇阿玛是如何被人所害以至驾崩的,但此刻再听一遍,无异于再经受一遍锥心之痛。
佛尔衮闻言,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直视着和敬公主愤恨的双眸:“公主应当明白,奴才虽在尚虞备用处听用,可若无皇上旨意,奴才决不能贸然行动。”
“你身在尚虞备用处,应当熟悉宫中规制,你明知事有不妥,怎么就不能……”和敬公主越说越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明知?”佛尔衮仍旧是面无表情:“公主说笑了。奴才虽蒙皇上看重,统领尚虞备用处,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可奴才并无看透他人之心的本事,并未事先觉察……”他说到这儿,一抹懊悔闪过眼底。
“尚虞备用处的首领竟会察觉不出旁人的恶意。”豫亲王忍不住插了一句:“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并不奇怪。”佛尔衮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当时的情况,不单是我和吴总管……只怕连亲手将毒物送入皇上口中的还珠格格与明珠格格也不知道罢。”
“什么?!”他这句话一出,厅中众人一惊,庄亲王更是站了起来。
“当时的情形十分混乱。”佛尔衮似是并未瞅见厅中诸人的神情似的,继续往下说道:“还珠格格劝皇上吃下点心时,吴公公已命人取了验毒的银器来预备查验那点心,只是被福额驸拦住了。”
“逆贼!”睿亲王气的痛骂一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福额驸伸手拦住吴总管,说……”佛尔衮以福尔康的那种傲慢的语气复述着:“吴公公,小燕子亲手做的点心,就不用验毒了吧?”
“额驸说的没错,只是老奴忝为养心殿总管。有些该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的。否则……若是有了什么差池,老奴担待不起,只怕额驸您……也担待不起。”佛尔衮完整的将养心殿总管吴书来护主一言一行说出来。
“即便如此,那福尔康还是拦着?”庄亲王冷笑两声,与礼亲王对视一眼:“皇上宽厚,倒是宠的有些人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区区一个额驸,这许多年也无甚寸进。他倒是脸大的很。”豫亲王修龄一撇嘴,不屑的说:“早听说这个福额驸在宫内可是不得了。早年仗着令贵人的裙带,在内宫之中横行无忌。”他说着,看了眼睿亲王淳颖:“我听说,那时候宫内的人都称其为“福大爷?””
“可不是,”淳颖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他那个什么弟弟,娶了西藏公主那个,人称福二爷!真是可笑至极,宫里头能称得上爷的唯有皇上一人。便是咱们这几兄弟,谁敢在皇上面前被称作爷?”
说到这儿,礼亲王叹息一声,示意庄亲王坐下来:“这也是我多年未解之处,咱们皇上最是英明果决的,怎么偏偏在这上头糊涂了。哎……内宫荣宠过甚,倒把某些人的心养的大了。此番祸端……未尝不是由此而来啊!”
众人闻言,纷纷叹息起来,倒是佛尔衮在众人说话的间歇间提了一句:“王爷所言的那位西藏额驸福尔泰,奴才倒是有个消息。”
“哦?”睿亲王看向他:“什么消息?”
“西藏地处边陲,风俗与我朝大有不同。我朝男儿三妻四妾乃是常事。而在西藏,却是反了过来 。”
“反了过来?!”睿亲王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的意思是……西藏那边三妻四妾的都是女子?”
“正是。”佛尔衮点点头,似乎也觉得颇为惊奇,也有几分嘲讽:“福尔泰名为西藏额驸,实际到了西藏,一时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他冷笑一声:“西藏公主乃是藏王的掌珠,自幼便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在西藏,谁人不敢听其号令,又有谁不以得到她的垂青而骄傲的。”
“福尔泰在西藏的头几年日子倒也还过得,同西藏公主和和美美,也算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惜藏
地苦寒,福尔泰虽是武人,但到底有几分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西藏公主起初倒还怜惜他……”
“怜惜……”听他说到这儿的厅中诸人,不由的面露奇异之色,连和敬公主的脸上也不由的流露出几分痛快之意。
“正是。”佛尔衮继续道:“方才奴才曾言藏地苦寒,福尔泰无法适应。头几年尚好些,过后便有些荒废武艺,养尊处优起来。后来……”他想起从藏地来的消息面露嘲讽:“这身体形貌,不免就有些不堪起来。”
众人都不是笨人,怎会听不懂他话中之意,那豫亲王不由的一拍手掌,幸灾乐祸的说:“什么不堪,只怕是这福尔泰吃的太多,变成了一头肥猪,被那西藏公主给厌弃了罢!”
“王爷英明!福尔泰自被厌弃以来,日子极其难过。如今便是西藏王府中的奴才,也可欺得他一二了。”佛尔衮拱手,豫亲王哈哈大笑:“好!好!此等逆贼,有此结局!痛快!!”他说着,一撇坐在上首的和敬公主,见她眼中含泪,似乎也觉得极为痛快。
“只可惜这福尔泰不过是个小贼罢了。不值一提。”和敬公主以绢纱轻轻的拭去泪水,垂下双眸,刚欲说话,叶朔已经看向厅中诸人:“大姐所言也是我心中所想。首恶未除,何敢心安。”
他此言一出,厅中的气氛一时间又变得压抑起来。
佛尔衮也不再说到旁处,只是继续说:“吴总管与福额驸……”
他话音未落,庄亲王冷笑一声:“什么额驸!他也配!”
佛尔衮一听,也未说什么,只是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吴总管正与那福尔康争辩,还珠格格与明珠格格便借此混乱之际,与“荣纯亲王”一起挡住了皇上的视线……使皇上未能察觉出不妥。最终……含笑……吃下了那块……绿豆糕!”
他说完,厅中一边沉寂,和敬公主心中一恸,忍不住偏过头去垂泪不已。
“含笑……”叶朔心中也是难受之极,他几乎能想象的到当时的情景,他那个笨蛋老爹是怎样满怀一片爱子爱女的慈爱之心,笑着吃下了那带有剧毒的点心。
此情此景,怎能不刺痛他们这些为人子女的心呢?
偏偏此时,佛尔衮还在继续往下说道:“皇上吃下点心后,即刻毒发。还珠格格与明珠格格吓得大叫起来,荣纯亲王与福尔康则吓傻了。吴总管本欲出去叫太医,可还未出门……”他说到这儿,抬眼望着叶朔与和敬公主:“外面便闯入了一群人,宫……变了。”
他说的轻巧,可在座诸人谁想象不出当时的情景。
和敬公主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庄亲王已是急急起身:“那皇上呢?皇上莫不是当时便……”
“从点心入口到宫变不过片刻……”佛尔衮垂下双眸来:“皇上便已龙驭归天了……”
“这毒……竟然这么霸道……”庄亲王喃喃地道,忍不住望向叶朔和和敬公主。见他二人一人攥紧了手中绢纱,已是说不出话来。另一人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瞥向礼亲王,见他眉头紧皱,盯着叶朔不知在想些什么。
“佛尔衮。”就在庄亲王四处打量的时候,叶朔开口了。众人的视线也集中到了他身上:“皇阿玛临去时……”他停了停似是不忍再问,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此毒如此霸道,如此之快就令皇阿玛……那,皇阿玛临去前……究竟,是什么情形?”
他问的有些模糊,但佛尔衮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见和敬公主也忍不住侧头倾听,他不由的叹了口气:“皇上临去时,形容……狰狞,七窍,七窍……流血。”
他此言一出,和敬公主登时有些承受不住的身子晃了两下,吓得一旁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慌忙起身去扶,和敬公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的同时,又是一串儿珠泪落下:“皇阿玛啊……”
叶朔闻言,亦是双拳攥紧,浑身肌肉紧绷,眼中几乎喷出怒火来。他这一番动作,正已小刀帮他去除腐肉的穆勒动作不由地一停,不敢再有所动作。
“靖郡王,大公主,还请保重……”此时此刻,什么言语都是苍白的。庄亲王礼亲王等人长叹一生,也没有再劝。
半晌,叶朔浑身的肌肉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一旁的穆勒忙继续用小刀替他刮除腐肉,忙着上药。
他这番动作落到礼亲王庄亲王等几位亲王眼中,再看看叶朔却是浑然不觉疼痛似的双眉紧皱,都不免心中一动,暗赞了一声。
就在厅内气氛变得凝滞起来时,叶朔忽然喃喃的说了一句:“安乐。”
“嗯?”众人一愣。
就在这片刻功夫,叶朔已是理清了思绪,自家皇阿玛过世被毒杀的情景令他想起从前陪自己后世老爹看的一部电视剧来,那部电视剧讲的乃是唐中宗被其爱妻皇后韦氏伙同爱女安乐公主毒杀一事。
当时安乐公主便是如那还珠格格一般,扭股糖的撒娇,哄着中宗吃下那要命的糕饼的。如今还珠格格和那明珠格格亦如是……
“安乐公主。”见厅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叶朔便解释道:“唐中宗为安乐公主毒杀事……”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礼亲王已反应过来,骇然道:“没错!当年中宗暴毙,传言便是被他这位宠爱万千的公主亲手哄着喂下毒饼。如今皇上亦是被他百般恩宠的还珠格格所害……”他说到此处已是有些咬牙切齿:“只看如今的情形,便知道背后的韦后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