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无法阻止历史的进程,圆明园注定要毁在那八个强盗手中。
当火光照亮了北京城的上半空,曾经的古都就像是站在风霜中的饱经沧桑的老人,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饱受欺凌。
然而,它并不值得同情,因为它太需要检讨,太需要自强,但是它却一直用自己的独断专行来与这个世界对抗,最后获得的是一只只拳头与疼痛。
七个小矮人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国家会不自量力到这种程度。慈禧老太太一个人向八个国家宣战,这不就是印证了那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嘛。
夜晚,天空狂风席卷乌云。
狂风暴雨来临前,总是有一段不寻常的安静。北京城刚刚遭受了自他从中国这个大胎盘里诞生以来最大的创伤。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在被八个彪形大汉轮了一遍之后,还没来得及擦拭身上留下来的污渍。更大的灾难,又来了。
史书记载:“北京城上空有金龙现身。城内牲畜走狗离奇失踪,城民无不惶恐。”
“金龙”代表着强大而未知的力量,古人崇拜强力、因此将“龙”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歌颂成了神。
实际上,人们眼里的“金龙”只是由交汇成条状的八条闪电。正宗纯粹的物理现象,跟生物学的龙没半毛钱关系。
八国联军刚走,北京城内的小老百姓没见过啥世面。之前误认洋人是妖邪,这会儿又把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以及地震当成了妖邪施展的魔法。老人带着三四岁没了爹妈的孙子,跪在地上给老天爷磕头,妇女泣不成声。整片古城内,哀嚎遍野。
圆明园古都上,王旭在游览了百年前中国雄伟建筑、见证了历史变迁沧海桑田之后,原本打算在城内找一个小地方住住,可天空上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很吃惊。
七个小矮人从他的兜里出来,手脚娴熟地爬行至王旭头顶。
“哇塞!这八条闪电,地道啊!” 矮人老大惊叹。作为一个童话世界里的人物,见多了离奇古怪的魔法,本来不足为奇才对,可是还是忍不住夸赞眼前的景观地道,可想而知,此时的天空有多么的……糟糕。
八条闪电不断散开,然后又出乎意料的交汇。每一次交汇,都迸发出令人耳膜爆裂般震响,散开时也激射出八条轰轰隆隆不绝于耳的巨响。原本没有一星半点光泽的黑夜,此时被八道闪电霸道地撕破,噼里啪啦,这场面很像有人在卖力地撕扯女人的黑色丝袜。但带来的效果,却更加震撼。
地面开始颤动,最开始只是小频率的颤抖。但是仅过了片刻,大地就发生了强烈的颤动。
地震了?
这个想法刚从王旭的脑海中冒出来,脚下的大地就如同饕餮猛兽,坍塌如巨口,想要将王旭吞下。
然而,王旭后脚用力一蹬,转身就跳了出去。
八条巨大的闪电还在重复着“交汇”与“散开”的暧昧关系,大地塌陷,城内蒙昧的老百姓集体叩拜神灵。
城内的哀嚎之声,由最开始的“各自为政、百花齐放”,最后竟然变得整齐有致。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受了几千年古圣贤文化熏陶的古人,只学会了如何安逸生活,维护并且遵守已有的道德伦理。然而,一旦灾难来临,就只拥有跪拜上苍这一项技能。
跟洋人打,没打前,得烧黄纸跪上天;打完后,输了,还烧黄纸跪上天;平日里,发生天灾人祸,也跪上天。
估摸着,如果天山真住着神仙,被底下这么多“信徒”的祈祷跪拜,也烦了。
而现在,出乎王旭意料,人祸已经有了,现在有赶上天灾。这不是存心要把摇摇欲坠的中华民族往死里整嘛?
八道闪电猛然交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残破不堪的圆明园,场面浩大,令人生寒。闪电所过之处,扯出一道又一道强大的光柱,形成恐怖的爆炸力量。原本静谧的天空,残云狂卷,分外狰狞。八道闪电,龙蛇一般旋转,汇聚、分散,不断地朝王旭所在的地方靠拢。
王旭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目之所及到来的闪电,这才明白自己可能有难。
七个立在王旭肩膀上打算看星星看月亮的小矮人,此时一股脑钻进了王旭的兜里,缩着脖子,把一切有可能的后果丢给王旭。
王旭身后,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胡子花白的老人,狗搂着身子,拄着一条古藤拐杖,穿着三天都没换洗的服饰。另一个是个精干的中年汉子,赤裸上半身,皮包骨的身躯上挂着两块瘦肌肉。
两人都背靠着有些年代的木门,原本都是表情懒散,浑浑噩噩的木然模样,可在看见“天变异相”之后,竟然开始用地道的东北话交谈起来。
“娃啊,这就是龙嘛?”拄着拐杖的老头儿问,他那双因为饱受沧桑与灾难已经失去激情的眼眸,开始换发出勃勃生机。拄着拐杖的老手上那凸起的青筋,在看到这幅场景之后,竟然激动得动了起来。
赤着上半身的汉子是个文化人,尽管灵醒,也很活泛。他仰着脖子,砸吧砸吧嘴,咽下了一口唾沫星子,吟起来《逍遥游》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只有几千里,化而为鸟,其翼若垂天之云。”
老头儿听不懂,直接把拐杖扔了过去,怒吼了声:“说人话!”
汉子挠着头,尴尬一笑道:“老祖宗,这莫不是‘庄子’说的神兽鲲暴怒了?你想想,当今天子无道,这才让大中华保守鞑子欺凌。天降下灾劫,命神兽鲲降世,惩戒世人。”
老头儿听得入迷,觉得在理,赶紧匍匐在地,对着即将“切割”来的八道闪电,磕头便拜。
汉子也将信将疑跪在地上,跟着老头儿哭号着,乞求上天宽恕世人。
汉子信奉老子的学说。老子说上天没有愤怒,也没有仁慈与邪恶之分,对待万物就如同对待草编织的狗一样,同等对待。
然而,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任何学说中都被“改造”过,因此或多或少带有一点儒家的味道在里面。
…
无论是大灾,还是小难,平凡普通的老百姓都习惯用“乞”的方式,来解决。人们畏惧权威、向往并且崇拜神秘。
王旭不想去对自己的“祖宗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赶紧把身子转过去,用最快的速度躲开不断靠近的闪电。
闪电的速度,也就是光的速度。
王旭还没来得及多走几步,一道闪电就已经重重地向他砸了过来,稳稳地砸中了王旭的身子,瞬间湮灭。
在王旭消失的这一刻,原本“奇幻”的天相开始消失;八道又粗又大的闪电逐渐变小,消失。大约过了半刻,夜空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月亮出来了,星星也出来了。夏虫在遭受战争的破败荒郊兴奋地叫唤着,没有风,夜晚很静。
某家客栈门口。
老头儿缓缓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瘦汉子走了过去,拾起地面的古藤拐杖,递给了老头儿。
老头儿接过拐杖,忍不住叹道:“老天爷显灵啊!”
瘦汉子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