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鲲看着面前的青年, 对于他的身份隐约有了些猜测，出于谨慎还是问了一句：“你是？”
“我是西泽尔。”他回答道。
果然是他。
韩鲲稍微退开了一些, 与男人保持距离，同时态度中也透出一股恭敬来。
上一世他跟着梅瑞缇丝一起, 亲眼见证了他挑战大恶魔后成为新的深渊领主的场景，而对于深渊中的其它六位领主多少也有些耳闻。
而西泽尔的大名，在那之前在魔法大陆上便已经是几乎无人不知了。
他本是光明教廷最年轻的教皇，在某一天却忽然被爆出他背叛了教廷和自己的信仰，教廷正要公开处决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消失，等再度传出消息时他已经成为了黑暗阵营里新的深渊领主了。
这其中的具体韩鲲并不了解, 但梅瑞缇丝似乎不怎么喜欢西泽尔的样子。
年轻的堕落教皇微微转了下头, 听到室内许久没有动静，他轻轻笑了起来：“你不用如此拘谨，你是以前总跟在深海领主身边的那个人类对吧。”
韩鲲愣了一下，他才发现这个青年竟然是个瞎子。
那双有如秋日天空般蔚蓝的双眸之中并没有焦距, 目光散漫茫然的凝在前方。
西泽尔用手指轻敲了下桌面, 韩鲲面前便出现了一张椅子，他犹豫了一下，老实坐了下去。
老实说，他当真没有想过，大名鼎鼎的堕落教皇竟然会是这样一副无害而纤弱的样子。
那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和干净的浅蓝眸子，精致而略显柔弱的相貌，任谁见到都不会将他和黑暗联系在一起。
果然还是不能单凭相貌来评价一个人。
西泽尔似乎并不急于教授韩鲲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来，摸索着桌子上的茶壶，似是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茶，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的韩鲲看到他手一摆不慎将茶壶碰倒，眼疾手快将茶壶给扶了起来。
教皇动作顿了一下，面朝向韩鲲笑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深海领主会要我来教你了。”
韩鲲面露疑惑，但西泽尔却并不欲继续说这件事，韩鲲抿唇，替他将茶倒好，然后便见西泽尔笑吟吟的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还被滚烫的红茶给烫了一下。
韩鲲：………
心中有一种无力又无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慢悠悠的品完一杯红茶，西泽尔终于才有了要切入正题的样子，他捧着茶杯，想了想道：
“你的灵魂资质很好，但是你现在的身体却跟不上灵魂的素质，如果你能将身体提升上去，进阶突破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所以接下来我们要走的方向主要是在肉体的锻炼上。”
“一般的锻炼并不会对你产生太大的作用，对了你怕疼么？”
韩鲲愣了一下，选择了一个谨慎的回答：“还行。”
“那就好。”教皇满意的点点头，放下红茶杯子，韩鲲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一股下坠的压力传来，落地的一瞬间他反应机敏的往旁边一滚，卸去落下的压力。
站起身来，西泽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个是教廷用来训练有潜质的圣骑士的训练水晶，在这里你训练的结果会同时反馈到你的身体上，并且所受到的伤害在醒来后便会结束。”
“距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慢慢来，你不用急，我先回去取点茶点。”
西泽尔的声音远去，韩鲲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周围有无数生物在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韩鲲：…………
**
“西泽尔，你在做什么？”巫妖冰冷无机制的声音响起，他看到青年正端着一盘精致可爱的茶点走向座椅坐下，然后开启了一枚水晶。
他看过去，死灵的视线并不会受一般生物那样的限制，所以即便离得很远他还是很清晰的看到了水晶中的景象。
一个人类恩。
咦，一个灵魂资质很不错的人类？
巫妖忽然有了兴趣，走近到水晶附近，在接近西泽尔时被他身上的光明气息搅得“啧”了一声。
选择远离了堕落教皇，他看到西泽尔慢悠悠的一边吃着茶点，时不时手指轻弹，顿时水晶中一团炽热的光明审判术降落至那男人身上，将他烧灼的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然后旁边的野兽伺机而上撕咬他起来。
这是……在折磨他？
巫妖皱了皱并不存在的眉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光明审判只会对黑暗生物和亡灵有巨大杀伤力，到普通人身上只会让他产生痛感，但是同时会烧灼人身体里的污秽，相当于一种淬体方法。
不过没人会奢侈到拿光明审判来淬体。
教廷里面的那帮废物几乎没几个能释放的出这种高阶神术的，就连西泽尔很看好的那个继任者也不过勉强能够施展，而且用上一次就要休息许久……
巫妖抬手摩擦了下雪白的下颚骨，眼中的亡灵之火闪了闪：“你为什么要这么帮那个人类？”
西泽尔看着水晶中韩鲲闪过他的一个审判术，有些不满的轻轻颦眉：“你不记得他了么，他是深海领主身边的那个人类啊。”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巫妖抱肩，不理解堕落教皇多管闲事的心态。
西泽尔粲然一笑，语气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因为我喜欢深海领主啊。”
水晶中的韩鲲动作一滞，被西泽尔的光明审判术直接击中。
巫妖：“……我记得深海他讨厌你。”
“诶……是这样么，”西泽尔眉头一皱，露出伤心的表情来：“那好吧，我还是不喜欢他好了。”
水晶中韩鲲咬牙爬起来，顺便躲开一只向他扑去的怪鸟。
“不过深海领主他长得那么好看，我果然还是不能不喜欢他啊，恩，那就朋友的那种喜欢吧。”
……这人……绝对是在戏弄他。
咬咬牙，韩鲲决定无论这人再说什么他都只当耳旁风了，就在这时，西泽尔清越的声音再度响起：
“话说，你是不是对深海领主怀有爱慕之意？”
韩鲲脚下一绊，踉跄了一下，肩膀被怪鸟的爪子抓出一道血痕来。
西泽尔看到他如此明显的反应，说话语气愈发柔和，但是接下来从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字字诛心，只刺得韩鲲动作破绽百出，身上的伤口数量也越来越多。
巫妖看了看水晶中的人类，忽然生出了一点名为同情的情绪来，不对，他是无情的巫妖，怎么会有感情呢？这肯定是他的错觉。
再看向一直维持着笑眯眯表情的堕落教皇，巫妖只觉得自己的命匣一凉，下定决心自己最好能少和这家伙产生交集就不要产生交集。
一场“授课”一直持续到韩鲲醒来。
韩鲲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按了把额上冒出的冷汗。
确实是非常痛，他几乎一整晚都在反复被圣光轰炸，那种周身被极致光明烧灼的滋味现在还能够清晰回忆起来。
虽然痛，但是现在他起来后，却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中充斥的力量。
韩鲲缓缓出了口气，抬手看到那块水晶还绑在手上，在看到那水晶时，他顿觉眼皮一抽，但最终还是将它好好收了起来。
领主大人在他的身上寄予着重望，他是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待的。
此时讯息传来，告知他前往水蓝星的申请已经被批准，韩鲲眼睛一亮，快步走向梅瑞缇丝休憩的房间。
“领主大人，批准已经下来了，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下午就可以出发去水蓝星了。”
“水蓝星？”梅瑞缇丝抬眼，目光落在韩鲲身上一顿，表情透出一点满意来：“看来那家伙把你训练的还不错。”
他这么一说韩鲲就想起昨晚的经历，抬手放在嘴前咳了一声，他忍耐了一下，还是问出道：
“对了，领主大人……请问您和……教皇大人他是什么关系？”
他这个问题引得梅瑞缇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韩鲲：“……”实在说不出口来啊。
稍微思考了一下，梅瑞缇丝选择直接联系起西泽尔来。
韩鲲面色一僵，还未来得及阻止，然后便看到魔法形成的水幕上出现了堕落教皇的面容。
人鱼面对青年表现的十分直白：
“西泽尔，你对他说了什么？”
“恩？我对谁说了什么？”年轻的教皇仗着自己看不见，面上一派茫然天真。
韩鲲：…………
西泽尔静待了一会，忽然面上做出明悟的神色：“你是说昨日你托我训练的那个人类吧，恩，那我确实是跟他说了点什么，对了，你可能不知道，他其实对你……”
韩鲲终于忍耐不住，上前过去按住梅瑞缇丝的手来，魔法被打断，水幕自动落回池中，西泽尔的影像消失。
等到水幕消失，韩鲲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松开了人鱼而后后退两步，面上出现懊恼神色来：“对不起，我不是想阻止您……不，我……唉。”
梅瑞缇丝静静的看了他几秒，忽然开口道：
“你在惧怕我？”
他这一句话落在韩鲲心中简直就像一个炸雷，激得男人连忙辩解道：“不！我并不是惧怕您！”
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出了错会让人鱼差生了这样的错觉，韩鲲只觉得懊恼的不行，努力反思自己最近的行为哪里不对。
人鱼坐在池边，双手交握放置于腿上，他直指核心道：
“你最近对我的态度一直很疏远。”
韩鲲愣了一下。
梅瑞缇丝仰头看着他，神色里带上了一丝疑问：“你在还只是韩鲲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他的话相当于当头一棒，直接把韩鲲给捶醒了。
……是的，仔细想想他在苏醒过来后，在面对梅瑞缇丝的时候态度拘谨，就仿佛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韩鲲仔细反思，半晌后眼中出现一抹明了，他单膝跪在人鱼旁边，自我反省道：
“抱歉……我……刚恢复记忆之后其实……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就好像忽然要将两个不同的人给糅合在一起一样，一半是韩鲲，一半是戈夏……”韩鲲苦笑：“我总是在下意识的压制‘韩鲲’的那些习惯个特性，努力展示属于‘戈夏’的一面。”
梅瑞缇丝目光温和，等着韩鲲说完：“那为什么要这样呢？”
韩鲲苦笑了一下，看向梅瑞缇丝的目光中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
“我……不想您讨厌我，我潜意识里觉得您是更喜欢戈夏的。”
若是不喜欢戈夏，又怎会那般执着于戈夏的面容？
后一句话他虽然并未说出口，但梅瑞缇丝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这样的想法。
忽然轻笑了一声，人鱼看着韩鲲道：
“我喜欢你最自然的样子。”
面容长相这种东西算什么？若是他只是喜欢脸的话，光是族中那么多美丽的人鱼便能看够了，实在不济他看自己的脸也行啊。
想不到向来聪明的韩鲲也会陷在这种小问题上。
梅瑞缇丝觉得有些小新奇，但是也有点微妙的愉悦。
韩鲲喏喏了几声，忽然有些不自在道：“那么，我之后……还怎么称呼您……你？”他改掉了那个过于疏远的人称。
人鱼用尾巴拍打着水面，水花被拍起溅到了韩鲲脸上：“随你，领主，梅瑞缇丝，都可以。”
韩鲲“嗯”了一声，忽然红了脸：“那……我可以叫你梅瑞么？”
“可以。”梅瑞缇丝颔首。
然后就见面前的男人忽然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恩，这是戈夏绝不会露出的表情，还蛮可爱的。
或许转世一次也不全是坏处。
人鱼托着腮这样想到。
韩鲲心里激动，连忙唤了一声“梅瑞”来。
人鱼懒洋洋的应了他一声。
结果韩鲲就好像是喊上瘾了一样，左一个“梅瑞”右一个“梅瑞”没个完了。
梅瑞缇丝开口还陪着他应了几声，久了就开始感到不耐烦了，抬起尾巴便往韩鲲脸上拍了一下，完全不见先前的温柔体贴：“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么？”
韩鲲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梅瑞缇丝最开始的目的。
“就是有关水蓝星，自然人鱼的族群居住在那上面，我查到他们可能和星盗之间有所联系，并且怀疑那里会有能够治疗你的东西。”
人鱼轻轻“咦”了一声，湛蓝的眼眸微沉，似是在沉思着。
“自然人鱼么……也确实该见见的。”
“既然如此，那就去那个什么水蓝星吧。”梅瑞缇丝道，转头看向韩鲲时忽然挑起了眉毛来。
梅瑞缇丝方才拍在韩鲲脸上的那下，虽然他将的尾巴力道控制的很好毕竟要是不好现在韩鲲的头已经飞了，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在上面留下了红痕来。
现在韩鲲的脸上正中便有一道大大的红痕，看上去十分滑稽
人鱼摆了摆尾鳍，想了想决定并不告诉韩鲲这件事情。
韩鲲见他的模样，略微思索也猜到了些许，露出一抹纵容的笑容，他道：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先去准备设置飞船行驶的路线了，听说水蓝星风景很好，到时候我们在那里还可以稍微停留久一点，就当作是旅行。”
“随你。”梅瑞缇丝道。
他并不是很喜欢出门的性格，按照这个位面的人的话来说就是宅。
韩鲲顶着脸上的红痕出门，路上听到别人忍笑的声音，他也不恼，反而觉得心中有股甜意不断蔓延开来。
想起梅瑞缇丝之前开解他的那些话，他只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存在呢？
直叫他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
忽然又想起自己先前去边境对梅瑞缇丝所说的有关婚礼的事情……
韩鲲紧紧握了下拳，却仍旧抑制不住心脏怦怦纸条。
他觉得口中有些发干，在原地站了一会，终于勉强平静下来。
不管什么婚礼不婚礼，一切先等让梅瑞缇丝身体恢复再说。
**
批准下来，韩鲲便立刻驾驶自己的私人飞船带梅瑞缇丝前往水蓝星。
自然人鱼自开始被人类发现然后拘谨，再到后来研究出了将人类改造成人鱼的技术，两族关系趋于缓和，但是后续问题依旧有一大堆。
即使人造人鱼的出现，但是在一些人的心目中自然人鱼依旧比那些人造产物要高一等，甚至还有自然人鱼诞下的子嗣会更加聪明健康这样的说法，所以一些贵族还会再私下里寻求自然人鱼来繁衍后代。
帝国虽然出了法律严打，但是重金之下必然会出现铤而走险的人，最终只得在水蓝星周围设下禁行令。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存在把持自然人鱼不让改造人鱼的技术流传出去的念头，那就说不定了。
只能说现在人造人鱼的技术也尚且稚嫩，因为开发出这一技术的安吉罗博士已经叛逃，他的后继者手中资料不足，所以对于星际人民来说，想得到一只人鱼作为伴侣还是十分天方夜谭的事情……
不过自然人鱼虽然受到保护，但若是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爱上你，愿意跟你走，帝国也不会阻拦前提是你可以的话。
前代的仇恨尚未能完全化解，现在自然人鱼见了人类大多不会有啥好脸色。
在去水蓝星的路上韩鲲怀着想跟梅瑞缇丝多温存温存的心思朝他科普了一番人类与自然人鱼的事情，然后果不其然发现这些对于人鱼来说还不如纸牌来的更有吸引力。
韩鲲：……唉。
这一次去水蓝星只有韩鲲和梅瑞缇丝两个，他并没有带任何部下，也是因为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什么能够广而告之的事情。
韩鲲给飞船设定好自动导航飞行，然后又不免开始忧心起万一到时候见了自然人鱼对方却反而态度差劲等等状况。
梅瑞缇丝玩着纸牌，顺手接了李哲的一个通讯，表示他和韩鲲要去水蓝星，李哲先是一惊然后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竖起大拇指来表示接下来不会打扰梅瑞带韩上将回娘家。
梅瑞缇丝：……娘家？
李哲咳了一声，连忙岔开话题将人鱼从自己刚才不小心顺口吐出的词上挪开注意：“总之你们好好玩，不用急，回来后我们稍微谈一下关于演唱会的事情？”
说着他瞥了一眼正在暗中观察这边的韩上将：“到时候现场的安保设施，我想了一下还是借韩上将的手最能放心……呃，韩上将可以么？”
韩鲲一口答应：“当然没问题。”
李哲点点头，心道看韩上将的样子梅瑞婚后的幸福有保障啊，不过现在他是自然人鱼的消息传出，韩上将敢对他不好……
全星际的单身群众都在盯着看呢，哼哼。
**
颤抖了一下，浅银色头发的人鱼脱力的倒了下来。
“大祭司！”旁边的人鱼连忙上去抱住他，以免他沉入水中。
“我没事。”大祭司嗓音沙哑，他看向面色复杂的站在那里的两条人鱼，语气严厉：
“语言告诉我，那个人鱼马上就要过来了。”
“到时候你们好好为你们干的好事向对方赔罪！”
银咬了咬牙，低声道：“是。”
泉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随着飞船的逐渐接近，梅瑞缇丝忽然睁开了眼。
血脉中的悸动令他坐直起来
那个水蓝星中，似乎有着他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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