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哥,这个,要可持续发展啊。”
喧嚣了一天的藏马山,终于消停了。
游客差不多都是从沽阳市乃至沧海市自驾过来的,赶在天黑前要返回城里,顶多也就是吃了晚餐再走,基本上没有住宿需求。
消费也很单调,就是餐费和采摘费,藏马山其实没啥旅游项目。
还留下了一地垃圾。
各屯子的山民倒是没什么感觉,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看着就喜庆哈,藏马山啥时候这么热闹过了?
于乐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何青柏倒是挺着急的。
“怎么才能可持续呢?”于乐笑吟吟地鼓励何青柏。
“首先,要开发旅游项目,付费也好,免费也好,要把游客留下来,分散开来,更重要的是下次还来,而不是一锤子买卖。今天这些游客,恐怕不会再来了吧?哦,除了烧香还愿的。”何青柏思考了几分钟,朝着宁唯事和宁无双点点头,这才开始路演。
乐哥给机会,一定要把握好。
“还要有地标性的景观,游客是要拍照的,不拍照不是白游了吗?拍完了晒个朋友圈,对景点来说也是个极好的宣传。”
“其次,配套服务要跟上,比如满足不同层次需求的酒店,旅馆,民宿。个人感觉最适合的还是田园食宿体验游。让游客住下来,从园子里采摘青菜自己加工,季节性的主副食,现摘现做。”
“在体验上,既要土气朴实,又要舒适方便。既有山屯体验,又有城市享受。最基本的条件,比如网络,卫生间,卫生间里要有抽水马桶和二十四小时淋浴。”
山野小店里的卫生间还好,味道大了点儿,却也是冲水的。
何青柏在宁校长家也方便过,就是那晚上吃饭的时候。旱厕里的内容实在是丰富,期间何青柏一直在仰望星空,连抖都没抖出来。离开厕所里以后,看啥都像是人体处理过的,哪里还有胃口。
见于乐在认真聆听,宁校长还在轻轻点头,何青柏的信心更足,宁无双翻白眼这种小事儿就不要计较了。
秦欢那小子的站位不太对,离着宁无双太近,这个需要警惕。
不过学渣就是学渣,让你四十米又如何?
“写个报告出来?”于乐微笑。
“好!”何青柏深吸一口气,毅然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毕竟哥们儿是靠脑子吃饭的。
“老师,你给写个字吧,藏马山。”于乐转向了宁唯事。
“好。”宁唯事答应了,也不问于乐要干嘛用。
那边宁无双早已取出了宣纸和笔墨。
墨水从大瓶里倒了出来,宁唯事平时写对联,也就是用一只破了边的瓷碗装墨水的,无须名砚名墨来现磨。
挑了一只大号的毛笔,在墨水碗里蘸饱了,宁唯事略作沉吟,三个大字一挥而就,写满了一整张宣纸。
期间于乐和宁无双各拽着宣纸一角,宁唯事写完一个字,两人就同时往外拉,宣纸平离了一段,不耽误宁唯事持续用笔。
这活儿做得妥帖,三人配合也是默契,肯定不是第一次合作。
何青柏盯着墨迹未干的书法作品,只感觉酣畅狂放,字迹几欲破纸飞出。
更多的好,却是说不出来。
反正与宁校长文质彬彬的儒雅模样不太相符。
回头要不要练练字啊?
何青柏智商卓越,也有埋头苦干的狠劲,却从未想过把技能点在书法上。
甚至提笔忘字也是经常,现代大学生,其实很少写字的,电脑打字多快啊。
“乐哥,我来!”何青柏殷勤上前,从于乐手里接过了宣纸一角。
于是何青柏与宁无双一人一端,平拉着宣纸等墨干。
没承想,那边秦欢也接替了宁无双的工作。
可恨呐……
入夜,张弛带着投影设备上山来,三个大字被投射在山顶巨石上。
字体乌黑,周边通明。
巨石高约二十五米,接近垂直,有如壁立。
几番调整之后,取其中上段十五米。
每个字占五米,留出天庭地角,字高大约三米半。
何青柏积极地给出了审美建议,宁唯事终于点头拍板。
这得搭脚手架啊,何青柏怎么说也是土木专业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知道摩崖石刻是怎么回事。
众人深夜爬到山顶上来,只是为了实地勘测并调试一番?
这工作倒也够细致……
“啊?!”
下一刻,何青柏却是讶然出声。
只见于乐靠近石壁,手脚并用,哧溜哧溜地爬了上去,直如壁虎一般!
从何青柏这个位置看过去,于乐比壁虎其实也大不了太多。
这特么没有九十度,也有八十五度吧?
爬到墨迹的最上端之后,上半身还后仰离开了石壁,肯定是大于了九十度!
我勒个去啊……
何青柏回头看时,宁无双吐着可爱的小舌头。
秦欢张着傻嘴。
宁唯事背着手站在那里,面带微笑,无法判知他在想什么。
那个叫张弛的广告社老板就神色激动,可能是在盘算下回接了大业务,请于乐去施工吧,你说这多省事儿!
于乐手中貌似多了一件物事,照着投射字迹开始摹写,顿时石屑纷飞,洋洋洒洒地飘落。
开始时他在字迹左侧,一边摹写一边向右移动。
如同针式打印机一般,一层层地往下挪。
摹写的形态虽然不如宁校长书写时那么流畅,却也是一挥而就的,丝毫不见迟滞。
那石壁就如豆腐一般,手过笔画乃成,无须重复。
深度不知几许。
何青柏离着石壁十余米远,按十三米算。再加上二十余米的高度,按二十三米算。直角三角形的斜边长度,平方和开根,等于二十六米有余。
好吧,这个距离其实是看不清楚细节的。
却能看见一条条笔画的模样了。
须臾“藏”字摩毕,于乐继续往下移动。何青柏长大了嘴巴,看看投影仪上的大字,再看看崖壁上的大字,几无生涩冷硬之感。
摩崖石刻还能这么搞的?
不是得打印出来,或者喷绘出来,贴在石壁上,然后拿电动砂轮一点点地抠吗?
“呸呸呸!”
三个大字摹写完毕,于乐从近十米处跳了下来,浑身的石粉,满头满脸也都是,“失算了,嘿嘿,这脏的。”
何青柏懒得理他。
好吧,脑子还得缓一阵儿。
随后,于乐拎了一桶红色油漆再次爬上石壁,何青柏分明地看到,于乐一手拎桶,一手拿毛刷,顺着摩崖涂过,这回字迹就清晰了。
只靠两只脚也能沾在石壁上?
一小桶油漆涂了一个“藏”字,另一桶涂了“马”字和“山”字,准备的三桶油漆还没用完。
于乐下来仰望了一阵子,重新拎起最后一桶油漆上壁,仔细找补了一番。
摩崖石刻成。
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小何,你今晚再跟秦欢挤一挤吧,我去洗个澡。”于乐拍打着衣服,宁无双也上了手,噗通噗通的。
“哦哦!”何青柏一叠声地答应。
这时才想起来,购物清单还没有出示给宁无双并解释呢。
唉,明天再说吧。
大舅哥也太震撼了点儿。
何青柏不由得想起来,下午那个叫大宝的中二青年,好像怀疑乐哥会功夫来着?
这何止是功夫啊,这都有点儿超自然了好吧?
“乐哥,我可以跟您学功夫吗?”何青柏突然对着于乐的背影喊道。
“哦,大学毕业了再说吧。”于乐的声音远远地飘来。
下午你跟大宝说的,好像是考上大学再说吧?
大舅哥你这有点儿双标啊。
啊不,大舅哥的意思,让我先保护,啊不,伺候无双上大学……
一只麻雀从天而降,拎起张弛收拾好的投影设备,扑棱棱展翅飞走了。
张弛拎着蓄电池组和空油漆桶,哼着歌儿下山去。
风吹过,满地的石粉不见了踪影。
一如二十分钟之前,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山壁上多出来三个赤红的大字,摹刻面积超过二十平方。
藏马山。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何青柏神智不清地跟在秦欢后面下山。
“能治病,会养鸟儿,能爬山,会功夫……乐哥还会什么?”到了卧室躺下,何青柏很是有点聊兴,虽然秦欢只是个学渣。
“能者无所不能。”秦欢有禅意。
“你真是乐哥治好的?”何青柏继续问道。
“确切地说是宁校长治好的,不过他们不分彼此。”秦欢死过一次的人了,旷达得很,再看和自己同龄的何青柏,就感觉他像是个小孩子,“我来藏马山,是奔着在此度过余生的,我爸爸是主任医师,他也只是尽量满足我的要求吧,我妈倒是从未放弃。哈哈,我还真是要在藏马山度过余生了,虽然这余生变得太长。”
“你在给乐哥工作?”何青柏注意到了房间内的台式计算机及附属设备,看上去很高端的。
“在帮乐哥拍动画片,我们成立了工作室,可能要拍很多片子。”秦欢熄了灯,星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清清凉凉的,完全没有外面的溽热。
“那你……会飞吗?”
“家雀儿才会飞呢,睡吧睡吧。”秦欢打了个哈欠,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何青柏撇撇嘴,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或者是错觉吧,此时何青柏再次回顾,继而悚然一惊。
好像有那么几个片刻,乐哥的手脚应该是同时离开了崖壁?
因为太过反常,何青柏当时反而没往心里去,毕竟隔了小三十米远呢。
我勒个去啊……
“他老人家又又又显灵了!”
“我昨晚起来撒尿,看见山顶上亮堂堂,跟大白天一样!”
“还有雾来着,白茫茫一片,漫山遍野!”
何青柏被惊醒时,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梦中的黄毛狐狸还在崖壁前飞舞。
秦欢早已起床了,正在院子里拿柴火烧水。
街上好大的喧嚣,山民们兴奋地呐喊着,脚步声很杂乱,貌似有人成群结队地往山顶跑。
噫,无知愚民也就是这样了。
呃,乐哥说过的,信神则有,不信则无。
那么,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旭日东升,阳光煦暖。
何青柏站在院子里,院墙挡不住目光,层层叠叠的枝叶也挡不住。
山顶崖壁上的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拍照一定很好看。
何青柏突然有些得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