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女人们创造了家,有家,就有生命的存在。
矿场上不是第一次有孩子出生,只是第一次出生的孩子已经死了,寒冬让他没能挺过三天。
男人走进自己的地洞,小心的张望着里面的情况。
他有些难以接受,或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能够拥有孩子。
即使地洞本来也就不大,即使只需要抬起遮帘就可以看到,即使他已经听到了孩子低声的啜泣。
男人最后还是掀起了遮帘,他看着床上的已睡过去的妻子,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男人慢慢牵起她的手,小心的替她撩起了脸上的头发,知道刚出生的女孩发出一声哭泣,他这才注意到她。
而他的妻子被这一声啼哭惊醒,转而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满是爱意。
"她是什么..."
男人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小生命,而婴儿在看到男人以后努力的伸着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
"她是你的女儿。"
妻子温柔的摸了摸男人的头,再次重复了一遍,"她是你的女儿。"
在婴儿的手触摸到男人的那一刻,男人不由自主的留下了泪水,他颤抖着手缓缓抱起了婴儿,把她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的欣赏着她。
"我的女儿...我的叶莲娜..."男人看着婴儿,泪水止不住的流满了脸颊,而床上的女人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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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爸爸白野鸭最后怎么样了?"
男人冲叶莲娜做了个鬼脸,本该继续讲述故事的他听到门外敲门声,笑脸渐渐变得僵硬。
男人缓缓放下了怀里的女孩,微笑着看着她。
"叶莲娜,白野鸭要去开门了,因为外面有人等着他。"
男人扮成鸭子的样子走着,"叶莲娜,你看到了吗?这就是鸭子。"
小小的女孩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爸爸滑稽的模样痴痴的笑着。
打开门,男人看到了浑身漆黑的军警,对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眼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男人迅速用身体挡住了军警的视线。
军警的目光扫过了男人的脸,仰起头,随手扔进去两张黑色的卡片。
"轮到你们了。"
男人有些弄不明白的样子,"什么,我们?"
"你,还有你的妻子。"军警看着对面的男人,"明天。"
"嘿,你一定是搞错了什么...我妻子每天都去采矿,她没有旷工,而且我们每天的产量都..."男人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但对面的军警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男人,"总该有这么一天,对吗?爱做鬼脸的人?"
男人这才看清了军警的面具,是那个人。
在矿场,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名字,即使是军警,矿工们也会起上外号分辨他们,只有一个人不曾拥有什么外号,所有人都称呼他为那个人。
在人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那个人曾经许诺过只要好好工作,得到陛下的原谅,他们就能离开。
但在矿场边缘设置岗哨的是他,在冬天的风雪中骑马追杀逃走矿工的是他,在所有人面前亲自施行残忍刑罚的,也是他。
他曾经骑马拖着逃跑的人围着矿场跑了整整一圈,最后返回时,后面的人已经失去了人的模样,只是一块单纯的烂肉而已。
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人埋在自己的小屋旁,露出头,看着他掀开小屋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风雪中化为冰雕,然后自己再因窒息而死去。
那个人是整座矿场的禁忌,是所有人恐惧的对象。
正是在他的影响下,负责矿场的军警们开始了对矿工们的肆意杀害。
黑签,也是他臭名昭著的发明之一。
这是他在打牌时随手想到的天才创造,输多少点,就杀多少人,随意在花名册上画下名字,然后第二天处死他们。
提前一天的通知则是为了让人们逃跑,这样他就可以在玩些没人玩过的新花样。
"希望你明天还能愉快。"那个人低头摘下了帽子,"为打扰到您而道歉。"
叶莲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男人身后,她牵着男人的衣角,"爸爸..."
男人看到那个人脸上露出了微笑,"您的女儿真漂亮。"
虽然嘴上是夸赞,但男人分明看到了那个人眼里燃起了一丝危险的欲望。
"不,你不能...你不能!"
"爸爸。白野鸭..."
"哦,白野鸭。"
那个人看着对面的小女孩,弯下腰想要摸摸她的脸,却被叶莲娜躲开了,他微笑着凑在叶莲娜面前。
"白野鸭也会变成大白野鸭的样子,因为她是白野鸭,白野鸭永远是白野鸭。"
那个人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离开了这里。
男人呆呆的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叶莲娜牵着他的指头晃了晃。
"爸爸,白野鸭的爸爸是什么样子呢?"
男人缓缓关住了门,他蹲下身子搂着小小的叶莲娜,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他努力做出了最后一个鬼脸。
"叶莲娜不会变成白野鸭,叶莲娜会成为白天鹅公主。"
直到已经长大很久,叶莲娜已失去了关于男人的记忆,但白野鸭这三个字依旧被锁在了记忆深处,每当她想到这三个字,心中便会泛出一阵悲哀。
没由来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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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叶莲娜的妈妈、爸爸陪着她说了很多的话,那些话叶莲娜再也不记得,甚至连那天晚上的谈话她也没记住。
因为太晚,她慢慢阖上眼睡着了,而她的母亲抱着她,一直说了很多从未说过的东西。
"死亡只是一个人短暂的离开,当你想起他的时候,他就还活着。"女人轻抚着已经睡着的叶莲娜轻声说道。
可惜,叶莲娜不记得这句话,也不记得她。
她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在那夜之后,她五岁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明白死亡的意义,
直到七岁时,她才弄明白了黑签的意义,这是她在矿井下敲碎一块矿石时知道的。
有个男人吞下了矿石,他的身子不断抽搐着,最后两眼一翻死了。
同行的矿工们只是悲哀的看着他,看着他慢慢化作原石矿脉的一部分,有些人谈起了这个男人抽到了黑签。
这让叶莲娜想起了那个夜晚,她依然机械的挥舞着矿镐,但地面上不知怎么滴落了几滴水珠。
叶莲娜哭了,直到泪水流干她依然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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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莲娜:俄罗斯语,意为太阳的,闪耀的,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