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来, 天下越发混乱, 外面人打进来,自己人和自己人打,各路枭雄崭露头角,有军匪,军阀,也有正经部队, 混杂在一起, 情势复杂的很。
林时恒投靠的是山东一位大帅, 此大帅自然不是彼大帅, 如今军阀混战, 只要是手底下有兵, 自然是想让这些兵叫什么就叫什么。
虽然是个自封的大帅, 手头势力也不小,林时恒投靠的很顺利,他年纪小,做事却十分利落, 渐渐得了那位大帅器重, 也遭了小人妒忌。
他步上高位的动作很快, 只是却不能与家人联系。
这五年不光是要跟着大帅打天下, 也是要防着自己人内斗,现在时代混乱, 有英雄, 也有狗熊, 更多的还是一些为了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的畜生,林时恒那时看着风光,手中兵权却都是要靠着大帅,于他看来自然是不保险的。
还好一开始直接隐了姓名,化名林九,也断了家人被连累的路子,就这么慢慢的成为了大帅手底下的第一器重人。
林时恒并不打算一直屈居人下,筹谋了四年,还不等他另起炉灶,大帅年纪大不幸死在了女人身上,他长子早早去世,只剩下两个不到八岁的孩子,人一死,那两个孩子的母亲就赶忙收拾细软带着他们逃了命去,一群人群龙无首,林时恒索性改变了计划,直接接手了大帅的这八千兵马。
一转眼,他自己就成了大帅。
八千听上去不多,实际上在如今的形势中,也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势力,再加上他行事果断,几次快速出击,又为自己的八千兵马再添了四千来。
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不是小事,林时恒还是得耐着性子好好规整,随着时间过去,这一万二的兵马终于彻底顺服了之后,他也已经出了名。
都知道这林九是个完全不像是年轻人的年轻人,要说他的外貌,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作为,自然是神采飞扬,俊俏引人,想林九率领手底下人打下麦城时,因知晓他一向不劳动百姓,麦城的百姓虽然不敢到街上迎接,却也都缩在了路边屋子里悄摸摸的往下看。
那时,林九坐在马上穿着一身戎装,披着披风抬眸望过去时,直能让人想到“丰神俊朗”四个大字,因这一看,可是得了不少麦城女孩的芳心。
可他的性子却与那张扬的外貌十分不同,小小年纪就行事老道,观其行事,瞧着倒像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油子一般。
自从将麦城打下来成为了自己的据点,麦城原本的高层势力没少对他献殷勤,甚至几次举办了舞会,表面上说是欢迎新主入城,可实际上只看那些各式各样被长辈带着来的漂亮少女,醉温之意便也清晰了。
只是让这些人失望的是,按理说少年得志,大权在握,怎么也该有美人相伴的心思,偏这林九对着一群美人抛来的媚眼只当做看不到,一心一意的安顿城内事务。
麦城这些动了心思的人家有的见得不到趣味便也转移了目标,毕竟因林九自己是个年轻人,他手底下也有不少年轻兵将,而有一些不甘心的,尝试了几次之后碰壁,也只能黯然退场。
因这一点,不少人都传林九也许有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癖好。
不然为什么打下了麦城,诺大的元帅府却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
只是这话还不等传出来,林九就当众宣布,他有未婚妻。
哟!
这话可是稀奇了。
只知道林九如同石头里蹦跶出来,以火箭速度到了如今地位,倒是没听说过他居然有未婚妻。
八成是后来定的。
是南方势力的女儿,还是北方军阀的女儿?
一群人猜来猜去,却没想到,风平浪静的这一日,一向沉迷处理公务或者练兵的元帅大人,竟然难得叫了人清理了库房,抬出不少这五年积蓄的好东西来,又拿着上好箱子装好了,点了三千兵,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问他干什么去?
一群大兵各个胆大包天,偏偏对上的却是私底下被他们称为阎王爷的大帅,大帅下令,哪里有他们敢问话的份,还是这五年来一直跟在林元帅身边的小子趁着他心情好,大着胆子问了句,这是去哪,怎么要这么大的阵仗。
“金城。”
哦……
金城啊,好地方,之前是南方那边的大本营,只是后来随着年岁,南方渐渐势弱,金城这样一个好地方也就成了一块大肥肉。
毕竟都知道里面的世家与有钱人多,全都是一些潇洒的公子哥和大家小姐,对这些出身大部分草根的大兵来说,那就是一块富得流油的地方。
虽然如今被林时恒约束着打下什么地方不准再如之前那样放肆,可按照大家皆知的潜规则,凡是有什么地方打下来了,住在那一块的城中富户必要带着银钱送上门来,算是拿钱买平安。
林时恒一向是大方的,得了钱自己扣下五成,剩下的论功行赏,弄的他手底下的兵一个个每次到了要打仗的时候就嗷呜嗷呜叫着往前冲,深怕自己冲慢了失去立功的机会。
如今一听说居然要去金城这样富庶的地方,亲兵们一个个眼中都带上了兴奋来。
“是要打下金城吗?金城地小,那边的人又大部分没配枪,大帅何必带那么多的人,一千五便够了。”
“不。”
林时恒骑上马,一身因为贴身而显出宽肩窄腰的帅气军装,又抬起手,戴上了军帽,端的是器宇轩昂。
“是去求亲。”
****
不提林时恒这话如何惊掉了一众大兵的下巴,就光是他带着三千兵马出发向着金城方向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金城这边。
林时恒是有自己的配车的,只是三千兵马总不能每一个都坐车,因此他坐在车上慢悠悠的开,一群穿着军装的大兵步履整齐的跟在后面跑,三千人听着不多,可若是放在眼前,那架势足以让过往行人纷纷害怕避让了。
按照如今的速度,再加上晚上休憩与吃饭时间,大约不到三天就能到达金城。
在他还未到达金城城外之前,金城内也是慌乱了一阵。
金城的一些普通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世家们却早早收到了消息,各个开始焦躁不安的反复推测如今该怎么办。
之前国家大乱,金城一些有能力的人家已经出国了一批,这些人有钱有人脉,即使到了国外,日子也照旧过的快活。
而留下的,要么是人脉只在国内能用出了国怕是日子不好过,要么就是故土难离,不舍得离开国家。
他们最怕的就是有人打来,虽然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人,可如今也有不少蛮不讲理的匪军,仿佛自己不是华人一般,打下了地盘烧杀抢夺,惹得人心惶惶。
因此这次一发现有势力欲对着金城出手,上层好好的乱了一瞬,查清是林九的兵之后,又都松了口气。
林九这人在各路大帅中,称得上是一向好说话,进城之后,奉上财物,再好言几句,只要没下了他的面子,他自然不会多做为难。
而且他是新贵,瞧着势头正猛,若是这个时候投靠,那能得到的回报可要比起其他几个势力要多出太多了。
这些都是需要掌管权势的长辈要考虑的了,那些喜欢玩乐的公子哥小姐们却是不懂的,只知道来人是从不会对原居住民乱来的林大帅,因此在不到一天的紧绷气氛后,金城中又是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祥和模样。
五年过去,国内两极分化的情况不光没有减低,反而还越来越明显。
普通百姓四处逃命,没了家,没了地,饿的啃树皮,权贵子弟却是夜夜笙歌,参加舞会,画廊,吟诗作画,好不快活。
金城中不乏有出生在富人家,察觉到了这畸形的社会状态后而决定救国的年轻人,他们有的从国外留学归来,只求用自己一身才华报答祖国,有的毅然决然离开家族,加入爱国阻止,也有的写下一篇篇笔墨,只求能用笔来鼓舞更多的人参与这场救国行动中。
也有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完全不想去看外界状况的。
还有一种,是穿着华衣,吃着美食,四处游玩聚会,却又口口声声爱国的年轻人。
他们是接受新事物最快的那一批,穿洋衣,吃西餐,说洋文,认为这样就是在与新时代接轨,再批评一下封建的旧社会,便是在为爱国而奋斗了。
真正的爱国者是懒得搭理他们的,毕竟如今形势,大家都忙碌的风里来雨里去,哪里有空去看一群年轻人自导自演呢。
而这群年轻人中,沈云倾与他的恋人任茯苓算是特别活跃的了。
沈云倾原本该继续回到国外求学,只是在知道任茯苓的父亲因为工作回国,连带着任茯苓都不能再出国后,就毅然决然的留了下来。
当然,因为知晓父母不愿他和任茯苓在一起,他给出的理由是要留在家中打理家业。
是的,打理家业。
五年前,沈父眼睁睁看着他当众追随任茯苓而去,将沈家名声丢在地上踩,回了家就大病一场,沈云倾那时一门心思的想要哄着任茯苓与自己和好,也没顾得上打听家中消息,一直等到沈父中风,沈母哭着到处寻儿子,沈云倾才知道家中居然出了这么多的事。
他性子清高,如果不是任茯苓,如今这情况,必定是要离开沈家,继续去国外安心学业,可任茯苓却因为父亲工作变动而不能再出国,沈云倾也就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打算与恋人双宿双栖。
只是说是留下来处理家中生意,可他一直自诩文人,心怀国家,怎么愿意沾染铜臭,账本什么的又繁琐复杂,看了几天便抛下,只让家中按照旧例来就是。
沈夫人一向是只在家相夫教子,自己又大字不识,如今丈夫中风,她忙活着守在病床前照料,全然不知道沈云倾是如何对家中生意。
她一开始还念叨着让沈云倾将留在方家的孙子夺回来,可沈云倾自己都不想要那个孩子,更别提要去抢了,后来沈家渐渐势弱,沈夫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手忙脚乱的接过生意,也顾不上再催促。
每天躺在床上的沈父也念着沈家血脉不能留在外面,但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一开始有沈夫人照顾着还好,等到沈夫人去守着家中生意,思来想去想着交给小丫头和小子照顾不放心,毕竟不是自家人。
她正在为难着,正巧沈父在外面的外室找上门来,只倒是活不下去,沈夫人虽然难受沈父在外有女人,可她小时接受的教导便是女人以夫为天,因此伤心过后也接纳了这位二房。
照顾沈父的人选,自然也变成了这位二房夫人。
二房年轻漂亮,远远看着就是一股靓丽风景,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沈父看上养在外面,只是她相貌漂亮,却是从未伺候过人的。
想也知道,她年轻貌美,怎么可能真的对沈父这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产生什么真感情,原本以为进府是享清福,没想到却是要伺候一个中风的病人,心中怨恨,面上对着沈父照料妥帖,背地里却偷偷的冲他撒气。
可怜沈父风光了大半辈子,临老了身子动弹不得不说,竟然还要被他以往最看不起的女人凌|辱,心中有苦却说不出,只能每日瞪着眼睛直勾勾望着床板。
沈云倾是不会去想父亲如今如何痛苦的,沈父中了风不能开口说话,沈母一向溺爱他这个儿子也管不了他,从沈母接了家事之后,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继续追求任茯苓。
两人明明住在一座城内,却是你一封信我一封信的用着诗句互诉衷肠,甜蜜无比。
只是沈家这边没人再能阻挠了,任茯苓的父亲却又开始拦着两人交往,与之前在国外时对两人乐见其成的态度全然不同。
任茯苓的父亲给出的理由是原本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才放心将女儿交给他,没想到回了国才知道,他竟然是抛弃妻子的人,这样的人品,任茯苓若是嫁过去,哪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任父在金城也算是十分有人脉的,本身除了国内,在国外也有一些熟人,四处都吃得开,表现出来的性子也一向是随心所为,因此他这话一出,沈云倾并没有怀疑。
他只是暗恨方家无理取闹,好好的离婚不就好了,非要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害的他颜面无存。
不过在知道方黎澄一直深居简出,也未二嫁之后,那股子的愤恨就化为了解气。
方家近似养子的林时恒参军之后就没了消息,如今家里只剩下方黎澄与方母带着小儿生活,沈云倾虽然恨当初方黎澄不给颜面,却也是个要面子的,不会做出欺凌她们的事,因此也只能收下这股怒意,一门心思的冲着任茯苓与任父大献殷勤,期盼能够让任父松嘴。
任父态度坚决,却也拦不住任茯苓假借聚会之名偷偷与沈云倾私会,两人对任父非要拦住他们这“纯洁无暇的爱情”十分不满,在一次晴朗的白天,任茯苓喝多了酒,半推半就与沈云倾生米煮成了熟饭。
只是她害怕告诉父亲被责罚,两人就这么继续隐瞒了下去,享受着偷|情的快感。
沈云倾得了心上人的身子,知道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也全然没了以前的焦躁,继续一封封情书送过去,俨然一副只等着娶到美娇娘的淡定面孔。
而在这日,任茯苓在与心上人泛舟湖上归来时,娇俏脸上带着甜蜜笑容回了家中,一打开房门,却看到了任父那种铁青的脸。
“爹……”
她脸上的笑容转瞬间僵住,又勉强的让自己神色正常下来,结结巴巴的问道:“都这么晚了,您来女儿的房中做什么?”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
任父黑着脸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指着女儿呵斥:“你看看你这是像什么样子,天都黑了多久了,你一个女孩家,竟然还在外面玩闹!”
“诶呀爹!”
任茯苓从小被宠着长大,见他发怒,连忙上前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在国外的时候就是这样啊,干什么要我改掉,而且不光是我一个人,程小姐和张小姐她们不也是一样的嘛。”
“她们是去和未婚夫一起出去,身边还都带了丫头,众目睽睽,当然没什么顾忌,你能一样吗!”
任父这次却没有之前那么好忽悠,而是一把甩下了女儿的手,冷着脸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去是去见沈家那小子吧?”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他资质虽好,心性却不堪大用,又是个抛弃妻女的,你若是嫁给他,日后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爹!”
任茯苓听他说自己情郎,顿时不高兴的撇嘴:“你就是对云倾有偏见,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是,有才华。”
任父呵呵嗤笑:“才华再高,品行不佳,有什么用?”
“事情真的不是像外面传的那样。”
任茯苓娇俏的脸蛋上满是不忿:“本就是旧社会的封建婚姻,云倾是被逼得,盲婚哑嫁的包办婚姻而已!”
“被逼得?”
任父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地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被逼得能生出个孩子来?!!”
“他不想娶,就别与妻子圆房,妻子刚刚生产,就逼着人离婚,这样的品行,你敢嫁,我不敢认!”
“之前我还道他与你相配,也没拦着你们私底下见面,回了国一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我就立刻跟你说了个清楚,你怎么就是死性不改?!”
他说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气的指着女儿的手都在颤抖:“若是他心里真的有你,为何要瞒着你有妻子的事,让我们都以为你们男未婚女未嫁,茯苓,你就听我的话,赶紧和这个人断了,他当初既然能那样绝情的对待为他生子的妻子,日后就也能这样对待你。”
“不是的爹。”
任茯苓急的额头冒了汗,赶紧替情郎辩解:“当初我们在国外互诉衷肠后,云倾没有瞒着我他在国内有妻子,他没有骗人,只是我怕你们担心没告诉你们而已。”
任父一双眼简直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你都知道他有妻室了,还与他来往?!”
“只是旧社会的包办婚姻而已,又不能代表什么,我……”
“畜生!!!”
——啪!
任父不等她说完,就一巴掌甩在了女儿脸上,一双眼中满是陌生:“我怎么教养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这是在作孽!”
任茯苓被这一巴掌打的脸偏了过去,从未吃过苦的白嫩脸蛋上立刻浮现出了掌印来,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红着眼看向父亲。
“爹!你就为了这个打我??”
“云倾根本就不喜欢方黎澄,只是父母之命才不得已娶了她,就算是我不要他们离婚,方黎澄得不到丈夫的喜欢,一辈子也不会幸福的,我让他们离婚,分明是在救她和云倾!”
任父简直要被亲生女儿的发言给惊呆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一向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小女儿,“你、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
任茯苓倔强的抬起头,一双含泪的眼中满是坚决:“爹,你阻止不了我的,我一定要嫁给云倾,如果你觉得我们这样做愧对方家,我可以去跟方黎澄道歉。”
任父定定的望着她,心渐渐冷了下来,看向女儿的视线中也淡下。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不日金城就要来一位大帅,姓林名九,我打听到他年岁二十左右,行事雷厉风行,手底下的人都十分信服他,听闻长相也是极其英俊,还未成婚。”
“我知道你一向敬佩爱国的英雄,如此优秀的人物,你若是有意,我就舍出这张脸去,让你能与这位大帅见上一面……”
任茯苓神情坚决:“爹不用再说了,我一颗心都在云倾身上,此生,非沈家妇不做!”
“好,好!!”
任父看着女儿的神色愈发冷了,“既然如此,日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只要以后顺了你的心意之后,莫要再后悔!”
说完,他甩袖而去,只留下任茯苓双目坚定,心中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到沈家去告诉沈云倾,自己终于说服了爹爹,日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心惊胆战。
第二日,任茯苓果真告诉了沈云倾这个消息,沈云倾也如她所想的那样,激动不已,也顾不上这里是大庭广众,当即抱着任茯苓就转了一圈。
“太好了茯苓!!我马上就去你家提亲,你终于可以嫁给我了!!”
路过的百姓们饭都吃不饱,对这场景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倒是又碰上了当初的纨绔子弟,瞧着这一幕啧啧出声。
“真够恶心的,居然当街搂搂抱抱,还未成婚就拉拉扯扯让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着腰,沈夫人一直都注重礼仪与规矩,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
要知道,虽然现在女子也可以与男人一起穿着洋装露面,可很多印在人心中的规矩还没改,如当街被男人抱起这样的场景,除非已婚夫妻,否则也只有卖身的女人才能干得出来了。
自从五年前亲眼见证又传播了沈云倾的一番行为后,沈云倾自然是恨上了这几个纨绔子弟,很是言语冲突了一番,还特地写了首诗嘲讽这些纨绔整日只知道花销家中不自食其力。
这下子可是直接捅了马蜂窝了。
说他们花销家里,也没瞧见沈云倾沈大少去工作花自己的钱啊,都是靠着家里养着的,不就是会写几首酸诗,至于这样得意吗?
从那之后,这几个纨绔就算是跟沈云倾杠上了,沈云倾抛弃妻子的名声之所以臭名远播,其中可没少了他们几人出力。
如今瞧见这一幕,几人对了个眼神,立刻便知道了下次聚会要传播什么八卦了。
反正现在沈家只是强弩之末,沈云倾除了写写字也没什么别的大本事,随便招惹都不怕人报复的。
他们嘻嘻哈哈勾肩搭背要走,却瞧着两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身后跟着几个丫头,也正往这边望过来,恰巧瞧见了这一幕。
“那好像是方夫人。”
“旁边那个是方小姐吧,那她牵着的孩子岂不是……”
几人虽然行事无忌,却也知道方小姐的确可怜,五年前被抛弃也就算了,如今还带着孩子亲眼瞧见了抛弃自己的前夫与别的女人亲密,顿时面面相觑,也失了调笑的心。
他们勾肩搭背悄无声息的走了,方黎澄也收回了看向那边紧紧相拥两人的目光。
“娘,我们走吧。”
方夫人脸铁青,瞧着这一幕,呸了一声:“真是蛇鼠一窝,男的丧良心,女的不要脸!”
“听说国外男女之间还有贴面礼,也许他们是习惯了国外的生活吧。”
与恨得咬牙切齿的方夫人不同,方黎澄很平静,要说有什么的话,只是担心孩子会不会多想了。
毕竟这孩子从懂事起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们也没有想要瞒着他,也没对当初的事添油加醋,只顺其自然,等到孩子长大,若是想要回到沈家,她也不会拦着。
可到底,让五岁的孩子亲眼看到生父与人亲热,还是超出了方黎澄的设想范围。
她有些担忧的低头望去,果然见到儿子紧紧抿唇,死死盯着那一幕。
他和沈云倾没有真正见过面,但却知道他的性命,方才随着她们从布店出来,听到身后小丫头惊呼是沈大少,小小年纪的孩童就知晓了这是自己生父。
“好了,走吧,难得出来一趟,不是说要带郑哥儿去拜见先生吗,再不去天就黑下来了。”
方黎澄说着,缓缓弯腰,将小小的儿子抱在怀中,不让他再去看那边的两人。
方郑两只小手抱住母亲,乖乖依偎在她怀中,细嫩声音带着稚气:“娘,我保护你。”
方黎澄心中一暖,温声应下,揉了揉儿子的头,侧身对着方夫人说着:“听说那张先生收学生一向严谨,也不知道郑哥儿能不能被收下。”
方夫人也有些担忧,她与深居简出的女儿不同,平日里多多少少也要出些门,对张先生的收学生方式大致知晓一些,张先生本事是有,只是却只收名门望族,若是方父还在也就没关系,可如今方家败落,也不知道张先生会不会愿意收下。
之前方郑自小一直都是由在外面请来的寇先生教导,这名寇先生是两年前来到方家自荐先生,两年来一直将方郑教导的极好,只是这几日先生突然道再不能清闲下去,日后自然有人教导方郑,就此离开了方家。
她们想着不能让方郑断了学习,打听了一下,选了张先生打算让方郑跟着学习。
提起了孩子的教育问题,母女两人没再去看沈云倾任茯苓,对她们来说,关注这两人除了让自己更加堵心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只是两人不愿和他们多做纠缠,却还是逃脱不开这段孽缘。
方夫人与方黎澄带着孩子被张先生府上的小子客客气气送到门外,口称方郑年纪幼小,才学疏浅,恐怕张先生教不了时,恰巧沈云倾带着任茯苓路过。
要是假装没看到,双方都各走一边也就算了,偏偏任茯苓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站住脚步,问向沈云倾:“这就是那个孩子?真是可怜,连张先生都不愿意收他,看来他与你不太相似。”
沈云倾望向那个远远冷着脸看过来的小小孩童,眉皱起来,心中嫌弃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冷漠,口中也不免多了几分贬低:“方黎澄大字不识,不会教导孩子也正常。”
“原来是这样。”
任茯苓同情的又看了一眼,挽住一旁的恋人,大度道:“等到我们成婚,便将他接回来吧,到时我亲自教导,好歹也是你的孩子,怎么能成为一个庸才。”
没想到恋人竟然如此体贴大度,沈云倾看向她的视线顿时柔和了不少,温声道:“茯苓,我知道你性子温善,不过既然当初方家执意带走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会再去接回来,日后等你我成婚,生了长子,我们再悉心教导,免得让他步了这个孩子的后尘。”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间全然没将方家的意见放在眼中,显然不觉得方家能够阻止他们做什么。
随着方家人下了阶梯,自然能听清楚他们都说了什么。
方黎澄脸色冰冷,握紧了儿子的手,还不等她开口,方郑就已经护娘心切的挡在了她们面前。
“你们要怎么教导你们的孩子,那是你们的事,在我家人面前说这些是想做什么,炫耀你们多么恩爱吗?”
沈云倾脸上的柔情一顿,转头过来望向这个长子,眼神嫌恶,他自觉自己是这孩子的亲父,自然有资格教导,说出的话中也带上了长辈对晚辈的训斥:“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方家就这么教导你的?”
“先不说你算不算是我的长辈,我方家的事,关你何事,背后不论人是非,你们却还要恶心些,竟然当面议论别人,你的态度又在哪里!”
他人小小,却口齿清晰,声音虽然稚嫩,其中的讽刺却没落下,直听的沈云倾面色铁青,上前一步。
“小小孩童,顽劣不堪,竟敢这样对亲父说话!”
“抛弃妻子之人,也算是我的亲父?”
“好!!看来这五年对你放任不管是我太过想当然,看看你这五年都学了些什么,今日,你便和我回沈家,我定要好好教导你!”
沈云倾自觉自己是方郑的亲生父亲,眼见着他这么小的一个人竟然如此敌视自己,顿时心中升起怒火,打算好好将他带回去管教。
方家人大惊,连忙伸手去拦,方郑也没想到这沈云倾竟然如此不讲究,知晓自己若是被抓回沈家,娘亲姥姥也没办法将他带出来,连忙迈着小短腿一溜烟的往后跑去。
城门这几日因为林大帅眼看着要过来,增添了不少巡视的大兵,他小舅舅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往常也没少带着他来城门这边玩,今日必定也在,只要他跑去找舅舅救命,那沈云倾也就无计可施了。
方郑脑子灵活,又自小被寇先生教导,轻松想清楚了如何破解后,便一股脑的往城门跑。
只是还没等他跑上几步,一直紧闭的城门大开,一个个威风凛凛穿着军服的大兵们出现在了城门口,为首的,便是穿着贴身军装戴着军帽,右手持枪,看起来威风凛凛骑在马上缓缓走来的那个男人。
方郑还从未见过如此威风的情景,一时间,竟然有些被震傻了,小小身子呆呆站在原处,扬起小脸去看那个因为坐在马上显得十分高大的英俊男人。
在这个仿佛浑身上下都写着“威风”的男人身后,也有一人骑着马跟了过来,一眼瞧见地上的方郑,顿时讶异道:“郑哥儿?”
方郑被这一声叫的回了声,呆呆望过去,也惊讶叫道:“寇先生?”
“郑哥儿?”
他这一声出来,坐在马上的男人眼中露出讶异与喜色来,翻身下马,一把将小小的孩童抱在怀中,十分顺手的掂了掂重量,“你就是郑哥儿?怎么一个人在这?不知晓大军入城危险吗?”
方郑有些不解为何他的态度如此亲近,却也因为看到了寇先生而微微放松下来,乖乖缩在这个陌生人怀中回答道:“我与母亲姥姥出来的,她们在前面。”
林时恒灿然一笑,抱着孩子上了马,让他坐在前头抓紧缰绳,“走,我带你寻她们去!”
而正处在混乱中的几人也发现了方郑消失不见,方黎澄顿时软了腿,也顾不上拦着沈云倾,神情慌乱的四处找寻。
如今金城也就表面光,一个小孩子,若是被人捉去了,被煮成一锅肉也是大有可能的。
沈云倾瞧着她焦急的乱了心神的样子,再看一旁眼中担忧神情却依旧淡定的任茯苓,心中越发嫌弃这个前妻不登大雅之堂,皱着眉随口道:“不过就是跑丢了,你何必如此惊慌,再让人看了笑话去。”
不过就是跑丢了……
一向性子温婉从不大声说一句话的方黎澄顿住脚步,红着眼转身,恶狠狠的一巴掌挥在了他的脸上。
“若是郑哥儿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让你偿命!!”
“你打我?”
沈云倾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感受着脸上的剧痛,在意识清醒之前身子便先一步的挥拳上前。
“你这个粗鄙……”
——砰砰砰!!
三声剧烈枪响响彻云霄。
“啊——”
沈云倾惨嚎着捂住挨了三个枪子的手臂后退,方黎澄被枪响惊的下意识捂住双耳,抬起眼,却见一匹马停在了跟前,她呆呆抬起头,望了过去。
马上的男人一身军装,眉目锋利,右手收起枪,左手揽住缰绳,怀中正是丢失不见的方郑。
他与她对上视线,展眉一笑。
“姐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