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萧显重想了许多,待何素再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也没有光想着事情,屋主藏着的东西被他翻出来不少。他还拿了两套厚实的衣服,里面有一套比较小,正好月儿能穿。这个院子里没有孩子却有小孩子的衣物,他不愿去多想原因,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他拿了衣服先给月儿套上,才关上院门跟在何素身后去下一家。
他进下一家翻东西时,他发现屋里有个人没有死,她被绑住了,听到有人进来就发出“呜呜”的叫喊,萧显重听得出这是女子的声音,暗想,何素对女子到底还是心软了些,却不知道世上有像王婶这般吃孩子的妇人。
杀人者,人恒杀之。何素对犯下罪行的流民下手没有一点手软,不管她是为了自保还是道义,旁人都不能说她什么,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对同是受害者的人不同,她没有必要非得帮她们脱困,却也不必痛下杀手。
萧显重没有去被绑着的人面前翻找,他又寻到几件摸着没有补丁的棉袄便拿着出了门。
另一边,何素闹出了点小动静。
这儿的人家都是独门独户住,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心大把门一关就不再设防了。何素这次摸进去的这家是老李家,他在门上架了一个脸盆,只要有人推门进去,脸盆就会掉下来发出响声。
何素还算机警,一看到有东西掉下来就伸手去接,最后勉强抓到边沿,脸盆还是有一头敲到地上发出声响。何素呲了一下牙,猫着腰到了正屋前面,里面的人好像并没有醒。何素在等了片刻后,起身撬开了门,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走了进去。
脚刚踏入屋内,她便感觉到左边一阵寒风,她一个打滚翻到了屋内,同时也摸到了地上绑着的好几道绳索。她不由庆幸照着以前训练的样子反应,如果用跑的说不定已经被绊倒了。正想着,她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扬着斧头朝她砍来,她连忙打滚避开。
她想站起身闪避,偏有一条绳就扣着她的脚腕,迟疑了片刻后,她又打了一个滚。
总不能一直这么滚下去吧,她暗想,就算她打滚技术高超,也经不住一个接一个的滚,她也不知这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要是滚到一半撞墙了可不好。一边想着,她又滚了两下,忽地发现地上的绊脚绳少了好几道,对了,应该是被斧子劈断的。
她在地上摸了摸,找准了一块地方,待老李又一斧头劈下来时,她绕到他身后在他腰上刺了一刀。老李闷吭一声,始终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这村子谁都不值得信任,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半夜兴起摸过来弄肉了。一想到自己会被吃掉,他从匕首上挣脱了出来,拎着斧头回身一扫。
何素退开几步,想要找适合的武器回击,在漆黑的房间里用匕首对上斧头太吃亏了。老李像是发现了,也不顾身上的疼,回过神拎着斧头乱舞了一通。这要是身上挨上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何素被逼得退出屋外,勉强看到边上好像立了一把扫帚,她伸手拎过在手里握紧了朝老李头面上打去。
扫帚丝拍在脸上留下丝丝血痕,老李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出了屋子继续朝何素逼近,对他来说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他只有把眼前这个人杀了,才能确保自己活着。何素见用扫把打脸没用,俯身朝他的腿打去,老李一时不备被绊了一下向前一个踉跄。为防摔倒,他用斧头撑了一下地面,何素趁这机会绕到他身侧,朝他的头上猛击。
“啊~”
老李低吼一声,摇摇晃晃地继续站着,手还不断挥动着,但他的步子渐渐乱了,没一会儿就跌坐在地上。他晕得厉害,感觉整片天地都在旋转一般,很快,随着“咔嚓”一声,天地总算不在旋转了,他倒地院中冰冷的泥地里,想起不久之前,屋子原来的主子也是这么躺着。他们都死了,他也死了。
拧了他的脖子,确定他不会像个丧尸一样爬起来后,何素出了院子去牵骡车。萧显重已经在院门口等着她了,他听到了刚刚的动静,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没受伤吧?”
“没。”何素不在意地应道,又朝他怀里的月儿看了一眼,“月儿一直睡着倒也好。”
萧显重点了点头,待进到老李的院子里,也在心里同样感慨了一句,待看到离尸体不远的斧头时,他细细看了何素一眼。偏这会儿是天最黑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清。
“你真没事?”
“没。”何素说道,又觉得这么说也许不对,无声清了清嗓子,她压着声音装柔弱,“我刚刚可害怕啦了呢。”
萧显重跟何素相处也有段日子了,知道她但凡说话怪腔怪调就是没什么事装憨玩呢。
“嗯嗯,都过去了。”他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又问,“你还去救人吗?”
“去。”何素马上说,嘱咐了几句后就快步离开了。
萧显朝掩上院门,一个人看着院中的尸体,倒生不出什么惋惜。他知道这儿是老李家,猜测这也是个吃过人肉的。这世道竟真把人逼成这样了吗?他暗想,没多停留地去翻屋里的东西。
一路上的人家都折腾不出事来了,何素去村长大宅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她也没往大门走,而是绕到张家后面翻坡进去。傍晚来的那一趟算是来踩过点了,她径直走到早前停留过的房间,拿出火折子朝里面照了照。隔着老远,她也看不清,倒是里面的人看到外面有火光略微发出了声响。
就是这儿了,何素暗想,开门想进去才发现门上落了锁,幸好这门锁极其简单,她几下就弄开了。轻轻开门进屋后,她贴着门边站着,借着火折子的光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或坐或卧有四个人,每个都被捆了个结实,有两个这会儿已经醒了,一边惊恐地打量着她,一边撞醒还睡着的人。他们的嘴都被布条捂着,勉强能发出一点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那种。他们已经被关了快两天了,这两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还害怕会被杀,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何素看了一眼四人的衣着,发现刚被推醒的一个是里面穿得最好的。
“你,想不想我救你?”何素蹲下来压声了声音问。
才刚醒来的男人看着何素,似有些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困惑,不久后他目光一亮,露出一抹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何素看着他的脸,很快就发现这人有些熟悉,再一细想,这不是她在京城遇到过的朱应俭吗?
这个人不错,出手大方,值得她谈谈这买卖,她本来还想若是要救的人是那种奸商模样的,她一定要大敲一笔,还得先看到定金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伸手解开朱应俭嘴上的布,她忍着得意看着他:“我救人可不是白救的,说吧,你们肯出多少钱?”
“五百两。”朱应俭毫不犹豫地说道。
何素眉毛微动,暗想,她要不要再加价,要知道她心里的价位是二百两,他给的已经高出好多了。
“大姐,京城一别,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这也算是缘份了。”朱应俭感慨道。
竟然还打感情牌了,何素鄙夷地想,决定这价还是不讲了,毕竟是官家少爷,她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
“行,五百两就五百两,不过我们说好,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跟我一块儿来的人。”
朱应俭虽然不解何素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一口答应了,这些小小的要求比起他的命来都不算什么,就连那五百两,他也觉得不多。
要说这一次也是他们倒霉,前面一直都是晴天,谁也没想过半路会变天,尤其是没想过会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变天。若是离城镇近的地方,他凭着家中令牌说不定能叫开城门进去稍作休憩,但是这荒郊野岭的,他的令牌根本没用。
最倒霉的是,他们以为快到镇上时,竟有人说去镇上的路被淹了。他们怎么就信了这鬼话,跟着岗上村的人到了村里?也怪当时雨越下越大,他们急着先找个地方避雨,没有考虑太多。如果对方是流民,他们也许会多些防范,但是他们是当地百姓呀。谁又能想到这一村的百姓都是流民假扮的?
他不是没有错过宿头向老乡借住过,乡下人一般挺客气,他稍微给点钱,他们就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所以当他们煮了汤药来,他没多想就把药给喝了。等他醒来时,他们已经在大宅里,他的一个仆役就在这个院子里被杀了,他到现在还忘不了仆役当时的惨叫。
虽说是仆人,但也是从小跟着他,陪他走南闯北过的,想不到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如果没有遇到何素,他们的下场会如何,他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