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师太,这些人你要怎么处置,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交给我们。”
出家人易心软,寺里住着的又是女尼,他们生怕被灾民哭诉几句后,她们会把作恶的犯人放了。
“俗世之人自有法理约束,待老衲问清原委,到时还要麻烦诸位帮忙将他们送官。”
“行行行。”
乡亲一口答应,却也有人有些担忧,“不知道现在官府还收不收人,我们能不能去镇上?”
“诸位放心,寺中也有关押犯错女尼的地方,要是官府不收,便先将他们关起来,等日后灾情平定再说。”
“还是主持师太想得周全好。”
“不敢。”
戒悟师太还在跟百姓寒喧,明慧师太已经走到何素跟前,朝两人念了声佛。
“不知两位怎么称呼,有什么打算?”明慧问话时是对着何素的,显然并不想跟身为男子的萧显重交谈。
骡子虽在骡车却坏了,何素置办下的粮食衣物也毁了大半,短时间内,两人是不好上路。何素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说道:“我们姓肖,是兄妹。寺里能让人借宿吗?”
“寺里有两间客院,紧依寺墙而建,院门入夜便要上锁,早晨做完早课才开。两位若不嫌拘束,可以留下来暂住几天。不过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一应用品都要施主自备。”
“我们原先倒是备着,现在还不知能不能用。对了,师太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集市能让我们买点东西。”
“集市倒是没有,各种手艺人却是有的,你们要买什么尽可跟明真说,她会帮着联系。”明慧说着,就把早上跟她一同施粥的年轻女尼叫了过来。
“这三位施主要在客院稍住,这几天你招待他们。”
说是招待,其实是让明真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在寺里乱走,何素一个人倒还罢了,萧显重毕竟是男子。
“是。”
“那寺里可知道四周有没有厉害点的大夫,我大哥病了,想找大夫看看。”
明慧原就在怀疑萧显重是不是病了,他看上去气色不佳,寺里一团乱的时候也不见他出手,听何素直接说了,她心里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时,还有一丝庆幸。一个受伤的男人住在寺里,危害总比身强体健又呆不住的男人要小。
“不用去别处找大夫,我们主持的医术就很好。”
既然寺里肯让三人住下,定是对他们放心的,明真也就将主持会医术的事说了出来。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四边村子的百姓有些还会专门向主持求药,他们都说得佛祖加持过的药,药效特别好,也不知是真是假。
明慧也没打算瞒着他们,为防两人期望过大,她倒是加了一句。
“主持最擅长替女人治病,其余疑难病症不一定帮得上忙。”
“能帮着看看就很感激了,其他的就随缘吧。”何素说着,见乡亲渐渐走了,便朝着烧了大半的骡车一指,“车里的夹层放着许多粮食,若不嫌弃,煮成粥水也能应付着吃一顿,总比浪费得好。”
明慧总算有些明白骡车着火时何素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就算是她要是看到寺里的口粮被烧也会动火。
罪过罪过,是她修行不够,明慧暗想,跟明真叫了人来把骡车清理出来,待移开隔板发现车驾里藏着的米粮时,看到的人都觉得可惜。
“就煮这个当晚饭吧,吃了大家也都长得记性,以后不可再疏于防范。”
“是。”
明慧吩咐完,又朝何素道了谢。
何素摆了摆手,说:“师太不必客气,我们还要谢谢贵寺留我们住下呢。”
等寺城的人把沾着炭灰自己也几乎成炭的熟米弄走后,何素又点了点剩下的东西。贵重物品他们都在身上放着倒是不怕,不过那些金银就是被火烧了也是不怕的,砂锅之类的也不怕火烧,还有她偷偷藏在靠座暗格里的匕首。她趁着整理被烧坏的衣服时,偷偷把匕首藏进怀里。
明真朝她看了一眼,决定要把他们盯得紧一些,就算男的病着女的就一个人也能闹出事来。
何素当然不可能闹事,她在吃晚饭的时候还后悔白天闹太过了。吃着带着炭味的米粥,她朝萧显重偷偷看了一眼,也不知他对她忽然会拳脚这事有没有觉得奇怪?唉,她怎么就上头了呢,她端庄大方聪慧的形象呀,是不是没了?
察觉到何素的目光,萧显重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不合胃口?”萧显重问。
何素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以往不管是多难吃的东西她都不带犹豫地给吃下去了,就像他们在路上吃的野菜汤,何素也说过不好吃,但是吃的时候她吃得比谁都快,像是生怕谁来抢似的。怎么今天这粥她就喝不下去了,他喝着还是能入口的。
“不是。”何素摇摇头,几口把粥给喝了算是回答。
喝完后,她用帕子擦了一下嘴,感慨道:“这么多粮食本来够我们吃上一路的,现在还不知从哪买粮食呢,这放火的人太可气了。你不会怪我白天下手太重了吧?我也是气急了才这样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刚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打人也是一打一个准,还挺神奇。现在,哎哟,我手也酸,肩膀也酸,别是脱臼了吧?”
“不会,你刚刚吃东西的时候动作挺灵活,不像是脱臼,最多有点脱力吧。”萧显重说道。
她一个人横扫一大片,会有点脱力也正常,女子的体力本来就比男子弱一些,何素就是再能干也是一个女子,只恨他的身子不争气,不能帮她一把。
吃饭之前,主持来帮他把过脉,说了一些先前赵大夫说过的话。说来说去,就是得好好调养,他们离京的时候本来还买了一些药包放着,现在也没了,只剩下两人身上随身带着的丸药。
“我这身子真是个拖累。”
“所以你得安心养着,才能早一点好。先说好,以后家里的重活可都是你的,我只管厨房。”
萧显重闻言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她说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衣服谁做?”月儿小声问,她的漂亮衣服也没有了,她也难受着呢。
“等你学会了针线,自己做。”
月儿还不知道做针线是件累人的事,反倒觉得只有有本事的大人才会做衣服,她也要当个有本事的。
“我要做了,我要天天做,每天都穿新衣服。”
“真的?可别到时候说累不肯做哦~”
“会做的。也会给何姨做,也会给父亲做,也是每天都是新的。”
“哎哟,那何姨可得等着了。”
萧显重也微笑着点头附和,觉得自家女儿真是最贴心不过。
有月儿逗趣,三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晚饭,何素略微松了一口气,觉得萧显重并没有看出什么,也许在他看来她只是力气大了些,动作灵活些吧。她的拳脚说起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组织里以前倒是教过她古武术,但她更喜欢自由搏击,古武术的招式她总是记不住学得并不好。
脑子已经不好使了,武力还不行,她暗叹一声,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马上就记起大黑客曾这样对她说过。不行,她不能让他说中了,脑子这部分她没法努力,武力她还能想办法再提升一下的,现在不就有一个好机会。
她白天看到明慧和明真动手,就一直眼热到现在,她们的动作有她没有的流畅,像是一气呵成一般,完成之后还会有余威震慑。要怎么才能练成这样的?论年纪她比明真还大几岁呢。
想着自己跟明真的差距,何素辗转难眠,难得她的心火热起来了,如果不把这火烧向习武这事上,她又想烧向哪里呢?其余还有什么事需要她去用心的?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这异世能求什么。是呀,已经没有任务了,也没有敌人了,她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只要能吃饱就好,这一点似乎她已经不用担忧了,然后呢……她跟着萧显重,算给自己的生活添了一层保障,也是想给她找点事做。
目前来说,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却又不知要维持现在的平和,她可以让自己付出几分,她又希望让这平和的现状再往哪边发展。
萧显重好像对她有点意思的样子,难道换了皮囊,她也开始招人喜欢了?这不科学,她私以为何素香没有前世的她漂亮大方。那就是对象变了,古人喜欢她这样的女子。大黑客说她笨,她也许是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也许古人多得是脑子不转弯的,她这样反倒很寻常,古人也许会喜欢。
就是有时她做事毛燥了一些,时常自己作死,不知这一点古人喜不喜欢?要是还喜欢,这古人怕是已经疯了,何素用旁观者的视角想道。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暂且不提,何素坐起身来,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慢慢摸下了床,开了门朝院外走去。白天明慧让明真来照顾他们,应该是让明真盯着他们的意思,如果是她要盯着一个人的话,夜里肯定不会在自己屋里睡觉。
翻墙出了院子,何素闭着眼感受了一下,朝着记忆中似乎是寺中厨房的方向走去。厨房很重要,一般是不准外人靠近的。
感觉到后脑有凉风袭来,她微微嘴角一勾。
看吧,就说厨房很重要,她刚想要去就有人来拦她。
一直守在院外的明真会出现拦她当然不会只为了拦着何素去厨房,寺门重地夜里是不准外客随意走动的,何素他们既然住进来了就要守寺里的规矩,不然,就会有人出面让他们明白规矩的重要。
夜幕之下,本该是清静森然的佛门寺庙却传来打斗之声,哪怕只有拳脚相撞的声响,也在宁静的夜里传得老远。这还不打紧,动手比划的还是两个女子,若让世间的卫道士知道了,定要说一声伤风败俗。眼下动手的两人可顾不上这些,何素本就是出来找明真比划试试自己身手的,一刻也不敢马虎,一直等着机会抓住明真的弱点。
明真也不敢放松。跟何素过了几招后,她已经不像早前怀疑的那样以为何素入寺是另有图谋,隐约的她有一种感觉,何素在跟她过招时好像乐在其中。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要是一个大意,也许又会酿成白天那样的祸事连累整座寺庙,又走了几招后,她也感觉到了乐趣。
感华寺的女尼虽然都得练武,但是练多练少全凭自觉,寺里并不强求。但若有弟子犯错,主持师太的惩罚方式会体现在训练上,倒让一些弟子间接练得一身武艺。明真就是如此,她犯的错其实也不叫错,就是年少时对各种经文总是背不熟,时常挨训,日子久了,倒把她以前觉得学不学都一样的武功给练好了。
她以前会觉得武功可练可不练,是因为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家里从没有说过女子得练武。但是在她七岁那年,父亲获罪,家中男女罚入贱藉。她是父亲的一位故交花了好大力气换出来的,对方也不敢在家里养着她,就把她送来感华寺。至少这儿是个干净地方,女子虚度年华总比任人摆布的好。
小时候她还不懂,长大了她就渐渐懂了,也安心在感华寺呆了下来。寺里的许多人都有她们的故事,都有她们离不开寺里的理由,为了这些人,为了她自己,她都要把武艺练好。但像她这样想的人并不多,也一直被罚罚出一身武功的女尼也不多。在她功力提高后,愿意跟她过招的师姐妹也越来越少。
如今比她武功高很多的如明慧师姐嫌她麻烦不愿意轻易跟她动手,而比她武功低的更不肯跟她动手,她一个人练觉得实在没有意思。可是再没意思,练武也比念经有意思,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她也是会好好念经的,就是把空闲时间更多地留给练武而不是去记难记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