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汉子听了明慧师太的话故作恼怒。
“你这师太好不晓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一个佛门中人难道还要看着百姓活活饿死?快叫你们管事的师父,师娘?嗯,不管,反正就是管事的出来,老子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说着,他挑了挑眉,面露邪笑,“你们管事的,年轻吗?”
汉子的话引在边上许多人大笑,在场的灾民里男人比女人多,逃难出来的女人许多都折在路上,且为了自保,她们每一个都弄得脏兮兮的,跟干净整洁的佛门中人不能比。明慧师太哪怕年过四十,但脸上并无太多细纹,比日晒雨淋的三十岁农妇瞧着还有风蕴。只是她眼眉冷淡,目光庄严,让人生不出别样心思。
听到汉子的话,明慧师太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朝其余跟着笑的人看了一眼。
“今天的粥就施到这里吧。”
她这话一出,边上的人都不敢再笑了,哪怕粥桶里只剩下底下一层粥,分一分还能盛好几碗,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一天的口粮。
汉子见明慧不给面子,顿时动了真怒,“你个臭婆娘,把东西放下。”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其余人像是说好了一下朝半开的寺门挤去,想要趁机冲进寺里。只是他们刚靠近寺门,另一个年少的女尼明真就拦到门前。
其余人一看拦路的是个年纪小的,互看一眼后就扑了过去,就算挤不进那门,扑到她也是赚的。只是他们不曾近到她的身,她就抬把三人踢了出去。三人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就已经摔到一丈远。
“竟然在我们感华寺前撒野,也不去四周打听打听。”明真冷笑道。
另一边明慧错过避过汉子伸过来的手,一个回身把粥桶往他背上一按,外面的人只见到“咔嚓”一声,汉子顿时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还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啊!我要杀了你,你个婊……”
明真听他说话难听,上前想要堵他的嘴,却被明慧拦了下来。
“你的修行哪去了,怎地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师姐……”明真有些不服气。
明慧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念了一声佛,也没有看其他人就拎着粥桶要进寺。
“师太留步。”萧显重连忙喊道。
何素一愣,不解地看了萧显重一眼,难不成他看了手痒想跟明慧过几招?
明慧闻言停下了脚步,她其实早就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骡车,车上面坐着的似是故人。
在萧显重的示意下,何素赶着骡车到了寺门前,萧显重下了车,朝明慧合掌行礼。何素一看这不是要开打,也下了车驾跟着行礼。
“在下想向贵寺买些香烛,祭祀先人,还想将骡车寄放在寺中片刻。”
俞氏安葬的地方在半山上,骡车上不去,萧显重不放心在骡车放在山下,他们的许多家当都藏在车上呢。尤其是看到这儿的灾民后,他就更不放心了,别到时候连骡子连骨头都没剩下。
明慧不多思索便点了点头,心下已经记起这人的身份。俗世的事与寺里无关,不过他曾是寺里的香客,她自当给他方便。何素见她答应了,便牵着骡车进入寺门。本来寺中还有一个后门,骡车该从后门进,但是后门一直有灾民呆着,寺里的人已经不从那里过了。
明真也没让何素把骡车牵到后院,而是让她把骡车停在墙角一棵老树下。待何素系好缰绳,另有女尼送了香烛过来,萧显重奉上银钱后就带着两人离去。何素倒有些好奇地又打量明慧师太一眼,被明慧师太看了个正着,何素假作在看其他东西错开了目光,微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明慧暗想,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何素昨天已经从萧显重那里知道了感华寺和俞氏的事,只是这感华寺与她所想庄重肃穆的尼庵略有不同。
“这寺里的女尼都会武功吗?”
“不知,但会的人应该不少。
创建感华寺的侯夫人是位巾帼英雄,听说前朝的皇帝还曾请她出征,却被她以皈依佛门为由拒了。感华寺也曾遭遇不明人士的偷袭,也是侯夫人带着女尼把贼人打退的,当时寺里的不少女尼就是她身边的女侍卫。我想习武的传统一定传了下来,不然那些送到这里来的女眷不会一个也逃不出去。”
“这传统好,遇到这样的年岁,要不是自己拳手硬就得吃苦头了。一想到寺里都是女尼,有一些又年华正好,要是被什么人闯了进去就不好了。”
听一个女子说出“拳头硬”这样的话,萧显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不得不承认何素说的是对的。
“你瞧今天外面站着的灾民,受寺里的恩惠,在寺中女尼有难的时候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也亏得佛门中人心善,若是换成旁人,怕是不会再理会了。”萧显重说着,看了何素一眼,重点是想提醒何素不可心软。
此去濠州,他们定会遇上不少处境艰难的人,他怕何素会像救他一样又想要去救他们。哪怕他们北上的时候何素并没有这样做过,但她心地是好的,哪一次再出手也不奇怪,他得时不时地提醒她一下,免得她忘记。
何素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萧显重归到心地好的行列里了,当萧显重只是一时感慨,还附和着点点头。
穿过一段田坎,他们到了葬着俞氏青山之下,萧显重看着明明是盛夏却显现枯败之相的山林默默叹气。上了山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何素看到一片很大墓园。说是墓园也没有明显的边界,就是那一片的坟冢都竖着用相同材质做的墓碑。
“最顶上的就是侯夫人墓。”萧显重说。
何素向上望去,的确看到近山顶的地方建着一个比下面坟冢更气派的墓,墓前留有一片空地,种着松柏等植物。许是种在墓前,没人敢来摘叶子吃,它们倒保持着翠绿。
“其实侯夫人墓后面还有一个墓,据说是她夫君儿子的衣冠冢。一门忠烈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也是可叹。”
何素探头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心下倒没有萧显重这么多的感慨。高风险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人家若是得手了至少是功成名就登上人生巅峰,像她这样的成功了也只能深藏功与名,最多就是花花自己银行卡上的钱高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