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今天吧?”郭威还想狡辩,声音却透着委屈,听着像是快哭了。
“中午的时候,你还因为只给你吃冬瓜抱怨呢。”
中午何素和月儿吃的是咸肉蒸蛋,郭威吃的却是清水冬瓜,这个差距他当然要说几句。郭威也想起来这事,巴巴看向炸螃蟹不出声。
“你要是今天吃了,今天这天吃素就不算了,你还得多赔一天吃素还回来。”
“赔就赔。”郭威马上应道,飞快地夹了一只炸螃蟹吃了起来。
又脆又香的炸螃蟹暂时让他放下了吃素的烦恼,还因为吃得久多,饭后开始犯恶心。何素也不管,反正村里的孩子夜里还得再玩一会儿才会睡,到他睡前他不肚子饿就算不错了。
到了第二天,郭威再陪村里的孩子去捉螃蟹时有些兴致缺缺,反正今天他也吃不着,他也就捉得不怎么尽力。其他孩子倒是尽力,但凡爬得慢点的螃蟹都被他们给捉了,可是捉了回家家里的大人却不给做。
炸螃蟹是非常费油的一道菜,不年不节的,谁会为了尝鲜特意用大油炸东西。也有些大人被孩子缠得没办法,只能用少少的油煎了几只螃蟹出来。要说味道,肯定是没有何素炸出的好吃,光是炸螃蟹的外衣她都是用白面和鸡蛋调的,一般人家哪里敢这么吃。
孩子们没能吃到好吃的炸螃蟹,在家里颇有几分抱怨,少不得又得挨训,妇人倒也不怪孩子嘴馋,只怪何素做出这样的菜勾动了孩子肚子里的馋虫。许多人还不怀好意地想,何素这般花用,看她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偏她的日子还过得挺好,现在有郭威住在她家,常风送来的东西何素也不怕别人知道,有人问起来,何素就说是郭威父亲怕孩子在乡下住不惯特意送来的。光看郭威来时的打扮就看得出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会送到乡下来本就是件稀奇事,家里会送东西来倒也很应该。
村里许多人都说是因为后母容不得他,到底是不是的也没有人知道,不过当爹的把孩子赶到舅舅家住也没有就这么不管,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秋收之后,县衙里又派人下来收田税,税收的标准还是跟去年一样。
当地的县令姓胡,算是个官场老油子,对政事不算多勤勉,有什么官司纠纷也会看对方是否识相而拉偏架,不过对治下百姓也没有多苛刻。百姓那里能挤出多少油水?到时候还惹来一身骚,还不如从有钱人那里不多不少的要点好处才实在。
郭义到了江南后,顶头上司也没有说以后他们要如何,是照着新帝颁布的政令来呢,还是照先帝在时的政令来?胡县令想来想去,索性就当不知道郭义占了江南的事,他一个偏僻地方的县令哪里能知道这些多。这些税他也照收,收齐了往上面一送,后面的事他也就不管了,反正也轮不到他管。
镇里衙门里倒有那等消息灵通的到他这里来探口风,都让他打哈哈应付了过去。
探什么探,他还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呢。他年纪也不小了,就是舍不得脱下这身皮子当个富舍翁,不然早就把官印一放,带上家人回乡避祸去了。
差役们不懂县令的想法,外面的消息他们多少也听说了,也不知将来朝廷会不会治他们的罪。既然县令没有慌,想来他们也用不着慌,只要照着县令的吩咐去做就是。
去岁他们到乡下时,农户都嫌税费贵,吵吵嚷嚷了好半天才拖拖拉拉的交了。今年他们再来,抱怨的人也少了,农户似乎只一年就习惯了朝廷收这么重的税。既然上头说要交这么多,他们也只能交,好在日子还能过下去,一家人也不会饿死。
差役倒没有想太多,反倒是何素觉得农户这适应得太快,如果她是当官的看他们也不会反抗说不定还会再加税。
不过这也是江南富庶之地的情况,别的地方有许多交不上租子的,待差役来时,他们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为着免了前面的兵役,百姓要么损了家中劳力要么损了银钱,现在还得交这么多税粮,家里的日子可怎么办?要是遇到一个严苛的地方官,他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有些地方的百姓脾气大一些,不由动了别的念头。
在离江南不远的省府,有官兵押送税粮时遭遇了劫匪,这些劫匪劫走了粮食便逃进山里落草为寇。
有一就有二,各地山寨多了起来,有些占了山头后就没有多的动静,有一些却是招兵买马,大有大干一番的势头。
一处地势险恶的山林中,一群褐衣短打的汉子正推着粮车往山上去,打头的汉子生得粗壮,瞧着还有几生凶恶,垫后的那一位瞧着却是个老实的,倒更像农户不像是会做恶的。
“张老三,别看人,那群差役都被我们迷倒了,哪里能追过来。”打头的汉子喊道。
“我仔细着点总没有错,总好过你差点跟人照了面,让人知道了你的长相。”
“知道就知道,我可不怕,我老家都没人了,牵连不到谁。”
“知道你大黑厉害了。”张老三虚夸了了一句,跟着车队进了林子,慢慢地消失在树木之间。
要是何素在这儿,定能认出这两人是她教过的。
当初他们这二十人在何素这儿学了本事后,还真去当了几天护卫,之后朱家出事,就有人来挖他们去别的地方。他们自然没有人肯去,朱家于他们有恩,他们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再过了一阵子,主家又让他们出面做一些不能让朝廷知道的事,他们也照办,心下也没觉得不妥。至于每个人都做了什么,他们私下之间也不问,也不管那些被主家叫去的兄弟最后去了哪里。张黑牛和张老三被挑出来被告知要让他们拉一伙人建山寨时,他们开始还有些不信,难道朱应俭已经潦倒至此了。
两人都不是有花花肠子的人,主家这么吩咐,他们也就这样做,反正他们也看朝廷不顺眼,新帝登基以来就没有办过好事。等江山换成别人坐了,他们找个地方一躲,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说不定朱应俭还能想办法给他们一个清白的身份。
那二十人中会这么想的不少,也有那等机灵的如常英其实已经独当一面,帮着郭义脱困,让他退守江南,还有人已经成了某个王府不起眼的下人,就等着关键时候帮上朱应俭。
何素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压根就没有想过她教过的这些人现在会去哪里,更想不到还有人会做类似她前世做过的行当搞起了潜伏。
收过秋税之后,村里很是安静些日子,只有那些半大的小子不知愁,还每日在村子里疯玩。
郭威已经跟村里的皮小子和好混熟了,前一天还大着胆子坐上了系在村里渡口的船,说要找个水深的地方打鱼。可拉倒吧,鱼不把他钓走就算不错了。为了这事,何素少不得罚了他一顿,让他去给地里刚种下的小菜上肥,薰得他怕是这辈子也不想坐船了。
“怎么会这么臭!”
“你平时吃的那些菜,都是用这么臭的肥料种出来了的。”
知道了残酷真相的郭威沉默了片刻,跑去田埂上吐了。何素见他着实可怜,又看他后面几天吃饭都没有什么胃口,便趁着天好,背着弓箭带着他上了山。
她平常不怎么上山,月儿看得紧,要是何素想进山,月儿便说要跟着一起去。她胆子小,进了山见到个毛毛虫能叫上半天,何素一点也不想带上她去。现在有了郭威这小子,跟何素进山的活自然就换成了他,何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孩子不受控,一到了山上就乱跑。
“你要是乱跑,回去就得帮着沤肥。”
郭威一听,就用目光控诉何素的狠毒,之后到底是不敢再乱跑,又怀疑何素一个女人能不能弄来猎物。他到了肖家后,何素就没有进过山。主要是他到的那阵天热了,何素不想进山喂蚊子。幸好秋天到了,估计山上的猎物也肥了,她得在村里人清林子之前先来几趟,不然清过林子,山里连根野鸡毛也不剩,她都找不到猎物。
两人也没有往深山去,就在近山逛了几下,有几处比较难行的地方,何素还让郭威在空旷处站着等她,她自己一个人进去,没有让他跟着。郭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还是跟了过去,却不知道路,只能在野林子里乱逛。好在何素看到树枝晃动跟了过来,不然他就在林子里走失了。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跟来。”
“我……”郭威自知理亏,却还是强辩道:“谁让你去了这么久。”
“哪里久了,才一会儿功夫。”何素嫌弃地说,领上他出了矮树丛。
郭威发现自己钻林子的速度还没有何素快,颇有几分不服气,等何素一出了林子,郭威就看她马上把弓箭拿了下来朝着一个地方射了一箭。郭威都没有看清那里有什么,直到走近时才发现她射中了一只野鸡。
想不到她箭法这么好,郭威意外地想,一直以为她拿了弓箭也不会用,想不到她不但会用,用得还挺好。
何素射中了野鸡后,也没有在林子里多呆就拎着野鸡下山了。怕村里人看到,两人还特意绕了一下路,也是运气好,在绕路的时候,何素又打了两只野鸡。
两人绕路后下山回家正好会经过柳婶家门口,何素想着到时候分给她一只,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说她上山这件事。等她快走到张家门前,正好遇着张村长的小孙子二海从外面回来,他一看到何素手里拎着的野鸡眼睛就发直。
“肖家嫂子。”他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刚来村子里,何素一家曾在张村长家住过,哪怕住的是大房柳婶这边,跟二房的人也照过面,彼此也算认得。
“二海兄弟,这是刚从地里回来呀。”何素回了一句。
“没有,这几天地里没有活,正闲着看。肖家嫂子,你这是进山了呀?”
“是呀,带孩子去山上逛逛,想不到运气还不错。”
“这天都快要晚了,你把野鸡收拾出来怕是来不及,要不让我娘去帮你搭把手吧。”
“这怎么好意思。”
何素笑笑,不懂二海怎么好心起来,先前她住在村长家里跟他二儿媳妇没什么接触,却也听得出那是个小心眼的,跟柳婶并不和睦。若是二海娘来窜门子,看到柳婶家里的凳子倒了也不会帮着扶一下,现在竟然帮她杀鸡,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不待何素答应,远远便有人说:“你家倒是好算计,要是这三只野鸡拎进了你家,能不能还回来一只还难说呢。”
何素转头一看,却是柱子娘,她手里拎着一个菜篮子上面还放着刚摘下来的菜蔬。二海面上一红,到底年纪小脸皮薄,骂了一句“不识好人心”就进屋了。
柱子娘嗤笑一声,走到何素身边,讨好地问:“要不让我来帮你杀?”
何素顿时哭笑不得。柱子娘嘴快、爱占小便宜,也是整个村子里有名的,不过她没什么坏心思,有时没有好处也是肯帮,就是会拿这事说话,让人不敢让她帮忙。
“不用了,我早就跟柳婶说好了,让她帮忙。”
“柳婶呀……”柱子娘转了一下眼珠,到底不敢说柳婶有什么不好,讪笑一声便走了。
何素略松了一口气,示意郭威去敲柳婶家的门,偏柳婶没在家,只大山媳妇在院里看孩子,何素跟她打了一个招呼,放下一只野鸡便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