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次是买了不少东西,有些是家里要用的,像是芝麻、年画;还有一些是只给你的,像是糖画、糖葫芦;也有一些是只给我的,像是卤大肠……东西买全了,也就不用去镇上了,镇上的东西还贵。”
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画,月儿点了点头,也不再觉得何素多花钱了。
两人慢慢走到停马车的人家时,村里的几个妇人还没有来,何素是看了一眼见她们快好了才离开的,也好先把买到的东西放进马车里,免得她们多问。
走到门口,她听到里面颇为热闹,进去后也没见大山媳妇她姨在,倒是看到了几个半大的小子正围着马车前面,有几个刚刚还见过。
“它怎么不吃草呢?我家牛就吃草。”
“它吃的,我刚刚喂它就吃。”
村里的孩子在村口看了一阵热闹,听说张家有马又赶过来看,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坐到了马车上,不过他们不敢往车厢里面钻,生怕碰着里面什么东西。张家的小子也不许他们进去,在边上看看摸摸也就算了,怎么能进车厢呢。
看到何素回来了,他还有点尴尬,生怕何素怕他们没有看住。
“姨,你回来了。”他叫了一声,又朝身后的小孩子们打手势,让他们赶快下来。
院里的五六个孩子一看,就知道是马车的正主来了。坐在马车上那个马上跳了下来,也不怕摔着。像是怕何素怪罪,他们都站到了张家小子的身后,倒也有那胆大的探出头来看向月儿手里拿着的糖葫芦。
何素笑着点头,说:“是呀,天也不早了,我们当回去了。倒是劳烦你帮着看车子,还给它喂吃的。”
“没事~”
少年难得遇着大人对他这般客气,没有把他当成不知事的孩子,一时有些害臊。
“我先把东西放放,就把马车牵出去。”何素说着就进了马车,把买来的东西放好了,再下来把月儿抱了上去,再牵着马从院里出去。
几个孩子不远不近的跟着,偶尔还偷偷看向何素,大概是想知道她的脾气好不好,要是他们求她让他们骑骑,她会不会肯。不过还没有等到他们开口,其他妇人就来了。大山媳妇认得她姨的孙子,问了几句才知道她姨出去了,让他在看家。
“好好看家,别瞎玩。”大山媳妇一边说道一边塞给他一个小纸包,里面放着她刚刚买的糖撒子。
“嗯。”张家小子也不知道推脱,收下后轻快地应了一声,就看着她和同村的妇人上了马车。
何素是最后一个坐了上去,她拉着缰绳,轻轻甩了一鞭便驾着马走了。
“哇,那个大婶会驾马……”
“马走的好快呀。”
在孩子们阵阵惊叹中,马车慢慢离开了溪口村,车里的几个妇人听了他们的话颇为得意,好像这马是自家的一般。许是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卖了些出去,她们又各自买了些点心糖果,也记得分给月儿几块。月儿得了糖,少不得道谢,还得了一声乖巧的称赞。
她拿着糖,倒有些心虚,她哪里乖,她见了人都没找到机会打招呼。
等车子回了村,太阳正要落山,妇人们各种回家,下车里还不忘塞给何素几把没卖完的山货,倒让何素捧着一堆东西不好开门。
到了第二天,柳婶为着昨天大山媳妇跟着何素去赶集的事,少不得来说上几句谢。在她看来马是金贵的东西,大山媳妇邀了一大帮妇人同去,说不得会把马给压坏了。
何素自然要大方表示不在意,还说自己需要柳婶提点的地方多了,帮点小忙也应该。这话一说,柳婶便又问起她家过年的准备,然后便开始指导起来。何素恍然想起了赵姑姑,去年她就是在赵姑姑的指导下准备年节的各种用品,隔了一年,这又换了一个人说了一遍,有许多还跟赵姑姑教的不一样。
也好也好,反正赵姑姑教的那一套她忘得差不多了,不如照着里湾村的习俗来,不过若有什么错漏,她就当成是照着老家的习俗来即可,反正也没有人知道。便是世上真有神佛,他们能知道,也不会怪一个凡间平常女子的小小粗心。
不管她准备得如何,除夕还是很快到了,她也是在当天早上才想起没有买爆竹,又不记得镇上哪里有卖,还特意去问了柳婶。
“乡下地方哪里会买这样贵的东西。”柳婶一边说,一边转身去自家院子堆柴的地方捧了一捆竹节给她,“喏,烧这个就好。”
何素捧着竹节还觉得有几分新奇,回家的路上正好在自家门口遇到了朱应俭,她一看这也是个城里人就想显摆一下。
“你家竹节准备了吗?”
“准备了不少。”朱应俭笑道。
看来古人都知道竹节当爆竹的事,何素也没为没显摆成懊恼,还笑笑说:“准备了就好。”
虽是个莽妇,但倒是个好脾气,朱应俭暗想,不由说道:“明天一早我便要走了,家中妻儿还望何娘子多照顾。”
这算是正式发布工作了,何素暗想,收起问价的心,正色点了点头,“自当尽力。”
朱应俭也没说什么价,世人有许多都不喜欢当面谈价,哪怕是商人也有许多是通过拉手的方式在袖中把价钱比出来。他在摸到对方一手油后,对当面谈价倒没有那么排斥了,就是想看看当日在岗上村主动要钱的何素这次会不会主动问。
他还是希望何素主动提的,何素好似对世事知道不多,也不知行情,也许她报出来的价钱反倒比他心下所想的要低。不过何素没提,他也没说,只说她以后可以不用进城买米面,常风会一并给她送过去。
“到底还是你有办法,现在城里的米面都贵,还不准多买。”
“这儿至少还能买到,有许多地方连买都没处买去。”
“收成真这样差?”何素不由惊奇,她对古人对农业的依赖还得了解得不够深刻。
“是呀,气候不好,五谷不丰。”
何素也不知道这五谷到底是哪五谷,却还是问:“就没有不挑地也不挑气候的?”
“哪里能有这样的作物。”
怎么她记得有些作物随便种就能产出许多,是什么作物来着?土豆还是玉米?对了,她好像这些年都没有见过土豆和玉米,难道是没有人知道它们能吃?
朱应俭见她在想着什么,不由问:“莫不是萧娘子知道高产的作物?”
“啊?”问朱应俭问到的时候,何素正好想起土豆和玉米是海外传过来的,连忙说:“没有,我不知道。”
“也没有听说过。”
“好像听人说海外有。”何素迟疑着说,她以前曾见过陈家有从海外买来的金银器皿,想来现在已经有海外的人来大乾行商了。
“说不定真的有,”朱应俭眯着眼笑道,“以后有机会,我得找相熟的海商问问。”
看来真的有,何素松了一口气,又聊了几句后便抱着竹节回去了。
何素并不知道,大乾其实是禁海的,朝廷在北方时不时受外族侵扰,对海外的来客也就存着戒心,尤其是数十年前发生了海外来客跟当地百姓械斗后,朝廷就禁止这些逃回茫茫大海想抓也无处抓的人踏上大乾的国土。但是海贸的利润实在丰厚,便有人大着胆子在海上找了个小岛跟外国人偷偷交易。
朱应俭也曾跟人合伙倒卖过几船东西,获利之丰厚饶是他也是咂舌的。不过想到在京城为官的家人,他后来就没有再参与,哪怕他先前合伙的人也跟朝中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跟海外的商人做生意的时候,就算语言不通,双方也免不了寒暄,也曾问过对方国家的风土人情。对方对大乾了解颇多,大乾对海外却知之甚少,长此以往定起祸端。朱应俭存着此念,每次都会假作好奇打探。在问到他们在海上吃什么时,他们提到了他们那里特有的一种食物,说是跟马脖子上挂的铃铛长得很像。
他因为一时好奇曾想看看,对方却推说吃光了。如果他们让他看了,也就罢了,用这样的借口故意推脱,反而让他更加好奇,所以他便让人悄悄跟船工换了几个。算起来,换来的土疙瘩后来被他取名为“地蛋”的作物,他也已经种了有三年了。
他庄子里的人勉强摸到了种植的窍门,只有一样,他们头一次收成的时候,曾有人吃了中毒。他现在种是继续种着,心下却始终不安,不知那次中毒的原因是什么。派去海外收集消息的人一去数年,生死不知,他一时不知是不是要继续种下去。
如果有人知道的话……想到这里,他不由想,何素,她会知道吗?
她的不知世情还有她的一身本领,的确像是隐士教养长大的结果,可就算是隐士,有些礼节也是不会废的。何素却连最基本的一些礼节也不懂,哪怕她时刻伪装着,他还是看出不同来。不过她的父母若是跟海外有关系,倒是说得通了。
回到院子里之后,朱应俭看到徐氏抱着阿土在屋前晒太阳,难得今日太阳不错又没有风,徐氏才抱了他出来。
“这小子总算是睡醒了。”朱应俭上前逗了逗自家贪睡的儿子,见他咧开嘴笑了也不由笑了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就得多睡才长得高。”
朱应俭点头,一边逗着儿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隔壁的何氏还有几分可信。”
徐氏一听看了他一眼,又转头面色不改地应道:“我知道。”
这话在他们离开濠州城的时候他就跟她说过了,她也亲眼见证过,知道何素是可信的。朱应俭先前还跟她说过萧显重的消息,同时也说了不知道何素是什么出身。
“我观她颇有些来历,你们可以多聊聊。”
徐氏一笑,说:“村里我也就跟她最聊的来,明年她家连个种地的人都没有,我还得多教教她呢。”
“她不会种田?”朱应俭问,常风传来的消息里倒是提到萧显重在学种田,可是何素总不会一直在边上干看着不去帮忙吧?
“不会。不过她那么聪慧,学起来一定很快。”
朱应俭倒也没说用不着学的话,既然萧显重都下地了,他的夫人也该跟着才是。他倒是看不出萧显重这般能吃苦,当年见他时,他还有几分纨绔习气,想不到竟都改好了。
明日他就要出去往江南去,剩下的大半日时光,他除了再叮嘱一遍便是好好看看阿土和徐氏。他能在年节前挤出一个月的时间很是不易,今后就是他能挤出时间,也不好让人知道了他家眷的下落,怕是不好过来。
热闹也好,冷静也好,年节总算是过去了。何素和月儿便是守夜,也跟往日差不多,都是一个在打拳一个在床上看着。
月儿还记得去年家里过年的事,打完了拳就问:“阿娘,我们不包饺子吗?”
“不包,里湾村不兴吃饺子。”
“那吃什么?”
“吃年糕。”
“年糕刚刚吃过了。”
“是呀,吃过了就不用再吃了。”
不用包饺子,又打完了拳,月儿爬到床上窝在何素怀里不由打起了瞌睡。何素倒不觉得非得守岁不可,还盼着要是月儿睡着了,她也可以睡一会儿,等到村里其他人家燃竹节时会有声响,到时候她再醒过来把竹节燃了就行。
可惜月儿眼看着要睡着了,又抬起头来,迷迷澄澄地下床说要再去打拳。
“都打过了,别打了,你就是想练成高手也不急在今天。”何素马上拉住她,又把她拉到床上。
“不行,我要睡着了。”月儿摇摇头。
“睡就睡吧。”
“不要。要不我做针线吧。”说着,她就去堂屋拿了针线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