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离开后,王荷就从隔壁屋子走了出来,在堂屋前面探头朝里面看去。赵氏抬眼白了她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王荷心下微松,笑着进了屋子,翻看何素他们留下的东西。那几匹料子是朱应俭送的,是给还在守丧的人家准备,自然有些素淡,但是布料却极好。
王荷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看便喜欢上了,却又可惜不能是鲜亮些的颜色,要是这些料子是桃红或者翠绿,她做成春衫穿了一定美死了。不过很快她又庆幸这些料子是素淡的颜色,如果是鲜亮的,她怕是不能穿。
皇上驾崩了,百姓得服丧百日,这个春季注定得冷冷清清得过了。
赵氏听着王二从外面带来的消息,也提了早前萧显重来过的事。
“他避开一阵倒也好。”王二说道。
赵氏点头,想着萧显重也许真的只是出去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回来了。他送来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她也得照样还回去才是,至于那些料子是还不了,她还是费心思给他们多做几双鞋子吧,何素好像不会做鞋。
不过比起这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在家里挂上白幡,她准备自家的时,不由想到大哥大嫂家说不定会懒得准备不得不向她来讨要,这次也不知他们能说出什么借口来。国丧期间,各行生意萧条,大哥住在府城没个营生,日子怕是更难过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得回镇上去。
赵氏嗤笑一声,暗想,让他们住着比她家还好的房子!王二就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他们想要再住就得自己掏钱。记得上次他们还过来想借钱银付房租,被赵氏怼了回去,她也是才明白她家男人的打算,这是想让大房的人知道在府城生活不易,让他们自己回去。
当然,他们若是能硬气地靠本事在府城立足,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怕是没这个可能。
回去的路上,何素三人都没有怎么说话,直到快到家了,何素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我们把家里的东西都送光了,晚饭要怎么办?”
萧显重闻言也是一愣,这些事都是何素在处理的,他也没有多问。不过看她这两天整理东西很是辛苦,他也不好怪她大意。
“如此正好,我们到濠州这么久了也没有下过馆子,今个儿就去馆子里吃顿好的。”
“好。”何素头一个捧场,反正他们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萧显重挑了一个不起眼的饭馆,点了几个当地菜,见何素望着外面来往行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
“你喜欢京城还是濠州?”萧显重忽地问。
何素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他,不懂他为何这么问。
“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土人情,我们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你可有想要留下来定居的小镇?”
她的脑中不由地浮现“香格里拉”四个字,不过很快就被她拂开了,她摇了摇头,对萧显重微微一笑。
“地方不重要,一起住的人才重要。”
萧显重闻言,心下柔和一片。他不知这一次出行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停下来,他和何素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但是终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有她有月儿在身边,他的心就已经是安定的,哪怕他们还得在路上颠沛也无所谓。
何素也是在看到朱应俭夫人时,才真正明白那日常春传话时话里的意思,这是让她在路上照顾着徐氏一些。不过她好像也照顾不上,两边见过礼,徐氏就在巧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何素一家有自己的专属马车,都不在同一辆车上,她怎么照顾?
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何素回想徐氏的模样,徐氏的长相跟何素香是同一种类型,都是婉柔娴静的,但徐氏并没有给人文弱的感觉,不知是不是怀了孩子的关系,她多了一抹从容,还有亲切。何素挺喜欢这个给人感觉舒服的小妇人。
转头见萧显重上了马车后像是在想什么,她目光动了动。
“想不到朱二夫人生得挺好看。”
“是吗?”萧显重应道。
他刚刚就站在何素身后,哪怕有意回避,也看到了徐氏的长相。他惊讶地倒不是徐氏的模样,而是徐氏戴着的帷帽。她为了不失礼,跟何素说话的时候略微掀开了帷帽,但那也是戴着的,脸上也有了遮掩,何素却没有。出门的时候,两人什么东西都想到了,就没有想过要买顶帷帽。
以往府里的夫人小姐出门,哪个不戴这东西,就是京城街上,他也时常看到女子戴着,但他竟然没有想起来何素也得戴。她经常不遮不掩地上街走动,还去教过男人拳脚,也许帷帽这东西对她来说没有必要,但是不能连出门遮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再细一想,其实她去教男人拳脚的时候也应该遮一下容貌,免得日后有人认出她来。
暗暗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晚了,他也习惯了何素的爽利作风,要是何素真弄个帷帽戴上,他也许会觉得奇怪。
见萧显重还在想事情,何素觉得无趣,她也不是非得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不是在想女人就行。马车缓缓前行,她拉开一点窗帘,望着外面的路,看到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还会叫上月儿一起看。萧显重见两人一起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也不再去想如何纠正何素的规矩,她没把月儿带坏他就谢天谢地了。
在他们前面的马车里,徐氏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她的身子重了,这几天睡觉时总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压着,睡得并不安稳,到了白天总免不了犯困。哪怕是在马车里,她也不知不觉睡着了,没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朱应俭握着。
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暗怪自己竟这么容易就睡了过去,抬眼见朱应俭也在闭目养神才略微安心。
“不再多睡一会儿?”朱应俭忽地问。
徐氏面上一红,柔声道:“让老爷见笑了。”
“无妨。是朱家连累了你,让你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奔波。”
“这有什么。老爷忘了我是乡下出来的姑娘,我们那儿怀着孩子也是要下地干活的,有些人还把孩子生在田埂上呢。”
“你可不能这样,要是生出个泥猴子可怎么办?”朱应俭打趣道。
像是抗议父亲的话,徐氏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一脚,让她不由“咝”了一声。
“就算不是泥猴子也不远了。”
“等他出来了,再好好管教他。”朱应俭摸着徐氏的肚子说道。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孩子又踢了好几脚才消停。朱应俭暗笑,心下想,这定然是个小子,不然不会有这么暴的脾气。这话他也不敢跟徐氏说,徐氏身子不好,能怀上一胎不易,她也想要一举得男,但是是男是女皆看天意强求不得,他怕她心思太重,不敢表达一丝丝对儿子的期待。
可是他就是不说,徐氏也是懂的。
“刚刚那位肖太太,倒是挺特别的。”徐氏忽地说,她听朱应俭提起过何素,知道何素是个隐藏的高手,是朱应俭特意安排了负责她安危的。
“可还合你眼缘?”
徐氏点头。
“我观她是个可以托付之人,才放心叫上她同行。再过两日,我要另去别处处理一些事情,我会留下常风,还有萧家一家。”
“老爷还是带上常风吧。”
徐氏知道常风是朱应俭身边护卫他安全的小厮,若是朱家真的出事,朱应俭的处境会比她这个深闺妇人凶险,她又怎么能占了他身边的得力护卫呢。
“我身边还有别人,你大可放心。你若是出事,我在外面也难安心。”
“我身边已经有几个能干的仆妇了,还有肖太太在,这便够了。”
“总有一些在外面跑腿的活得安排一个小厮在,常风正合适。”
徐氏说不过他,知朱应俭是个思虑周详之人,也就没有再劝说。总归是她无用,这个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还得拖累他。看出她的心思,朱应俭轻抚她的小腹。
“安心呆着,你都这般辛苦了,总得给为夫一点表现的机会。”
徐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无奈一笑。
“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
“谁说不是呢。”
马车走了半天后,何素发现原本的车队一分为二,显然是朝两个方向去。她见徐氏和朱应俭坐的那一辆还在同一车队里,也就放了心。
原本她就在想,这么多车人一起出行实在打眼,要是有人想查不是一查就查到了嘛?想不到朱应俭还有其他安排。想来也是,人家是靠脑子吃饭的,肯定比她这个靠身手吃饭的聪明,她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跟着朱家人赶路可比她先前赶路的时候讲究多了,一行人会定时休息、吃饭还会在野外支个桌子、想要喝热水点心也只要吩咐一声……何素一度觉得他们不是在逃命,而是在自驾游,同游的有孕妇、有孩子还有几位娇滴滴的小姐。
一日后,队伍又精简了一半,他们这一路人马,只剩下朱应俭一家还有萧家。
朱应俭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徐氏未来的落脚点,能跟着徐氏避世的只能朱应俭信得过的人。除了萧显重一家,其他人都是朱家的老人,他们是绝对不会背叛朱家的。
在何素看来,这个队伍还是有点过长了,里面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其中一个还是专门负责接生的……啧,带着孕妇真麻烦。幸好朱应俭还知道带几个会拳脚的仆妇,何素跟她们照过面,心里隐隐有一个疑问。
是不是古代会被挑出来练身手当护卫的女子都长得这么其貌不扬?男人是不是对女人的体力和容貌存在着什么误解?
这话她当然只能放在心里,免得外敌还没有来,她就先跟这些仆妇打起了来。
又过了两天,他们在路上换了一次马车后,朱应俭就带着几个人离开了,剩下的护卫除了仆妇,只剩下常风等五个男的。
“也不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何素有些忧心地说。
队伍里的智力担当不在了,她这个还没有搞清楚形势的有点慌。
“估计也不会再走太久。”
“你怎么知道?”
“朱二夫人怀着孩子,不能在路上奔波太久。”
“也对。”
何素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地看了萧显重一眼,难道他除了忠犬属性,偶尔也能撑起智力担当的重任。不会不会,这个人连她漏洞百出的谎话都看不穿,脑子能有多聪明。不过话说回来了,有些人看人也许不准,看事倒是挺准的,萧显重也许就是这一种。
“是不是在路上呆烦了?”萧显重见何素眯着眼不由问道。
“是有些烦,都用不着我打猎,什么也不用我做。”何素顺着他的话说。
“我可不想再吃老鼠肉了。”
“明明你就吃得很香,这会儿竟然还嫌弃,做人应该要惜福,像你这般一过上好日子就飘起来的,很有可能再掉下去继续吃苦。”
萧显重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如何素所说又开始好高骛远,但是她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有你在身边看着,我不怕。”
“你想累死我呀?”
“你刚刚不是还觉得没事做?”
“只费脑子、不能活动筋骨的事,我不做。”
她倒是老实,萧显重不由得笑了。何素也觉得自己嘴快,有些不甘心地看着萧显重,恨不得敲他一棒让他暂时失忆。幸好这样偶尔的失言,并没有引起萧显重太大的怀疑,反正在他的眼里,她应该就是一个力气大一点、动作灵活一点、不太懂规矩的村姑。
休息了一阵后,马车继续上路了。月儿坐在车上看了一会儿风景后就有些累了,钻进何素怀里揉了揉眼,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这孩子,总是找你抱。”
“又不重。”何素笑道,她还嫌太轻,不能当成哑铃使。
下午的阳光暖融融的,她正好也有点累了,就靠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约莫过了两刻钟,她忽地睁开眼,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朝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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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显重换了户藉后化名叫肖重,文里萧和肖两个姓有时会同时出现,后文不会再出现其他姓肖的人,提到姓肖的就是在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