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倒映着细碎的月光,月光冰凉,随着海浪撞碎在乱礁上,像是飞散的冰霜。
长夜之中,那海潮中夹杂着来自黑暗深处的啼哭,徘徊在纯白之城的周围,像是望着从深海中的死国中传来的呼唤。
碎散的水汽从海面上升起,浓郁又冰冷,就像是死者的怨毒魂魄。那浓厚到不见五指的白雾吞没了整个城市,将整个城市都淹没在其中。
在雾气里,仿佛有稚嫩的小男孩儿在轻声歌唱,那歌声徘徊在街头巷尾,只要侧耳倾听,便依稀可闻。
“皇帝和帮凶掳走了女皇,将她囚禁在梦中。
我们拥有了力量和海洋,我们该流浪向何方?
唷吼,千万双手,将帆高挂!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得到永生……”
在令人不寒而栗地歌声中,手提着风灯的巡警哈出一口寒气,毛骨悚然,加快了巡查的速度。可歌声却如影随形的追在他背后,令他的脸色苍白。
深夜的阿瓦隆绝非善地。
这一座在白日里光芒耀眼的荣光之城,在夜里,却隐藏着不知道多少的真相。在那千万个真相里,不论不小心窥视到哪一个,都足以令目击者人间蒸发,消失无踪。
每一个黑暗的街口都像是隐藏着通往地狱的入口,向着孤独的巡警发出呼唤。
黑暗里,那稚嫩的歌唱声越发的清晰了,缠绕在巡警耳边,令他颤颤发抖。歌声中像是有着什么力量,令他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的地方而前去。
渐渐地,渐渐地,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寂静的街头,只有脚步声回荡。
眼神空洞的巡警向前蹒跚前行,不知何时,那些被歌声诱惑的流浪汉也加入了其中,向着歌声到来的方向靠近。
水泊倒映着冰冷的苍白月光,也照亮了他们呆滞麻木的面孔。
在黑暗里,那个小男孩儿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扭曲,化作了无数阴魂在耳边的狞笑:
“它的钥匙已经插入箱子里,恶魔将会实现我们的梦。钟声已经从墓地中响起,你是否听到那阴森曲调?
响应我们的呼唤,血债将得到报偿……呦吼,拉起船帆,我们将踏上归乡之路!拉呀,小偷和乞丐,我们将从死中不朽!”
嘭!
在巡警手中,风灯撞在石阶上,骤然破碎。油脂带着火焰洒在了他的身上,引燃了身体。剧痛终于将他惊醒。
他痛苦尖叫,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森冷的祭坛之上。
在扭曲的火光中,祭祀的黑影覆盖了他的面孔。那个黑影身着红衣,兜帽下的阴影中似是有百双眼眸,眼神悲悯又冷漠。
巡警被那眼神慑服了,情不自禁拜伏在地上,亲吻着他的利刃,随着那歌声轻唱:“我们将从死中不朽。”
血液喷溅的声音响起。
温热的液体无声流淌,洒满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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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夜色幽深。
雷斯垂德走出了案发现场,面无人色。
他咬牙思索了许久,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银币:银币上有一张模糊的面孔,还有一个代表着阴暗和秘密的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银币从他的手中落下,丢进了火焰中,震颤不休。许久之后,骤然溃散成一团飘渺的雾气。只有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
叮~
余音绕梁,掠过了他的耳边,渗透进黑暗中去了。
于是,长夜中吹来了寒冷的风,就像是复仇恶灵的轻笑声。
不知为何,那往日里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令人无比安心。雷斯垂德点燃了烟斗,凝视着远处的黑暗,按下恐惧,耐心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我说过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但愿你没有令我失望。”
那沙哑的声音像是利刃,紧贴着他的心头,散发刺骨阴寒,令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按照你的吩、吩咐……发生了那种奇怪的事情就联系你。”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话却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它们就在那里面……”
“它们?”黑影问。
雷斯垂德吞了口吐沫,咬牙说:“那些已经不知道应该说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我说不出来。”
夜雾中伫立的恶灵沉思片刻,颔首:
“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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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王都在悄悄地戒严,巡警身上都带着警铃,警察厅通过阿瓦隆大结界随时检查情况。一个小时前我们发现,有巡警被杀,进击出动之后才发现……晚了。”
雷斯垂德走在前面,将大衣裹紧,似是畏惧寒风。
偶尔眼神看向四周时,便露出了苍白的脸。
叶清玄忍不住摇头:“你们好像从来都没有来早过。”
“从收到信号到组织队伍、冲动,总要有点时间。阿瓦隆这么大,几分钟的时间,连把马从马棚里牵出来的时间都不够……”
“而且还要给那些晚上办事儿的人留下反应的时间,不是么?”
叶清玄的反问令雷斯垂德哑口无言,神情越发苦涩:自己在这一位面前耍什么聪明呢?那些私底下的勾当,他只会比自己更加清楚。
“反正,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他苦笑着耸肩,看向守在现场门口的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扶着墙壁,弯腰剧烈呕吐着。
胆汁都已经吐完了,空呕。
叶清玄驻足看了他一眼,径直地走了过去。另外几个看门的人像是浑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勉强挤出严肃地神情,向着他身旁的雷斯垂德行礼。
雷斯垂德愣了一下,悄悄看了身旁默不作声地复仇恶灵。那个恶灵的影子融入了雾气中,飘渺地令人看不清。
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这样也好……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样还省了自己一番解释,免得留下什么线索和痕迹。
就在他们进入的同时,又有几个人被撑着出来,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呕吐过的痕迹。扶着他们的人明显神情也不好看,腿脚隐约都有些发飘。
“他们难道没有见现场的死人?”叶清玄低声问。
“那不是现场。”
雷斯垂德垂下眼睛:
“——是地狱。”
-
“其实你吐了的话,我不会笑话你。”
“闭嘴。”
“你的表情在变诶,吐出来就会轻松多了。”
“闭嘴。”
“憋着不吐很伤身的,你在违抗自己作为生物的本性……”
“我说了,快闭嘴!”
于是,萝拉的声音消失了。
叶清玄站在现场的中央,环顾四周,面无表情。几分钟前他还有些看不起那群软脚虾警察,可现在他反而有些同情他们了。
如果不是职责所限,谁会跑进这种鬼地方里来呢?
总而言之,这鬼地方,遍地残骸。
倘若以详实的文字去描写的话,说不定能写个几万字,在阴暗爱好者之间广泛传播、备受好评。只可惜,来这里的人普遍都缺乏艺术细胞,没有意识到广大商机。
“多少死者?”叶清玄皱眉问。
雷斯垂德捏着鼻子,回答:“法医刚刚跟我说,十七个。”
“你们的法医该回去补课了。”叶清玄淡淡地说:“有十九个。有一个挂在树上,还一个被你踩在脚下。”
雷斯垂德闻言大惊,向后跳出一步,看向脚下。
叶清玄摘下他腰间的警棍,警棍伸入血泊中,挑起一张写满了黑色经文的皮囊,新鲜活剥,热辣刺激。
眼见滴着血的皮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上面还带着一丝一缕的毛发,雷斯垂德就面色骤变,忍不住捂住嘴,跑到角落里疯狂呕吐去了。
又挂了一个。
总而言之,现场基本上像是个一辆运送着死猪肉的马车和一辆满载烂番茄的马车相撞,发生了车祸的现场。
然后跳出了一百零八个厨子,将沾着番茄酱的死猪肉细细切做了肉泥,还留下了一些边角料,煎炸烹炒、玩出了各种花样。
而且,现场还残留了那么多证据……
“这已经不是你们的管辖范围了,上报皇家乐师团吧。”叶清玄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百目者信徒的祭祀。”
雷斯垂德愣了一下,像是没有联想起来,可当他真的想明白那个名字的意思时,原本苍白的脸越发的难看:
“百目者?”
“对。”
叶清玄拿着他的警棍在尸体的眼眶中戳了两下,空空荡荡,只有血浆满溢出来:“你自己看,所有尸体的眼睛都被挖走了。
那群家伙在这里取悦自己的神明,以凡人的性命和痛苦为祭。如今看来,仪式很成功。”
雷斯垂德面无人色:“他们、他们想要干什么?”
“我哪儿知道?”
叶清玄漠不关心的回答,可耳边又传来了萝拉的轻笑。
“小叶子,你撒谎时一本正经的样子越来越可爱啦。”
“我让你借用我的眼睛,不是让你看热闹玩的。”
叶清玄冷淡回应,这时候越是认真,就越是容易被萝拉这个恶质女人调戏。最好的办法,是不借她的茬,另起一个话题,
“不要浪费时间,你确认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