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不要我了？”

这句话几乎是挤出来的一样, 连声音都在颤抖着。

言希看了一眼那个略微颤抖着, 几乎是想要把自己缩到消失的家伙，忍不住叹了口气。卡维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呆了。话要是不跟它直直白白的说, 它指不定就得理解到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去。言希有时候都很怀疑到底它和塔南，谁才是真正的野蛮人。

听到女王叹气, 那具原本就已经缩成一团的高大身子又努力的缩了缩，好像想要把自己给缩到消失掉一样。不过它现在已经和幼虫时候完全不同了, 就算再怎么用力缩, 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想起幼虫，言希又心软了。

按照出生年龄来算，卡维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现在心智虽然成熟了些, 可是这样的心智成熟才显得麻烦。不管是魔兽、人类还是别的智慧种族, 从出生到成年都会有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这样幼崽就可以从漫长的时间里面学习到必要的知识，让自己的情感成熟。

但像卡维这样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家伙, 突然就长大了, 心里头一边想要独占女王，又一边惶恐着自己的无力，所以才会不安的吧。

言希伸手去摸摸卡维脑袋的时候，卡维的身子很用力的抖了抖，好像想马上逃走一样。不过它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只是身子绷得紧紧的, 一点都不肯放松。

“我……可以帮女王看门。不要赶我走。”

大概是感觉到言希摸着它脑袋的动作里面带了点安抚的意思，卡维缩了很久，终于还是壮着胆子这么说了一句, 声音里面已经带了点压抑的请求。

言希又心疼又好笑，如果不是卡维浑身都是硬邦邦的甲壳，早就一捶过去了。

“没有人说要赶你走。让你过来你又不听，偏要别扭着不肯靠近，谁赶你了。”

“可是！可是……”

才说了两句，马上又没有了声息。尾音颤抖着消失在不知道什么意味之后。

尽管平常都已经混熟了的感觉，可是有什么不满的时候，卡维还是习惯把事情都压在心里面。它从还是幼虫的时候起就这样，看到女王宠别的虫子，做得最过分的也只是去挑战对方，然后努力把对方打跑。如果女王真的很宠那只虫子，卡维就只是默默沮丧，默默的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挺着副小身板子，无声的邀功。

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主动的和女王说一声自己做过什么，不高兴什么。

言希慢慢在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子前面蹲下，看着那个已经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的脑袋。

这家伙啊，还真的是不能随便和它开玩笑。你和它开玩笑呢，它指不定还当真了。叫它滚出去，它说不定真的用滚的出去，然后从此就不敢再靠近。什么情趣，什么傲娇，在卡维这种直思维木头脑子面前都是一片浮云。

可是，就是这个这么笨的家伙，才惹人心疼。

言希张开手试了试，穿着盔甲的卡维愈发巨大，以卡维的身材根本就抱不过来。言希只好改去掰卡维的脑袋。卡维把脑袋埋在两只膝盖之间，还用爪子死死按住。言希试了试，以他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把卡维的脑袋从那缩起来的一团中间挖出来，不由得就有些生气了。

“你给我抬起头来！”

用的已经是命令的语气。

卡维浑身震了震，最后才慢慢的把头抬了起来。

虫族坚硬的甲壳之下，完全没有表情的一张脸。言希静静的和那张虫脸对望，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那双黑红色的虫眸很大，里面反映出言希自己的脸，言希能看到自己轻轻皱着的眉。

“你躲什么。我让你过去，你倒好。嗯？躲在角落里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就完了，你把我的话听到什么地方去了。”

卡维还是静静的看着言希不说话。从那张万年面瘫没有表情的脸上，言希看不出一点感情外露，就更不可能知道卡维在想些什么了。这不由得让言希心底升起一阵焦躁来。卡维现在这个样子和蓝回阿萨森那种面瘫还不一样。他们到底是兽耳和人类，就算是再怎样的面前，脸上还是有肌肉的，说是面瘫，其实还是有细微的表情变化。只要是熟悉的人，多少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能称之为表情的东西来。

但卡维，它浑身上下连肌肉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表情了。

这才是真的无法窥探出一点情感来。

“别要死不活的，说话。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那以后都不用说了，爱去哪去哪，我不管你了。”

言希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他是疼卡维，可是也不喜欢卡维随便猜来猜去的，还要他陪着猜。要是卡维能透点心思出来，那他至少还有个猜的方向。现在这个样子，他有不知道该怎么把卡维哄回来，心里头不由得烦躁了起来。

“不要。女王……女王别不要我。”

言希的句话大概戳中了卡维心中最害怕的地方，它马上就有了反应。低低的吼了声，伸出爪子就去捉言希的手臂。大概是真的很紧张，卡维一爪子下去慌乱得失了轻重，顿时在言希手臂上抓出三道血痕来。

“我可以乖乖的。我不打扰女王，不、不惹麻烦。女王别丢下我。”

那张虫子的面孔还是面无表情的，声音里面却透着深深的恐惧，那种恐惧的情绪铺天盖地的，甚至都已经涌到了言希的精神里面去。

言希抽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感觉出手臂上的痛，就被卡维那边涌过来的恐惧情绪震得一愣。

自从卡维进化出发声器官可以说话以后，他们已经很少再用精神联系了。就算是以前卡维还是幼虫的时候，也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外界能影响到女王的情绪。那该是多大的恐惧，才能反着传递到女王心里去？

很害怕吧。

被带到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种族，还被独自丢下。

然后，还看到自己一直重视独占的女王和别的人亲近。

如果不是卡维的情绪不稳定到反影响了女王，言希可能真的没办法明白卡维到底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因为这些事情，大概连卡维自己都没办法很好的表达出来。

对卡维而言，人类的世界是一个完全未知的陌生世界。从进入城门开始，它就一直紧紧的跟在言希身后，生怕会被遗落下来。

言希想起刚才在街上的时候，塔南紧紧的捉着他的手腕生怕他被挤到角落里面去的举动。

对于外族来说，人类的社会、人类的世界是一个可怕的地方。特别是眼睁睁看着联军灭掉虫族的卡维，在内心深处对人类其实有种深深的恐惧。

那个时候，它还只是一条软绵绵的幼虫。没有力量保护女王，甚至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只能看着人类联军烧了巢杀了战虫，最后还伤了它最重要的女王。而它只能在女王怀抱里面颤抖着，挣扎着，然后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女王渐渐软下身体。

它不喜欢人类，而且又害怕人类。

当初在巢里面的时候，伊莱尔和阿萨森还算是外来客人，至少是在虫族的地盘上。而且是女王承认的家伙。卡维尽管不怎么喜欢，但到底也不讨厌不害怕。可是到了人类的城镇以后，心情就完全的不一样了。

女王让它乖乖的在房间里面待着不许出门，它便静静的缩在窗口旁边，看着女王和塔南离开。

虽然心里面告诉自己女王马上就会回来，女王不会丢下它的。可是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女王是真的不要它了呢。

如果女王把它丢在这个周围都是人类的地方，该怎么办。

它独自被遗弃在人类之间，怎么办。

它还是虫子的形态，如果被人类发现的话，会被打死。这话还是女王告诉它的，这句话和卡维幼虫时候最初的记忆混为一体，让它深深的恐惧着人类的社会。

它也根本不知道女王和塔南离开酒馆以后到什么地方干什么去了。它缩在窗口旁边，一边担心着会不会有人来敲门，一边静静的等待。它对时间没有什么观念，只知道离开了女王以后时间显得非常的难熬，比它离开巢穴一整天，带着战虫去四处捕杀猎物的时候都还要漫长。

一边担心着，一边静静等待。

然后等来的，却是看到女王和它认定的情敌亲亲热热。

可是在这个地方，它还担心着会惹女王不高兴，会被丢下来，连闹别扭都不敢。

它只能想到静静退开这么一个办法，不要惹女王心烦。

言希揉了揉胸口。

总觉得……很痛。

“你是傻瓜吗。你是虫族的卡维利亚，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

卡维有点畏缩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可它的身后已经是床了，它最终还是退无可退，只能颤抖着和言希对视。

“别丢下我。”

这是它现在唯一敢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