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眼见到江南道黑无常前, 连奚和捩臣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字——绿!
除此以外,还能用三个词来形容:无恶不作、欺男霸女、阴间畜生。
最后那个词不是连奚和捩臣想的,而是当初温州小相公和更夫交谈时,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用这个词形容过江南道黑无常:“那就是个畜生!”
这是一个常识误区, 人们总觉得强抢民女的恶霸就应该长相丑陋, 否则他为什么要去强抢呢?
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下,再加上更夫自己的外貌长相, 连奚下意识地就觉得, 江南道黑无常应该是个肥头大耳的恶霸。所以当他被对方堵住后, 他一直没猜出对方的身份, 直到所有提示都摆到了眼前, 他才意识到:这人居然就是江南道黑无常!
捩臣:“你们怎么长得这么不一样。”
更夫:“???”
他是真有点好奇, 捩总问道:“你们不该长得差不多么。”
更夫:“……”
但凡我打得过你,你现在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每次看到自家同事,更夫都忍不住两腿发软,不敢直视对方。他抖索着从地上爬起来, 很想硬气起来,但抬头目光与江南道黑无常对上后,蒋鬼诡谲地盯着他,咯咯笑了。更夫吓得一个哆嗦,顿时又软了下去, 讪讪地讨好道:“你怎么来了……”
“就是你让他们打我的狗的?”
更夫:“哪能啊, 蒋鬼,你说的是你那个小相公吧。”说到这, 更夫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为自家同事愤愤不平道:“那小畜生,你对他多好, 我能不知道么。结果他倒好,他居然到了阳间后,背着你偷偷摸摸地搞男人!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面被人揭短,蒋鬼却没不高兴,他意味深长道:“知道啊。”
更夫:“啊?”知道你还护着那给你戴绿帽子的小相公?
漂亮细长的桃花眼里溢满了纯黑的情绪,那令人作呕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蒋鬼喉咙里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他一字一句地说:“那给日本鬼子我没法管,到了地府,崔判官就派人带走了,听说是要在十八层地狱待个上万年,再魂飞魄散。不过乔与月……”
众人纷纷看向蒋鬼。
蒋鬼:“我真喜欢他。”
更夫:“不是吧,他给你戴绿帽子啊!”这你还能喜欢?
蒋鬼故作诧异地反问:“怎么不能喜欢,喜欢到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的骨头一口一口嚼碎了咽下去……嘻嘻。”
一阵冰冷的阴风吹过,所有人对温州鬼差的命运都同情起来。
看着他们那副表情,蒋鬼自然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不过他懒得纠正。
他说喜欢乔与月,那是真的。那细皮嫩肉的戏子床上|功夫极好,又会讨人喜欢,长得也很对他胃口。真要把他碎尸万段、魂飞魄散,蒋鬼还真有些舍不得。至于说给自己戴绿帽子,这事就是蒋鬼那畸形扭曲的三观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了。
你养了一条狗,平时闲的没事就玩弄两下。有段时间没看好,这狗跑出去和别的野狗乱搞,现在又回来了……
你会很生气么?
蒋鬼咯咯地笑着。他犯得着生两条狗的气?
清冷的眉眼冷冷地扫着对面的江南道黑无常,连奚声音平静:“所以你这次来,是想为他报仇?”
蒋鬼笑而不语,他的目光反而在连奚的脸上流连许久,又悄不做声地瞄向了捩臣。
苏城黑白无常的相貌,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苏城白无常清俊秀雅,穿着一身薄而宽松的休闲服。眉目是蒋鬼最喜欢的柔顺恬淡,目光澄净,只可惜他更爱富贵如画的牡丹,艳丽浓郁,白无常就稍稍清淡了些,更像坚韧安静的翠竹。
苏城黑无常的长相就更不是蒋鬼喜欢的那一挂了,只是苏城黑无常望向他时,那股潜意识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目光,令他心头不喜,一股厌恶和被压迫轻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如果想杀人的话,总得挑一个先下手……那挑谁呢?
蒋鬼恶劣地笑了起来,下一刻,他目光冰冷,哗啦翻开自己的江南道黑无常证,一指点出。
“江南道黑无常敕令,百鬼随我,令行禁止!”
轰!
一股磅礴澎湃的阴气自大地之下,庞然升起。
更夫面色大变:“不好,大人,他真要对我们下死手!他拿了自己的黑无常证后,实力会飙升一倍,不可大意啊!”
连奚和捩臣自然不用他提醒,两人在第一时间就取出了自己的法器。
青铜铃铛嗡嗡作响,金色册页呼啸飞出。
江南道黑无常浓郁可怖的阴气比连奚过去见过的每一个都多!黑牙老鬼、日本奸夫的阴气海洋和他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阴气从地底轰然涌出,刹那间,整个苏城都被那无形的黑色阴气笼罩充斥。
“怎么突然更冷了。”
“刮风了么?”
凡人看不到阴气,可他们能感受到这从骨子深处爬出来的寒意。
与此同时,正在抓鬼的无锡黑白无常纷纷怔住。狐小离拎着唐梓的领子,带他跃上一座高楼。两人深处无锡,齐齐看向苏城方向,很快,唐梓惊骇道:“这是什么?”
狐小离:“阴气弥漫了整座城市,绝世恶鬼出世啦?”
除了无锡,离苏城最近的沪城鬼差也发现了异样。沪城鬼差遥遥观望那团虚浮在整个苏城上空的庞大阴气,两人都面露骇色。他们互视一眼,达成共识——若是今夜之后苏城鬼差还活着,他们以后绝不会去找对方麻烦,对方再作弊那也认了!
唐梓:“咱们要不要去帮帮忙?这肯定得是超级大恶鬼啊。”
狐小离一把抓住小朋友的头发:“想什么呢,就我们这种蹩脚的法术,去送死添麻烦么。”
唐梓:“哎呦头发头发!”
狐小离和唐梓决定不来帮忙的决定是对的,当江南道黑无常拿回自己的黑无常证后,他实力陡增,令连奚和捩臣都不免凝了神色。
毫无疑问,这是他们见过最厉害的鬼神。
双方警惕地盯着对方,几乎是一个瞬间,齐齐动手。
蒋鬼双手结印,施展法术,数以万计的厉鬼从他身旁奔腾呼啸,冲向连奚和捩臣。
青铜铃铛不断震颤,用钟声震开那一只只鬼魂;金色册页也放出万丈金光,金光所引之处,鬼魂惨叫着化为白烟,消失不见。
但这些鬼魂实在太多了!
青铜铃铛和金色册页的强大之处,令蒋鬼也不由震慑。他冷笑道:“有点意思。”话落,便呼唤出滔天恶鬼冲向连奚二人。
法器再强大,不会用,便会大打折扣。
连奚对青铜铃铛是真的了解不多,他那边渐渐落了下风。
捩臣伸手抓住被阴气撞倒的连奚,扯着他的胳膊将人带到自己身后藏住。接着,他目光一冷,抬首看向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气中虚无地一抓,便见金色册页飞回捩臣掌中。
咆哮呼吼的猎猎阴风中,俊美无俦的黑衣男人厉眉如刀,发白的指尖抬起,在金色册页上轻轻一点。
“六道转轮,唯吾以命……酆都敕令!”
话音落下,金色册页上闪烁起刺眼明亮的金光。捩臣的脸色微微发白,他的大脑仿佛有万千银针细细刺戳,密集的疼痛令他很快额上渗汗。
这是他第一次在打架时表现出颓色,他一个踉跄,连奚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捩臣抿唇摇首:“……有声音。”
连奚:“什么声音?”
“在说话。”
“什么?”
脑海中的疼痛更加剧烈,捩臣已经说不出话来,但随机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我便是天,我便为命!”这声音是他的!很快,疼痛感被这声音压住。
同一时刻,金色册页绽放出的万丈金光席卷着浩瀚力量,似洪水般冲向江南道黑无常的上万厉鬼。金光所到之处,厉鬼们纷纷惨叫消散。眨眼间,金光大作,整个苏城上空弥漫着的黑气被金光烧灼,倏地消失不见。
阴气被吞噬消磨,蒋鬼喉头一甜,吐出鲜血。他冷冷盯着苏城黑无常,面上不显,心中却无比震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既然如此,蒋鬼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狠厉,他张嘴尖啸,再次吐出那张差点重创连奚的金色纸页:“本想活捉你们,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了。那便都给我去死吧!”
下一秒,金色纸页上的文字化为无数金点,飞到空中。在黑夜中停留半瞬,它们化为无数金剑,剑头指下,刺向捩臣和连奚。
更夫惊恐地睁大眼:“不好,他用了崔判官大人的生死簿!”
根本没时间多想,更夫拔腿就要跑,他怎么可能是生死簿的对手。如果说刚才蒋鬼只是想抓住连奚和捩臣,根本没对他动手,那现在动用上生死簿。这东西是没有人性、不被人操控的。连崔判官都操控不了生死簿,生死簿是无差别攻击,不跑的话,更夫也会被它攻击。
可才跑了没几步,更夫扭头一看。生死簿的攻势太急,连奚和捩臣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捩臣还刚刚解除头痛,并没有跑的迹象。
脑中闪过千般思绪,更夫一咬牙,回头了。
“咚!”
“江南道白无常敕令,非我独判,亦生亦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咚的一声,敲响了自己的鬼差法器铜锣。铜锣发出刺耳声响,形成一道无形界限,挡在了三人与蒋鬼之间。敲完这下,更夫转身就跑,只是他这次逃跑的速度注定慢了两秒,不可能完全脱离生死簿的攻击范围。
此时此刻,九幽之下,忘川河畔。
千万年不曾改变的忘川之水奔腾而过,冲击两岸。密密麻麻的鬼魂低头排队,依次走进那坐落于河旁的三座宫殿。这三座宫殿前鬼魂们熙熙攘攘,不断进出。而在最后一座属于崔判官的阴律司大殿,已是足足三日没有新的鬼魂进入了。
崔判官审理着阴间公务,云南道黑无常前来述职,抓着机会没走,在一旁讨乖卖好。
俏丽的短发鬼差眨了眨眼,道:“大人,业绩排行榜的奖励小的已经改好,请您过目。”
崔判官轻声冷哼:“不错。”
观察着崔判官大人的脸色,云南道黑无常道:“那些低等鬼差可真会钻空子,谁能想到百鬼筏这种东西,能被低等鬼差用来遮蔽天机,保全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鬼呢。凡人竟敢欺骗鬼神,以小的看,此次事故并非大人布置业绩排行榜时有漏洞,而是那温州鬼差太能投机取巧,简直令人厌恶!”
崔判官被她一通拍马屁,心情愉悦不少。书生模样的判官大人了然地扫了下属一眼,放下公务,问:“那温州鬼差还在蒋鬼府上呢?”
“自然是在的。”趁蒋鬼不在,云南道白无常嘻嘻笑着,给他上眼药:“那温州鬼差本来早该下油锅炸个金黄酥脆,炸完整整十年后,再送入畜生道轮回三世,这是大人您的规矩。但那蒋鬼利用规则漏洞,把温州鬼差接到自己府上,做了小妾。小的看,这一切都是蒋鬼自讨苦吃,活该!现在那温州鬼差应该受尽百般折磨,又入了恶窟喽。”
崔判官不大了解蒋鬼那些折磨人的床上手段,也不屑去管。他淡淡道:“等蒋鬼回来,让他把那小鬼送回来。”
云南道黑无常眼珠子一转:“他要说,他与那小鬼已经签了生死契了呢?”
崔判官笑斥:“区区生死契,你与他说,他若是不愿,叫他来问本判官。”
蒋鬼终于要倒霉了!云南道黑无常笑盈盈地领了旨:“是!”
手持判官笔,另一手拿起生死簿,崔判官淡定道:“算算日子,蒋鬼应该将那私自前往阳间的罗终给抓回来了吧。还有苏城黑白无常,本判官要细细问他们,那凡人李国新的生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就在数日前,崔判官发觉李国新的死因存在异样后,他立刻命令手下查出,这李国新是苏城人。想要搞清楚他的死因怎么会有这种奇异的变化,崔判官自然命人叫来江南道黑白无常。
然而不叫不知道,一叫吓一跳。
江南道黑无常蒋鬼是来了,可白无常罗终,居然消失了!
崔判官掐指一算,震怒:“那罗终竟敢私自偷去阳间!”
这下好了,崔判官一声令下,命蒋鬼前往阳间,抓罗终回来认罪,再把苏城黑白无常带回来,他要亲自盘问李国新的奇特死因。
云南道黑无常打趣道:“判官大人,那苏城黑白无常也是有点手段,居然能折服罗终,让罗终在他们手底下办事。”
从蒋鬼口中他们知道,罗终现在是苏城鬼差的狗腿子,不仅在阳间舔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还帮着苏城鬼差夺走了蒋鬼的江南道黑无常证,不肯归还。
闻言,崔判官威严的面庞上露出淡淡笑意。这并非是平易近人的笑,而是一种神灵蔑视苍生,于是不以为意的笑:“罗终的实力一向不尽人意,在你们十八鬼差中,排名末流。蒋鬼前去,自是无碍。他的实力位列十八鬼差之首,早已超过他的顶头上司阴律使孟婆,若是哪一日阎王大人下令再选出一位判官,蒋鬼倒是最有机会的那个。”
云南道黑无常露出愤愤神色,可她也无可奈何。蒋鬼是真的强,强得早就不属于鬼差层次,已经可以说是判官之下第一鬼神。
也就是蒋鬼品行恶劣,在地府人缘极差,否则他早就该升职了。现在仍旧做着江南道黑无常,未尝不有崔判官故意打压,想磨磨他性子的缘故。
云南道黑无常奉承道:“蒋鬼出手,大人就不用愁了。”
崔判官笑道:“本官还特意让他带了那写着李国新生平的一页生死簿去,如此一来,万无一失。哪怕罗终誓死要相助那两个阳间低等鬼差,也是手到擒来。”
两人微微一笑。
然而就在崔判官这句话说完的下一刻,忽然,他手中的生死簿剧烈震颤起来。
崔判官神色大变,用力抓住生死簿:“发生何事!”
同事,整个阴律司大殿也随着生死簿的颤抖,不断震动。
云南道黑无常:“大人,大人,这……”
轰!
一股无形力量自大殿之外,冲击而来。崔判官低呼一声,手腕被这股从阳间而来的力量撞击,一个不慎,竟然松开了握着生死簿的手。眼看生死簿就要落到地上,崔判官怒喝一声,体内法力运转,一把抓住生死簿。
很快,大殿内的异动被崔判官镇压住。
云南道黑无常惊恐道:“大人?”
崔判官神色冰冷地翻开生死簿,翻到某个空白一页后,他骤然睁大眼,只想吐血:“本官的这一页生死簿,怎么被人偷走了!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竟然完全断了联系……不,这不可能啊!!!”
同一时刻,阳间,苏城。
连奚操纵青铜铃铛,捩臣手持金色册页。金色光辉洒在那页生死簿上,随之响起的,是青铜铃铛古朴深远的钟声。当金光洒过,钟声响起,生死簿的剑光倏地停息,悄然暗淡。
下一刻,一页生死簿从蒋鬼手中飞出,飞到连奚面前,被他一把抓住。
逃到一半的更夫:“???”
瞠目结舌的蒋鬼:“???”
更夫回过神:“不是大人,这、这是生死簿啊,就这么,收服了?这怎么收服的?”
捩臣收起金色册页,气定神闲,理直气壮:“不知道。”
更夫:“啊?”什么叫不知道!
捩臣:“试了下,就收服了。”说着,他扫了更夫一眼。
试试犯法么?
更夫:给大爷跪了!
不远处,蒋鬼的法器刚被捩臣和连奚重创,如今又失去了杀手锏重宝生死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城黑白无常,片刻后,整个人颓萎下去,无力地倒在地上。他早已受了伤,之前不过是用法力撑着罢了。
但是,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低等鬼差怎么能收服生死簿?!
捩臣脸色苍白,微垂了眸子,扫向倒在地上的江南道黑无常。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捩总轻飘飘地给了更夫一个眼神。更夫先是一愣,迅速得令。
诶嘿!
连奚没注意到他们两之间的眼神交流,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纸页上的字,就见更夫一个箭步冲上去。
“草,老子想打你很久了。你他妈知不知道,你每次瞧不起老子,用脚踹老子屁股、用鞋底踩老子脸的时候,老子恨不得把你跟你那些小妾、小相公一起扒光了扔到忘川里去。你他妈自个儿也是个小白脸,还包养小白脸!蒋畜生,你终于落在老子手上了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