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王子皓的电话, 连奚立刻开车前往园区医院。
连奚住的小区离园区医院很近,哪怕正是交通拥挤的早高峰时期,他也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抵达医院。
有些事就是一回生, 二回熟。
连奚赶到医院时, 堵在肿瘤大楼下的李家人已经被医院领导请到专门负责处理医患关系的办公室, 在会议室里,有专门的医患办工作人员处理他们的诉求。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来医院看病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很快不再有人关注之前的医闹事件——
处理这种事, 他们真的太熟了。
王医生在门诊大厅等着连奚, 两人见了面, 连奚神色匆匆, 开口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子皓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并不是对连奚摆脸色。两人早已算是朋友,比较熟稔,王子皓气的是刚才那几个医闹的病人家属。医院领导好说歹说, 花了多少工夫,才把人从众目睽睽的肿瘤大楼门口劝走,没使事态扩大。
园区医院的院长正在外地出差,没能到场。但是两个副院长,以及帮李大叔做手术的肿瘤科赵主任都来了。赵主任昨天刚做了两台大手术, 好不容易今天轮班休息。他凌晨才从手术台上下来, 还没睡一个安稳觉,就被电话叫醒, 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看着赵主任顶着一张疲惫不堪的面庞,却还要好言好语地劝那一家子人冷静下来,去会议室解决问题, 王子皓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同科室的医生学长看到王子皓难掩气愤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论是非对错,不扩大事态永远是最重要的。人言可畏,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受害者。你还是年轻气盛。别太生气了,多干几年就习惯了。子皓,记住,永远别和病人家属对着干。骂几句是爽快了,命却只有一次,你晓得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看着连奚严肃郑重的神色,王子皓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依旧是那种脾气不好、总是懒得搭理人的新人医生。
王子皓:“你那个亲戚家属,来医院里闹,说是给你亲戚做的手术失败了。”
沉默良久,连奚道:“抱歉。”
王子皓不以为意道:“和你没关系。哪怕没你,你亲戚应该也会到咱们医院做手术,结果都一样。”
恩将仇报这个词从来不是形容事情本身,而是形容做这件事的人。
王子皓只是个小医生,李家人被带到医患办,他也没法带连奚过去。
连奚思索片刻,问道:“如果可以的话,王医生,可以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点了点头,王子皓:“行。”
接着,王子皓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全部告诉给了连奚。
上个月初,李国新,也就是李大叔在园区医院做了肝癌手术。
李大叔的病情并不算特别严重,按理说不该由肿瘤科的赵主任亲自操刀。但王子皓知道这是连奚亲戚,便和自己的导师说了说。他导师和赵主任关系很好,是老同学,于是赵主任便亲自动了这场手术。
这种难度的手术对园区医院的肿瘤专家赵主任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手术自然非常成功,李大叔术后恢复也特别好,没出现任何并发症。没过半个月,经过赵主任的确认,李大叔便出院回家休养了。
到此为止,都是一件好事,直到昨天下午,李国新骑自行车出门买菜,突然从桥上摔了下去,当场身亡。
一开始李家人只以为是父亲不小心,年纪大了,出了意外。可是送到附近医院抢救失败后,医生却告诉他们,李大叔真正的死因是突发脑溢血导致的坠桥身亡。
这下李家人立刻爆发了。
“我爸身子骨一向非常硬朗,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脑溢血就脑溢血,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是李家人坐在地上医闹时不停重复给围观路人听的话,这句话王子皓简直嗤之以鼻。
你爸身子骨硬朗?你爸刚得了肝癌,刚做完一场开膛破肚的大手术!
另外脑溢血这种病,如果真的能完全防治,病发前给你一个预兆,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死于突发脑溢血的人?
然而这些话李家人根本不听,他们不管什么医学理论、医学证明,只管:“我爸出门前还是好好的,这些年也没病没灾。要不是你们手术没做好,我爸能突然得这种病?”
“呵呵,都怪赵主任手术做得太好了,这才一个多月,人不光能下地走动,还能骑车了。”王子皓勾起薄唇,冷笑讽刺。说完忽然想起连奚还在,他快速说了句:“抱歉。”
“没事。”连奚摇摇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连奚:“所以,现在确定的是,李大叔是死于脑溢血?”
“准确的说,是脑溢血导致的突然晕厥,接着他摔下大桥,导致全身多处骨折、内脏破裂大出血死亡。”顿了顿,王子皓补充道:“这是四院给出的死亡判断。老人家出事的地点离四院近,就近被救护车拉到四院抢救了。一般来说,死亡判断不会错。”
说到这,王医生声音停住。
两人四目相对。连奚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死因很明显,现在唯一要探寻的,便是为什么会突发脑溢血。
***
园区医院,医患办会议室。
处理这种医患纠纷,园区医院早已十分熟练。这种事,当事医生是不能参与的。之前李家人不肯去会议室,非得先见到赵主任才肯解决事情。所以医院方才叫来赵主任,让赵主任把人劝过来,可人劝过来后,赵主任便被安排到一旁的办公室。
“那个赵主任呢?他把我爸害死了,我们要他偿命!”
“对,偿命!我爸才59岁,还不到60啊!他这么年轻就走了,爸,你不给儿子尽孝的机会啊!”
工作人员皱着眉,耐心劝道:“既然大家都坐在这里了,那病人家属,咱们都心平气和点……”
一听这话,李家老大瞪直了眼,怒道:“心平气和?你爸死了,你能心平气和吗?!”
又是一阵吵闹。
许久,工作人员才再能说上话。
“大家都是想解决事情的。李国新的病历记录,手术前和手术后的每一项数据,我们都是有记录在案的,现在还可以查到详细情况。就这些记录来说,手术没有任何问题。”眼看李家人又要发难,这工作人员立刻又道:“当然,确实,可能有人类无法预测到的突发状况发生。”
李家老二眼珠子一转:“你的意思是承认是你们手术做失败,把我爸害死的了?”
工作人员:“我并没有这么说。根据《医院投诉管理办法》规定,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医院是有权利提出尸检的。”
话音落下,李家两对儿子、儿媳异口同声道:“不行!”
李家老大:“我爸死都死了,你还要让他不得安宁,你们医院还有没有王法了。”
工作人员笑道:“不尸检也可以,但按照法律规定,医疗机构要求患者一方协助进行尸检,但患者一方拒绝尸检,导致无法查明死亡原因……那么就由患者一方承担不利的法律后果。”
李家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工作人员先行离开会议室,给了李家人一个商量对策的空间。
医院方的人一走,李家人立即炸开了锅。
李家二儿媳:“他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肯尸检,他们就不负责了?”
李家老二瞥了眼自己的媳妇,看向大哥,语气不悦:“老大,现在你说怎么办。这些医院的医生都他妈是老油条,说句话,十个字八个字给咱们说法律法律,就仗着咱们不是律师,不懂法律了。”
二儿媳:“呵呵,我看就应该待在楼下不上来,让人家都看看。现在好,咱们上来了,医院这些人反而嚣张了,以为咱们好欺负。”
李家大儿媳眼睛一眯,尖锐地笑了:“哎哟,你这是什么意思,怪我答应了上来是伐?我现在怀了老李家的孙子,现在是十一月,那么冷,你让我在冷风里坐着。敢情不是你怀孕是吧?”
二儿媳也笑了:“我儿子都上小学了,谁没怀过老李家的孙子啊。”
“你什么意思?”
“你又什么意思?”
李家老大:“行了!还没闹出一个说法,自己人先吵起来,你们有意思么?”一声怒吼把两个女人吓住后,李家老大看向自己的弟弟:“你媳妇有句话说的没错,他们仗着咱们不懂法,忽悠咱们呢!这样,咱们今天回去就找一个律师,好好咨询下该怎么弄。然后我回一趟老家。”
老二:“回老家干嘛?”
老大冷冷一笑,一脸的横肉轻轻抖动:“妈去世得早,老李家在苏城人少,就咱们四个。你儿子太小了,来了没用。我回老家,多找一些亲戚来。我们就往他们医院大门口一坐,看他们怎么办!还想尸检?尸检个屁!想尸检我爸,先从老子尸体上跨过去!”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点头。但是两人互相望着对方,心中却各有算计。
在来医院前,连奚曾经想过,是不是李大叔的儿子不给他做手术,导致他突然发病身亡。
然而,真的不是。
李大叔做了手术,手术非常顺利,术后也有按医嘱用药。
虽然花的是他自己的拆迁费,吃的是他自己买的药。
李家老大是跑长途运输的,夫妻俩把货车当家,一年十二个月,得有十个月不在苏城。这次李大叔动手术,夫妻二人才回来了。本来打算下周再去拉货,谁知道老头子突然死了。
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李家老大心里想着,老头子有多少遗产?
拆迁费130多万,老头子花了三十万在老家盖了个房子,那就还剩下一百万。除此以外,过去这几十年,老头子不可能没存钱!
他爸是什么人,李家老大当然清楚。他爸一直节俭,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老头子这辈子做过最奢侈的一件事,就是在老家修了一栋大房子,弄得漂漂亮亮,还说给他们两兄弟都弄了房间,装修得比城里的房子还好。
这么说来,老头子的存款至少就得有一百来万,至少110万吧!
同样,李家老二也在心里琢磨。
老家的房子不算,李大叔存款至少100万。这些钱他可不乐意跟老大平分。凭什么啊,老大一年到头不在苏城,都是他照顾爸。就像这次李大叔做完手术出院休养,就去的他家,是他和媳妇照顾的。怎么说,都该他分大头,老大分小的。
两人正各自想着,二儿媳突然道:“把你爸尸体抬过来的话,医院那边就肯定不敢说什么了。”
李家两个儿子身体一顿,齐刷刷回头看向说出这话的二儿媳。
“看、看我干嘛。”
烫着黄卷发的年轻女人摸了摸手背,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这女人恶毒得让人恶心!李家老大一向对自己这个弟媳没有好感,现在更是厌恶。“把我爸抬过来?你他妈就想出这种馊主意?我告诉你,这种遭天谴的事我李有德做不出来!老二你家要是敢做,我跟你没完!”
这种事你李有德做不出来,我就做得处来了?李有义也怒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把爸的尸体抬过来了?”他恶狠狠地推了自己的妻子一把,语气不善:“把你这种小心思都收一收,那是我爸,你疯了,我爸都死了,你这么对他,你是想他在地下不安生啊?”
二儿媳小声道:“我就说说……”
大儿媳嘲弄地扫了她一眼,道:“行了,咱们赶紧商量商量对策,别浪费时间。”
……
在医院等着也不是办法,连奚先回了家。王子皓在这边盯着,要是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等到傍晚,李家人才从医患办会议室出来。
他们离开会议室时,四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医患办的工作人员给他们科普了一些基础的法律知识,告诉他们,现在国家并不是没有法律制止这种医闹事件。根据相关法律,医闹行为已经违法,甚至有可能入刑。
但同时,医院方也愿意给出一点人道意义上的补偿。当初李大叔的手术费用,他们全部退还给李家人。
然而李大叔做手术时用了医保,就算把手术前后所有的费用都加进去,能退回来的前最多几千。几千块,李家四人没一个答应。
李家人心事重重地离开医院。
医院大门口。
李有义:“我去找律师,我认识个律师朋友。”
李有德:“行,老二,那交给你了,我现在就回老家一趟。”
四人分工有序,正要分别,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是李国新李大叔的家人么?”
李家四人纷纷一愣,转首看去。
只见夕阳西下,黄昏朦胧的晖光下,一个年轻清秀的青年站在路边,神色凝重,静静地望着他们。
这人是谁?
李家老大点了点头,先道:“嗯,我是李有德。你认识我爸?”
看着眼前这张粗犷魁梧的面孔,连奚很难将他和记忆中曾经玩耍过的少年联系在一起。他轻轻颔首,道:“对,我认识李大叔。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我是连奚,住在你们家对门的。”
过了会儿,还是李家老二先想起来:“哦,连奚,我知道,我爸提过你。有什么事?”
连奚:“我想知道,李大叔真的是意外身亡吗?”
李家人没想太多,只以为连奚是自己人,听说他们爸爸死了,也想来给他们讨个公道。李有义愤愤道:“我爸在这家医院做了手术,结果手术失败,突发疾病,我爸摔死了。”
打量着面前这几人的神色,连奚心里的阴霾散了一半。
看上去李大叔的死,真的和他的儿子们无关,应该真只是个意外。
连奚:“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有德:“怎么处理?血债血偿,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连奚皱了皱眉,没再开口。
连奚:“留个联系方式?”
李家两兄弟:“行。”
交换联系方式后,双方直接在医院门口分开。
李家两口人各有自己的去处,他们忙得很,根本没时间浪费在和连奚唠家常上。目送着这两家人的背影,连奚的神色被隐藏在渐渐晦暗的暮色中。他转过身,走进医院。
有些事,他还是想向王医生再次确认清楚。
***
华夏大地,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每一秒,就有3.5个人死亡。
李家人的医闹事件在园区医院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可是他们既不懂用舆论手段加强自己的“攻势”,也不懂编出一些天花乱坠的故事吸引好事群众的注意。所以这件事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虽然有些讨论度,却只在极小的范围内。
园区医院的医生护士对这件事议论纷纷,苏城各大微信群里,也有人转发讨论这件事。
总的来说,有些热度,却算不上什么。
这只是无数医闹事件中微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这一周以来,李家人找了一个律师,又从老家拉了更多人到城里,要跟医院讨个说法。医院都好声好气地劝着,不想把事情闹大。
连奚心里愧疚,他认为是他带李大叔来园区医院看病,才会有接下来的事。所以每次李家带人来闹,他都会跟着,在一旁拦住。
清俊漂亮的青年一声不吭地站着,每当李家人叫嚣着一副要动手的样子,他就会拦下。
起初李家两兄弟还没看出什么,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你和医院是一头的?”
这下,李家人直接连着连奚一起骂。
王子皓无奈地把连奚拉到一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你管了干嘛,你又不能直接打死这些不要脸的。别管了,我们医院对这种事有经验得很,这几个人都是愣头青,算不上大场面了。”
连奚默了默,嘴唇翕动,却没开口。
王子皓拿他没办法:“我去值班,有事电话我。”
连奚:“行。”
送走了王子皓,连奚回到医患办。走在走廊上,他还没进会议室,李有义正从卫生间出来,迎面与他碰上。
李家老二停下脚步,目光在连奚的脸上顿了许久,接着他勾起嘴角,讽刺道:“刚才那个医生是你朋友?难怪啊,我爸对你那么好,你他妈居然站在医院那边,帮他们说话!”
连奚正拿着手机回消息,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冷淡的双眼在李有义身上扫了扫,连奚懒得搭理他,抬步便要走。
“你等一下!”李有义伸手拦住连奚。
连奚眉头微蹙:“有事?”
李有义:“有事?”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夸张地嘲弄道:“对,有事。”正巧李家二儿媳也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李有义把自己媳妇喊来,指着连奚的鼻子,对妻子道:“我刚才想起来一件事,你知道伐,我爸的死那就不是个意外,他是被人害死的!”
连奚双目一缩,手指微微缩紧。
李有义的妻子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对连奚也没什么好感,但是比自己的丈夫好些。毕竟是个长得好看的异性,李有义的妻子也很难多厌恶连奚。“你什么意思,你爸不是被这医院的无良大夫害死的么。”
李家人其实心里清楚,李大叔是因为医疗事故死亡的原因微乎其微,但这并不是没有。然而他们不敢赌。
医学是没有绝对的,人体的奇妙性永远超乎他们自己的想象。哪怕园区医院所有医生都觉得,李国新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他的脑溢血和那次手术没关系。但他们谁都不敢百分百保证。
因为确实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几率,真的就是手术不当,造成了不良后遗症,使李大叔突发脑溢血。
这也是一周前连奚向王医生求证过的。
那个李国新的死99.9……9%和赵主任的手术没关系!
连王子皓都不敢说百分百,因为只要不尸检,就没法证明真相。
“我爸确实是被这家医院害死的,但我爸也是被他害死的!”李有义目露凶光,瞪着连奚。
二儿媳“啊”了声:“你这什么意思?”
李有义冷笑地看着连奚:“我想起来了。连奚是吧,你就是那个一出生克死你妈,没过两年,把你爸、你爷爷全克死的那个扫把星是吧。我妈当初就说,让我爸离你远点,我爸非不听,老去孤儿院看你。现在好了吧,我爸还不到60,这么年轻就没了!肯定是你,是你把我爸克死的!”
二儿媳愣了愣,面色古怪:“克死人?”她打心里不大信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
李有义早就看连奚不爽了,指着连奚鼻子骂道:“你还有脸来?你把我爸害死了,你还敢来?”
“干嘛呢,吵什么。”听到吵闹声,李有德也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李有义抓住大哥的胳膊:“老大,你还记得不,这个连奚就是妈说的那个扫把星!”
李有德愣了半晌,想起来:“对,是有这么回事。”他上前一步,眯着眼看向连奚:“我现在是明白了,你个扫把星,害死我爸,还跟医院站在一边。这都什么世道!杀人凶手都站在一边呗!”
李有义:“我妈也是被你克死的吧!你爷爷死了没两年,我妈也走了。”眼见连奚不吭声,李有义又道:“喂,说句话啊,你这种克死人的小畜生,但凡你有点良心,就离我爸远点!”
“说够了?”
黑发年轻人淡定地抬起头,漆黑的双眸幽邃深远,浸着冷冷的寒光。
这冰冷的眼神令李家老二的话噎在嗓子眼里。连奚双手插着口袋,抬步走向医患办办公室。有些事,他想做最后的确认。然而他刚走到一半,一只粗壮的手直接向他抓来:“你他妈有脸在这儿待着?”
连奚倏地一愣,接着反应迅速地伸手想要阻挡。但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连奚肩膀的前一刻,李家老二骤然惨叫起来。他面容扭曲,手臂抽搐,连连向后踉跄几步。
李有义的妻子拉住丈夫差点跌倒的身体,问道:“你干嘛!”
李有义捧着自己的右臂,凄惨地叫道:“我被烫伤了,好烫,好烫!”
李家人赶忙帮李有义落下衣袖,然而衣袖之下,李有义的皮肤好好的,根本没有被烫伤的迹象。
李有德瞪着自己的弟弟:“你有病吧。”
李有义只感觉自己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痛,那种痛刺进了他的骨髓深处,他的手臂仿佛被人夹在火堆上烤,痛得肌肉抽搐。很快,李有义痛得瘫软在地,浑身冒冷汗,打起滚来:“救救我,救我!好烫,好烫……”
这一下,众人都愣在原地。李家亲戚也从会议室里跑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连奚怔了片刻,回过身。只见楼梯上,一身黑衣的捩臣双手插着口袋,散漫地抬起眼睑,轻蔑地扫了眼在地上打滚的李有义。而他的身边,胖子更夫也跟了过来。看着连奚,他嘿嘿一笑,走了几步上了台阶,对连奚小声道:“大人,小的收到您的消息就过来了,来得还即时吧。”
连奚指了指李有义:“你弄的?”
更夫不敢居功:“哪能啊,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自然是捩臣大人的手笔。”
连奚看向自家同事,眼神示意:你做什么了?
捩总轻哼一声,淡淡道:“灼烧灵魂。”
李有义痛得实在夸张,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可他浑身是汗,脸色惨白,周围的几个医生急忙赶了过来。
连奚声音平静:“别给医院添麻烦,算了吧。”
捩臣瞄了他一眼,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动,在那几个医生跑到李有义身旁前,一道人类肉眼无法察觉的金光一闪而过,钻进李有义的手臂。
下一刻,李有义的嚎叫突然停住。
“咦,不痛了?”
医生们顿觉无语,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蠢,忘了这家人多么的没脸没皮,居然下意识地就跑过来想救人,简直犯贱!
经历了这一出,李家人也没心思管连奚的事。他们扶着虚脱的李有义,回到会议室。仿佛只要回到那里,他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壁垒。在那里,医院方绝对不可以赶他们走,除非双方达成协议。
这是李有义找的律师给他们的提议,医闹这种事,如果真想要钱就别闹得太大。真闹大了就得走法律途径,上法庭后是什么结果,李家两兄弟心里有数。
淡漠不悦的男声响起:“你就为了这些人,一直不回家?”
连奚抬目看向同事,轻声说:“嗯。”
这些人比我的游戏重要?捩臣撇了撇嘴,看着连奚沉重烦躁的表情,没说出口。
捩臣:“叫我来有事?”
更夫偷偷看了捩臣一眼,在一旁默默补充:大人还叫我了呢……
连奚:“是有点事。我对凡人没办法,”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青铜铃铛,“这个东西只对鬼魂有用,对活人用的话,只能让活人心平气和,神清气爽。所以,只能让你们来了。”
连奚快速地说了几句话,更夫立刻意会,猥琐笑道:“嘿嘿,我懂了。这件事包在小的身上,小的可擅长这个了,大人放心。”
捩臣皱着眉:“为什么不七天前就这么做?”
顿了顿,连奚望向他:“他们毕竟是李大叔的儿子。”
捩臣:“所以?”
连奚:“我只是一直不大相信,一个好人,会养出这种无耻卑鄙的儿子,想再确认确认。”
“哦?”捩臣轻挑一眉,“确认的结果?”
连奚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而是直接对更夫道:“那个律师是李有义的朋友。”他透过窗户,指着会议室里一个贼眉鼠眼的眼镜男,冷笑道:“一肚子坏水。”
更夫多会揣摩上意,心领神会:“嘿嘿,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