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黑暗中, 连奚和捩臣向发声处寻去。
这片漆黑的空间仿佛无限宽广,怎么也走不到头。那在低声哭泣的女声明明很近,连奚和捩臣走了足足十分钟, 才终于走到她的附近。听到二人微弱的脚步声, 小声抽泣的女声倏然停止。
哪怕看不见对方, 连奚也能猜到,这女声恐怕正警惕地提防四周。
不过……
连奚鼻子微动, 他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问道:“狐小离?”
“???”
“无锡黑无常?”
“你们是谁!”她听到有两个脚步声!
连奚松了口气, 道:“我们是苏城鬼差。你的同事唐梓发现你失踪后, 请我们帮忙, 一起来找你。”
听到唐梓这个名字, 小狐狸精这才彻底放下心。头顶上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动了两下,兽类的听力显然比人好得多,狐小离道:“你们往前再走十米左右。”
连奚二人按着她说的,往前走了十米左右。
下一刻, 一只小手拍在连奚的肩膀上。目不能视,连奚倏地一惊,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狐小离的声音:“我在这。你们是唐梓请过来救我的吗?小唐真的是个好孩子,呜呜呜, 真没白疼他。你们怎么称呼?”
“我叫连奚, 他叫捩臣。”
狐狸精:“唐梓怎么没来?”
接着,连奚把自己和捩臣是怎么突然进入这片黑暗空间的事, 告诉给了小狐狸精。
事发突然,连奚至今还记得,在明星突然鬼上身攻击小鬼差后, 惊动了在门外守着的徐浪和保镖。捩臣却说他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连奚出面,将徐浪等人又请出房间。
然而,就在捩臣取出无往不胜的白玉印章,想将其按在林思祺的命门上时,却有一道神秘怪异的金光挡住了白玉印章散发的金光。
苏城黑无常的金光堪称捉鬼利器,从未尝过败绩。如今竟然被另一种奇妙的金光打败,属实诡异。
听完事情经过,狐小离点头道:“所以说,你们也是在帮祺祺捉鬼的时候,不小心被他体内的阴邪之物反噬,然后抓到这里来的?”
阴邪之物?连奚皱起眉,正要开口,一道低沉的男声从他身侧响起:“那不是阴邪之物。”
狐小离:“啊?”
连奚也惊异地看向身边的那一片黑暗区域。
只听浓浓的黑色中,黑无常语气平静:“那道金光里没有一丝腌臜之气。”
吞噬捩臣和连奚的金光太过突然,连奚是看到黑无常被金光吞噬,所以第一时间抓住他的手,被一起吞噬进来的。他并没有真的近距离观察过那些金光。
然而如果说这不是阴邪之气,连奚疑惑道:“那这是什么东西?”
沉默片刻,捩臣给出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是它隐隐透着一股巍峨的正气。”
巍峨正气?
连奚和狐小离一头雾水,陷入茫然。
这个缠着林思祺的邪物,害得他每天晚上鬼上身的东西,没有阴气就算了,居然还带着一股巍峨正气?
连奚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提升到极致。但他思索许久,仍旧没有一点头绪。这时,只听头顶上方赫然传来一道道砰砰砰的脚步声。
狐小离惊恐道:“要来了!”
连奚双目一紧:“什么要来了?”
狐小离快速道:“我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就会重复一些画面。很快就会有光线照进这里,其他我自己也不懂,更没法提醒你们,但是有一点一定要记住——
“不要说话!”
狐狸精话音刚落,忽然,一道细微的光束从三人头顶照射下来。
长久没有见过光明,这道阳光落下,连奚三人都不自觉地眯起眼。此时此刻,他们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地下,大概是一个地窖,一条条长长的破木板挡在头顶。阳光便是顺着木板的缝隙照射进来的。
与此同时,广袤无边的黑暗空间也瞬间压缩变小。
那一道道轰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个地窖里的东西也越来越真实。眨眼间,三人周围出现了四五个布满尘埃的腌菜小坛子,两把耙具,一把生了锈的烂镰刀和短镢,还有……
一个穿着破烂、瘦骨嶙峋的长发女人,和一个被她抱在怀里、瘦到脱相的小男孩!
身旁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两个人,连奚和捩臣纷纷一惊。黑无常眸色一冷,翻掌便要取出白玉印章,然而这一次,他却与白玉印章失去了联系。捩臣神色一冷。
狐狸精见状,赶忙走过来。她直直地穿过长发女人和小男孩的身体,走到捩臣和连奚身边。不敢说话,只敢用嘴型再一遍重复——
不、要、说、话!
连奚和捩臣沉了脸色,片刻后,二人颔首,闭上嘴,随着狐小离一起,抬头看着木板的缝隙。
轰鸣般的脚步声不断走近,渐渐的,大地也被这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得共鸣发颤。
地窖总共就这么大,哪怕三人尽量缩小身体,也不可避免的与长发女人和小男孩相触碰。然而,连奚伸出手。望着自己穿过长发女人身躯的手指,他沉默片刻,又把手收了回来。
很快,整齐的脚步声停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从头顶的远方传来。
连奚凝神仔细倾听,想辨别出这些人在说什么话。他努力听了一阵,忽然双目圆睁,愕然地转首看向狐小离。
小狐狸精咬着嘴唇,朝他点了点头。
三人中,只有黑无常仍旧不知道上面那些“人”说得是什么话。他垂目看着一旁的长发女人和小男孩,幽黑双瞳眯起,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找寻那一缕把自己吞噬进来的金光。然而,他一无所获,只能收回视线。
不是这两个“人”,难道说,金光属于上面的那一群“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上面那群“人”的下一步动作。
他们叽里咕噜地说完话,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接着,所有人一哄而散。
紧随起来的,是各种□□闹的声音。农具被掀翻在地,有可能装着钱财、藏着人的墙壁也被推倒。
长发女人睁大那双惊恐的眼,颤抖地抱着小男孩,死死盯着头顶的木板。她的眼中是恐惧,还有那一丝心存侥幸的希冀。
不要。
不要过来……
千万不要!
可是,她的祈祷没有被神明听见。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透过木板的缝隙,只见一个身穿98式军服、手持刺刀的中年士兵,转着那双细小的老鼠眼,骂骂咧咧地走进屋内。
他在屋里到处乱翻,嘴里说着三人听不懂的话,翻遍了整个屋子,只找到半碗糠米。
“八嘎!”
士兵咒骂一声,他的小眼睛四处乱看,忽然,看向头顶。
这栋茅草屋的房梁下,还搭建了一层木板层。乡下人家有时把这当做阁楼,可以放些杂物。当然,这里也可以藏人。
士兵举起刺刀,嗤嗤嗤地往头顶捅了七八刀。
杂物被刺落的声音传来,同时刀上也被戳得染上了一些黑色。似乎是刺到了多年没有倾倒的污水,整个刀身瞬间被染成污黑。
士兵又骂了一句,他转身就要走出大门,然而走到地窖时,他停下脚步,目光狐疑地在地窖把手上停了几秒。接着,他突然举起染着浓黑污水的刺刀,一刀向下,刺向地窖。
女人的神色在这一刻变成极具的惊慌。
这一刀来得太快,地窖又太小,她根本无法逃脱。
一刀又一刀刺下来,刺在女人的身上。因为刀身上早就沾了一大堆污水,那士兵似乎没发现自己刺着了人,染上了血,还在一遍遍地嗤嗤出刀。
一刀刺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女人用极快的速度一把捂住男孩的嘴。男孩吃痛地咬住她的手,将她咬得鲜血淋漓。女人痛得双目发直,可她张着嘴,连一声都不敢吭。
不要说话!
终于,刺了七八刀后,士兵走了。
等到屋外的动静停了,又过了十分钟,女人才脸色惨白地将自己被男孩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抽出来。
因为有女人用身体护着,男孩只中了一刀。
得出去。
女人浑身是血地爬出地窖,她中了四五刀,可是没一刀刺中要害,她还可以动,她要去找止血的东西,她要救自己和男孩。
就在她打开地窖大门出去的那一刻,连奚脑中灵光闪过,他脸色一变,心道不妙。
“吱呀——”
地窖的门开了,女人撑着双臂艰难地从地下爬了上来。她还未抬头,便听到了两三道哒哒的脚步声。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结了。
她抬起了头。
阳光从两个士兵身后折逆向下,照进屋内。只见两个穿着军服、手持刺刀的士兵嘿嘿地相视一笑,小眼睛里露出精光。
“我就知道肯定有人藏着,地上都是血,她竟然以为我不知道哈哈。”
“田中君就是喜欢看这些女人以为自己获救,却不知道一脚即将踏入地狱的表情。您可真是变态。”
“难道你不也是如此吗?”
“哈哈哈哈。”
接下来,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女人的哭喊声和尖叫声,男人们疯狂的嘲弄声和大笑声,夹杂在一起,成了此刻回荡在小屋里的旋律。
狐狸精不忍心地转过头,她看了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连奚冷着脸看着头顶上的那一幕,指甲掐进了掌心。
捩臣静静地望着一切发生,他没有情绪的脸上依旧不见一丝起伏,只是眼底有微弱的金色光辉闪烁。
而在地窖之下,两个士兵早就发现了被捅了一刀的小男孩。他们大笑出声,把地窖的门彻底打开,也不杀小男孩,反而让他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遭遇的一切。
不是致命伤,可是太过瘦弱,又没有止血。
男孩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一切,死不瞑目。
他还太小,不明白天还亮着,为什么人间却行走着这样的魔鬼。
而在屋内实施暴行的两个士兵看着男孩睁着眼睛咽了气,顿感无趣。这时女人也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士兵们正要走,一人停下脚步,淫|笑着和同伴说了两句,接着他从地上捡起几块尖锐的大石头,塞进了女人的身体里。
女人痛得浑身抽搐。
士兵们大笑着扬长而去。
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死在地窖里的男孩。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闭了闭眼。
这时,小狐狸精沙哑着嗓子,终于:“到这里就结束了。就是这一幕场景,在这里重复了很多遍。我想这个女人和这个小孩,一定有一个是导致林思祺被鬼上身的真正原因。”
沉默片刻,连奚轻轻点头。他正要开口,忽然,目光一顿。
下一刻,连奚:“不,还没结束!”
小狐狸精:“什么?!”
捩臣也惊讶地看他。
连奚睁大眼,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长发女人。只见她流着泪的眼在儿子的身上停留许久,接着,竟转首看向内屋的方向!
连奚:“那里……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