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脑子灵活，关于医毒之术嗅觉就更敏锐。

又软又稚气的声音，分析却精准无比，“外祖母您的意思是，您原本虽然被人害得身体也不好，但真正不好到几乎活不下去是因为见了阳光吗？”

“是啊，”千青妩平静淡然的继续说道，“李氏常年累月让人在我身上下了一种不能见阳光的奇特毒药。把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越久，当再见到阳光时，中毒之人就会死得越痛苦越惨。”

千青妩轻描淡写笑了声，“这药让人死之前脑子会特别清晰的反复出现自己这一生的过往，却没料到，意外让我记起了过去。”

“当然，在被救出屋子之前，我并不知道李氏让人下在我身上的是这样的毒药，慕家家主也不知道。”她抬手，爱怜的摸了摸百里绯月的头，“我不是故意要欺瞒你的。当时是别无选择，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去，但我想要活下去。慕家家主救我出去之前告诉了我你的近况，我知道你还好好的，我怎么舍得不见你一面就离开这个世界。”

“说起这个你不要记恨慕家家主和我一起骗你。我当时看出来他不是普通人，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求他救我，没想到他还真能救我……”

“娘……”百里绯月心痛得无以复加。

千青妩无奈道，“九儿还在旁边呢，你可是当娘的人了。”

小九儿看了看千青妩，又看了看自己娘亲，微微抿着小嘴儿没说话。

“婧儿，人都有那一天的，我能再见到你，见到你在这世上还有了自己的骨血，亲人，朋友，娘其实很高兴。娘现在要走，也会走得很安心。我的婧儿终于不是那个在将军府孤立无援被人欺负的小姑娘了。”

百里绯月的心口有种窒息的抽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她如此，千青妩叹息了声，“婧儿，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之常态，你是医者，更要放宽心些……”或许是说话太多，身体又时刻忍受巨大的痛苦，即便百里绯月用药和银针给她缓解了一些，对千青妩来说身体忍受的痛苦依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说到这里千青妩这样的人也没忍住轻微的吸了声气。

这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吸气声听得百里绯月肝颤寸断，嘴唇和下巴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因为她是医者，才知道有种绝望叫无力回天。

有种绝望叫自己无能为力。

她原来无能到这种程度吗，即便是娘最后的日子，让她不要这么受罪，平平静静像个普通人那样过完这三个月都做不到……

她深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的颤抖尽量语气自然，“娘，我知道。你先不要说话了。你不用担心我，我都这么大了，什么都明白的。”

“我再去看看你带的那些药材，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转而吩咐九儿，“你陪着外祖母，有什么事就让人去叫我。”

九儿点点头，“嗯，娘亲你去吧。”

百里绯月出去后过了一会儿，千青妩又微微叹了声，“你娘亲会难过吗？”

“会，说不准会偷偷躲起来哭。”九儿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百里绯月根本没在门口，小小的女娃也微微叹了口气，“外祖母你也知道，我娘亲这个人吧，骨子里是个最重感情的人，别看有时候她也是真狠，但稍微对她好些，她都很难真正对那人下死手。何况外祖母您生她养她疼她，她一时接受不了是肯定的。”

“那你呢？”

九儿看向千青妩，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认真道，“您是我外祖母，长得好看对我还好，我也不希望你死了。”

千青妩饶有兴味，好似连身上的疼痛都减缓了，“但是你不会伤心难过。”

九儿点头，“嗯，不会。但我会给您报仇。”

千青妩就乐了，但是这一乐牵动身体又是一波剧烈的痛苦。

她含笑看着小女娃，“你娘亲的确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而且越是她在乎的人身在其中时越是容易冲动，不过……”她看九儿的目光越发柔和慈爱，“她有九儿你们这样的孩子，以后我也就放心了。”

“你会照顾好她的对吗？”

九儿更认真的点头，“我会。”

而另一边百里绯月出去后，寒凉的夜风一吹，即便心底的难过一时无法克制，但整个完全冷静了下来。

不能见阳光这样的毒有不少，但厉害到见阳光的那刹那就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的，她从未见过。

但现在的她很清楚慕青的小叔叔慕家家主不是泛泛之辈，不管慕青的小叔叔当时有没有别的居心，就算他有别的居心，只要能救娘，他一定也不会选择那样一种用药压制的方式。

那一定是唯一的方式，别无选择了！

那么，想想看，李氏对娘用的药，即便是慕青小叔叔这个最开始找到娘的人，事先都没查到那药的任何蛛丝马迹，也就是对外几乎是绝对保密的。

只有李氏以及看管娘的部分人知道。

而那些被李氏弄去看管娘的人，一定是百分百得李氏信任，对李氏绝对忠诚，不至于把这些事会到处拿出去说的人。

当初她知道娘还在的时候，不光是拜托凌断念和慕青，自己的人也出去了不少找娘的消息。

李氏放在娘身边的人但凡是个不可靠的，会泄露什么蛛丝马迹的，她早就找到娘了！

如此隐秘的关押，如此隐秘的下毒，为何东方烨这个远在西月的人却能一早就让手下的人研制出专门针对娘身上的毒的毒雾！

娘身上的毒那样厉害，厉害到她都没见过。

能和娘身上的毒产生反应的毒，且还是这种无声无息让人毫无防备的毒，怎会是一朝一夕研制得出来的！

也就是说，东方烨早就知道娘身上的毒的情况。

至于有多早，她就不确定了。

或许是慕青小叔叔救出娘之后，或许是娘被关押期间，甚至是更早……！

百里绯月脑中瞬间闪过好很多人。

李氏，慕青的小叔叔，凌断念等等。

但她又觉得不对。

百里绯月眼神越发冷锐。

这个要弄清楚，另外，娘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即便希望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希望了，但她总还要试试。

眼睁睁看着亲人等死而什么都不做这种事，只有超脱的圣人才能做到，她只是一个凡人，她做不到！

正当百里绯月心底有了某个想法和决定时，外面有人来报，路过百里绯月身边时被百里绯月叫住。

不等百里绯月发问，那人恭敬道，“殿下，城门口西月国东方烨请见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