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听到纪无咎问纪离忧,便讶异道,“公子说谁?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纪离忧。”
“不认识?”纪无咎闲闲地撩眼皮看了柳月一眼,看得她心里一咯噔,“或者说他是黎尤,你可就认识了?”
柳月神色哀戚,嗓音柔弱娇软,讷讷说道,“公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一向奉公守法,您……想是抓错人了吧?公子一看就是好人,请您快快查明实情,放我回去吧。这个地方,十分吓人。”
她红着眼圈,泪水在眼眶内打转,看起来十分的楚楚可怜,正常男人见了都要不由得生起一份怜香惜玉的心思。纪无咎却不吃她这一套。他微微抬起小腿,足上轻轻一点,把准备倾身再向前凑的柳月推拒开,后者不防他如此,被推得向后一坐,屁股重重接地。这下她的眼泪顺利掉下来了。
“若非查到实情,我也不会请你到这里来,”纪无咎端坐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存着一个疑问,大齐国运昌隆,边城坚固,女真、鞑靼、吐鲁番,到底是吃了什么迷药,才会决定共同进攻大齐。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必定是有人许了他们天大的好处,且又让他们有足够把握。这样的人,不会是外边的,只会是内奸。并且不是一般的内奸,定是与皇室有些瓜葛,往后有资格称帝的。你说是不是?”
柳月低头道,“公子,我不懂。”
纪无咎自顾自说道,“昔年宫乱,太子让贤。当时年仅三岁的太子之子在宫乱中不慎丧命。其实三岁的小儿,若非近身伺候的人,未必能认出他来,因此想要掉包,也不算难事。那个孩子名叫纪离忧,被人搭救之后隐姓埋名活在民间,如今长大了,一心想着覆地翻天。你们先是想办法买通宫中侍卫,也或者那侍卫本就是与你们一伙。你们借着宫内女子使计争宠的名头刺杀皇帝,成,纪离忧则可以皇室血脉的名义登受大宝,败,亦可推到宫妃头上,教人无法察觉。”
柳月低着头,眼珠骨碌碌地乱转。纪无咎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其实行刺皇帝的机会并不多。深宫大内戒备森严,且皇帝出行又有高手相随,你们不敢轻举妄动,怕露出马脚。不过不能行刺也不打紧,纪离忧本就一直在筹划另外一计。他想请关外蛮夷助他谋反,许诺事成之后送钱送地。因此他会在战火将起之时出现在蓟州,又会在女真西窜之时出现在其军中。只不过他低估了大齐军队的真正战斗力,是以计策未能实施便已落败。”说到这里,纪无咎想起了叶蓁蓁。这次大齐军队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多亏了火器运用得法,其中叶蓁蓁自然居功至伟。嗯,回去一定要好好犒劳她。
“公子的故事很好听,只是不晓得为何要说与我听?我只是风尘中一女子,对这些家国恩仇可不大感兴趣。”
“我再说一次,我若无十足证据,也不会抓你。我现在也不需要你招认别的,你只需要告诉我,纪离忧在哪里。说出来,你兴许可以留条命,不说,大概也死不了,不过我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纪无咎说着,站起身,不再看她,径直向外走去。
柳月站在他身后抬起胳膊,袖中银光一闪,刷刷刷地飞出三根银针,直逼向纪无咎的后脑与背心。纪无咎反应极快,足下一点,借力翻身,柳月只觉眼前一晃,他已近至身前。耳畔传来叮叮叮的响声,那是银针碰在铁栏杆上的声音。
纪无咎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飞起一脚踢到柳月脸上,后者被踢得脑袋一蒙,向后栽去。她的头撞到铁床,眼前又是一黑,纪无咎上前一脚踏上她的颈间,抬高声音喊道,“来人。”
一个牢头领着几个狱吏很快赶来,恭敬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给她换上囚服,务必把身上的零碎扒干净了。”
“是。”牢头点头应道,两眼放光地看着地上的人。
“另外,好好招待一下……别弄死她。”
“是,是……那个,”牢头犹豫着问道,“是怎么招待都行吗?”
“你说呢。”纪无咎用脚轻轻拨了一下柳月的下巴。
牢头不知道他这话算是对谁说的,便没有妄言。地上的柳月面色苍白,她无力地扶着纪无咎的脚,“求求你,别……”
纪无咎脚下又加重了一分力气,说道,“我只给你三天考虑时间。过时不候。”
***
从刑部回到皇宫,纪无咎本打算把黎尤的真实身份告诉叶蓁蓁,但是一想到此事还没有个结果,又牵涉到上一辈的恩怨,且在朝中很可能另有牵涉,因此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等见了分晓再与她说也不迟。
他和叶蓁蓁这些天有另外的事情要忙。三国议和使团陆续抵京,虽说有礼部的招待,但身为皇帝,也要连番接见,而且关于黎尤勾结外国意图谋反的底细,他还要了解一些,因此格外关心。
鞑靼和女真的使团是同一天到的,吐鲁番汗因路途遥远,迟了两天才到。三国使团到齐之后,纪无咎大摆筵席,宴请了他们。后宫之中正四品以上品级者亦可参加国宴。当然了,能坐在皇帝身边的,还是只有皇后。
既然是来求和的,少不了送些礼物。三国进献的东西都已交由礼部登记造册,只不过东西可以登记,大活人就不能够了。
两国交战,战败国给战胜国送女人,也不是罕事。这次议和,三国都挑了美女来献给纪无咎,又从宗室里头选了出身高贵的女子送来和亲。那些美女可以轻易打发,和亲的女子就不好随便送人了。纪无咎也没多想,把和亲的两个公主一个郡主,分别封了昭仪,放在宫里。反正宫里女人够多了,多几个也不算多。
叶蓁蓁虽心里不是滋味,但考虑到皇帝的颜面,便没说什么。
此时正值夏日,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叶蓁蓁想赏荷,纪无咎便和她携手来到碧心亭。太液池碧波粼粼,湖面光平如镜,暖风送着荷花的清香软软地吹过来,像是美人的双手拂过面颊,让人心神荡漾,又心旷神怡。叶蓁蓁从亭中走下来,看着池中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很想划船过去亲近亲近。纪无咎也觉在碧叶与红花之中与她亲近想来应该会十分有趣,因此便招呼人去划船来。
吩咐下去之后,放眼远望,却看到不远处有人踩着荷花渐渐行来。纪无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眼瞧,确实如此。那是一个女子,穿一身粉色衣裙,离得远看不清楚面貌。她脚下聚拢着许多荷花,有红的有白的亦有黄的,那一片荷花足有好几尺宽,托着她缓缓前行,恍然如凌波仙子。
叶蓁蓁看得有些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纪无咎侧头看到她如此,好笑地抬手帮她托起下巴。
那人渐渐行近,叶蓁蓁看清楚她的脸,是吐鲁番送来和亲的公主,宫中人都称呼为花昭仪。此人长得高眉深目,鼻梁高挺,嘴巴虽比中原女子的大,但双唇丰润,配她的脸型和眼鼻,倒是相得益彰。最可贵的是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白釉瓷器还要漂亮。
总之,这是个大美人,且是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纪无咎见那堆花近了,才发现底下是有筏子的,竹筏薄,一半多浸在水里,上面有花的覆盖,从远处看便让人觉得船上人是踏花行来。这太液池是活水,有进有出,她的筏子顺着水流的方向,因此不用划,也能向前移动。
原来如此,倒也有趣。
花昭仪从竹筏上下来,施施然向纪无咎和叶蓁蓁行了礼,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纪无咎说道,“平身,你抬起头来。”
花昭仪便抬起头,睁大一双眼睛看纪无咎。
男人嘛,虽然心被占满了,但是眼睛还是有富余的。眼见这女子长得漂亮脱俗,纪无咎便多看了两眼,看完之后问道,“你是谁?”
“回皇上,臣妾是花昭仪。”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规矩调理得还不错。
纪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花昭仪也摸不清楚他夸奖的是哪方面,但总归是被夸了,于是说道,“谢皇上夸奖。”
这时,有人划着一只篷船靠岸,纪无咎来了兴致,挥退众人,便拉着叶蓁蓁要上船。叶蓁蓁却抽回手,“我不玩了。”说着,掉头就走。
纪无咎跟上去捉住她的手,笑道,“怎么不玩了?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正好,它还在,我们站上去。”
叶蓁蓁甩开他的手,“谁要玩儿那个。我要回去了。”
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