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贤妃与庄妃一起协理后宫诸事之后,勤慎恭谨,赏罚严明,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倒十分担得起“贤”这一封号,后宫上下也无有不夸赞她的。
只有一事,让不少人匪夷所思:皇上似乎有日子没翻贤妃的牌子了……
“娘娘,皇上自上次夜宿坤宁宫之后,已有近半个月不曾踏足邀月宫了。”这日,秋枫又提起此事,语气中不无担忧。
“难道皇后对皇上说了什么?”贤妃凝眉沉思,却怎么也想不通透。先不说她做事谨慎,鲜少授人把柄,单凭皇上对皇后有所忌惮这一点,他也不会轻易听进去她的话。
“娘娘,皇后娘娘行事莫测,防不胜防啊。”
贤妃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八成是做错了什么事,触了纪无咎的逆鳞。但是纪无咎到底在忌讳什么呢……
这时候,外头一个大宫女进来,说道,“娘娘,含光殿的宫女小竹正跪在外头,说是有要事向娘娘禀告。”
贤妃和秋枫对视一眼,各自感觉到对方眼中的意外。庄妃投靠了皇后,含光殿和邀月宫不对付,这事儿满皇宫的人都看在眼里,怎么含光殿有事儿倒跑来邀月宫禀报?
“让她进来。”
“是。”
从穿戴来看,小竹是个二等宫女,应是在含光殿做一些粗活儿的。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贤妃和秋枫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确定亲眼所见?此事干系重大,但有一点错处,掉脑袋都是轻的。”贤妃语气一改平日温柔和顺,带了几丝威严。
“回娘娘,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要是撒谎,就让奴婢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秋枫呵斥道:“大胆!娘娘面前,哪容你这些胡言乱语!”
小竹吓得一缩身体,连连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本宫只问你一句,”贤妃站起身,低头看着脚边的人,“此事你为何不向庄妃禀告?”
“奴婢,奴婢知道贤妃娘娘最是公正严明,所以……”
“好了,本宫知道了。”贤妃开口打断了她。小竹不说,她也知道为什么,不管是谁想对付谁,她这次怕是要被人当磨刀石了。既如此,她何不将计就计呢。
想到这里,贤妃说道,“秋枫,带上她,我们现在就去含光殿。”
“是。”
***
“贤妃妹妹突然来我这含光殿,可是有什么要事?”庄妃说话一如既往地不中听。她正在午睡,贤妃突然带着不少人登门,一看就来者不善。
“确有一事要来姐姐这里问个清楚,打扰了姐姐的好眠,姐姐见谅。”
庄妃听她如此说,冷岑岑一笑,“何事是你贤妃不清楚的?”
贤妃也不恼,问道,“孙贵人可是居住在姐姐的含光殿?”
“妹妹可真是明知故问。绿珠,去把孙贵人叫过来,莫让贤妃娘娘久等。”
“且慢,”贤妃叫住正要往外走的宫女,“请问姐姐,她的卧房在哪里?”
庄妃已完全醒了,听到贤妃如此问,警觉起来,“妹妹这是何意?”
“不瞒姐姐说,兹事体大,我要亲自带人去她房间看一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姐姐海涵。”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庄妃也不好拦着,跟着贤妃一起来到偏殿孙贵人居处。她心下寻思着,同在妃位,贤妃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她含光殿找事儿,那么这事儿估计还真小不了。想到这里,她朝绿珠递了个眼色,绿珠会意,落后几步,在一个伶俐的宫女耳边低声吩咐,“一会儿看到不对,就赶紧去坤宁宫找皇后娘娘,机灵着些,不要被人发现。”
这边一行人进了偏殿,贤妃有意把事情闹大,因此甫一进门,便下令彻底搜查,宫女太监们一拥而上,翻箱倒柜,反而把身后的动静忽略了。
那个被绿珠嘱咐过的宫女躲在人后头,眼睁睁看到秋枫翻出一套男人的衣物,不等绿珠提醒,急急忙忙退出含光殿,飞奔向坤宁宫。
这头贤妃打量着秋枫手中所托物事,一应男子的衣衫鞋袜俱全,她蹙眉看向孙贵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贵人跪倒在地,神色惊惶,“娘娘,臣妾不知道此物从何而来,臣妾是冤枉的!”见贤妃无动于衷,她又膝行至庄妃面前,扯着她的裙角哭道,“庄妃娘娘,臣妾居于含光殿中,平素如何为人娘娘是知道的,求娘娘为臣妾做主!”
庄妃暗暗摇头,这个孙贵人真是急糊涂了,含光殿出了这种事情,她这个一宫主位也是要避嫌的,此时此刻,便是连句好话都说不得。
贤妃叹了口气,“冤枉不冤枉,一审便知。左大元,去请皇上移步此处;秋枫,带几个人暂时守住含光殿,宫女太监们许进不许出。”
两人领命而去。庄妃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妹妹这是何意?”
“姐姐莫要多想,平心而论,我自然也不希望此事当真。但万一孙贵人真和旁人有个什么,为免风声走漏,使奸夫提前逃窜,倒不如把这里看严些,等皇上来了再行裁夺,不相干的人也好避一避嫌疑。”
“既如此,不如把皇后娘娘也请来一起裁夺吧。”
“妹妹认为不可。一则后宫之事暂时由你我二人协理,不好拿这些事扰烦皇后娘娘;二则孙贵人若是果真与人有染,想必也不在这一两个月,皇上思及此,怕是要责备皇后娘娘治理不严之过,不若暂时不见的好。”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听着像是为叶蓁蓁着想,其实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庄妃知道贤妃这是想借机在皇上面前露脸,顺道踩叶蓁蓁一脚,她虽着急,却也无办法,因为此事发生在含光殿,她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
坤宁宫内。
“你说什么?!”叶蓁蓁一着急,差一点从椅子上坐起来,牵到腿上伤处,疼得她直呲牙。
素月连忙按住她,“娘娘!”
素风盯着地下的宫女,“你确定亲眼所见,句句属实?”
“是真的!奴婢不会看错!”
素风皱眉,转头问道,“娘娘,那会不会只是太监的衣服?”
叶蓁蓁摇了摇头,“就算是太监的衣服,放在贵人寝殿内也不合规矩。”
素月说道,“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人来坤宁宫禀报?”
叶蓁蓁冷笑,“庄妃不是贤妃的对手。她可真是心急,这么快就要对本宫出手了?”
“娘娘不必担心,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也烧不到坤宁宫来。”
“那可未必。”
事发在含光殿,庄妃肯定跑不了干系,搞不好这下协理后宫的就只剩下贤妃一人了。庄妃是她叶蓁蓁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这个当皇后的就伤了臂膀也伤了脸面。再者,纪无咎隔三岔五地找她麻烦,现在又有这么好一个借口摆在面前,他会错过?这件事情关系到绿帽子的问题,可以说比之前的事情都大,身为皇后免不了遭受一顿斥责。而且贤妃虽表面装出一副清清白白与世无争,背地里到底是清高还是龌龊那就不好说了。此事疑点颇多,孙贵人很可能是被人陷害的,那么贤妃会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妄断此案,冤枉好人?
想来想去,叶蓁蓁觉得在坤宁宫等待宣判太过被动,于是一拍椅子,“来人,移驾含光殿。”
***
含光殿内,纪无咎沉着脸坐于上位,不置一词,冷眼旁观眼前发生的一切。
孙贵人已哭得没了人形,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喊冤,声音嘶哑,听起来颇觉刺耳。她旁边跪的是小竹,方才战战兢兢地把在邀月宫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贤妃叹了口气,说道,“孙贵人,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是招了吧。”
“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是冤枉的!”
贤妃看向纪无咎,“皇上,您看……”
纪无咎神色冷漠地看着孙贵人,“你说你是被冤枉的,可有证据?”
“臣、臣妾……”
“那就是没有了。”说完这句,纪无咎向后一靠,看了贤妃一眼,又不说话了。那意思大概是,你看着办。
贤妃得了纪无咎的肯定,心下稍安。事实上她也知道这事有些可疑,可是大好的机会在面前,她依然忍不住要好好利用一番。纪无咎在坤宁宫睡了一晚之后就再也没来她的邀月宫,她虽嘴上说着不信叶蓁蓁能进什么谗言,但心里头还是有疙瘩,所以现在一想到皇后,心中就不舒服,很想给她下个绊子。
想到这里,贤妃语气严厉了些,“孙贵人,那奸夫到底是谁?”
“臣妾没有!”
“本宫知道,皇后娘娘平日里待你们宽厚体恤,你们这些奸人却得寸进尺,为非作歹。本宫可不如皇后娘娘好脾性,今日之事,你若不从实交代,可是不能善了的。”
来了!就知道这贱人不会放过皇后娘娘,庄妃忍了忍,说道:“皇后娘娘宫务繁忙,想来也做不到事无巨细,才让这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姐姐说得有理。是妹妹糊涂了。皇后娘娘又没有三头六臂,自然也只能管一管眼皮子底下的事。”
庄妃哑口无言。贤妃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就发生在你庄妃的眼皮子底下,你自己都没管好,还有脸为他人辩解?
纪无咎挑了挑眉,端起桌上的茶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
贤妃偷眼看纪无咎,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她试探着问道,“皇上,依您之见,该如何处置此事?”
“现在后宫之事既然交与你们管,爱妃做主便是,”纪无咎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贤妃,“只不过,既然认定她有罪,爱妃定要早些把另外一人揪出来。”
贤妃一愣,点点头,“谨遵圣命。”其实这个问题有点麻烦,孙贵人如果真是冤枉的,她从哪里给皇上变个奸夫出来?而且以纪无咎之聪明,即便是弄假,也要费一番脑筋,不能有任何破绽。
不管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反悔也来不及了。于是贤妃说道,“来人,把孙贵人交由宫正司严加拷问。至于庄妃姐姐……”
庄妃离座,跪地说道,“皇上,臣妾查察不严,请皇上责罚。”
“你既然认罪了,那就罚俸半年,禁足一个月吧。”
纪无咎话音刚落,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清甜中透着一丝威严: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