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至少对于这一群本是平凡普通的少年来说,网球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任何一场网球赛都是他们轻狂年少时最张扬的姿态。
七月十三日,网球关东大赛。
冰帝vs青学。
“冰帝!冰帝!冰帝!!!……”网球场上那呼喊声震天撼地,整齐得让人震惊。
迹部景吾握着球拍一边往前走一边高抬起手,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竖直指向太阳。
“迹部!迹部!迹部!迹部!……”后援团的声音齐刷刷地改变。
场上传来一些女孩子的尖叫。
迹部景吾唇角挑着笑,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稍作停顿再指向左面,加油声立刻改变:“胜者就是冰帝!胜者就是冰帝!胜者就是冰帝!胜者就是冰帝……”
迹部景吾收回左手,右手握着球拍往外有力地挥出。
后援团的声音整齐有力,更加高昂,“赢的人是迹部!赢的人是迹部!赢的人是迹部!赢的人是迹部……”全场只剩下冰帝后援团的喊声。
迹部景吾脸上笑意更深,仿若一个指挥家,优雅的用双手划开一个半圆的弧度最终伸直。
“胜者就是冰帝!赢的人是迹部!胜者就是冰帝!赢的人是迹部!胜者就是冰帝!赢的人是迹部……”声音嘹亮,语速极快,后援团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的沸腾。
“赢的人是——”
迹部景吾再次对着太阳伸出左手,一个清脆的响指,声音顷刻而止,他帅气的脱下外套甩向空中,优雅得像是大提琴般的声线性感而高傲,“就是我。”
他的笑容嚣张明亮。
尖叫充斥了整个网球场。
荣耀属于冰帝帝王,冰帝帝王带给冰帝荣耀。
迹部景吾如他的名字光景明亮,是站立于所有人的簇拥呼喊中的喧闹。
“满足了吧。”作为迹部景吾对手的手冢国光伸出手,神情冷淡,声音清冷。
“满足了。”迹部景吾同样伸手,击掌相对,笑意从眼角溢了出来。
首先是球拍正反决定发球。
第一局发球的是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偏头扫过观众席最上方不知何时出现的、独自安静站着的北顾然,掠过她清冷的眉眼,微微挑起眉。“本大爷的比赛都敢姗姗来迟,北顾然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他转身退往发球线,轻声自语了一句,似乎是在不满,唇角却轻扬,将注意力转到这场他期待已久的球赛上来。
这场球赛——他要赢。
他是冰帝的王,这场比赛他必须赢。
迹部景吾发出了第一球。
观众席上方站着的北顾然偏了偏头,眉梢微动。
“跟爱显摆的猴子没什么区别。”她唇角似乎微微弯起,轻声评价了一句,望着迹部景吾极为自傲地说出:“沉醉在本大爷的美技下吧。”而全场混着各种尖叫和对迹部景吾的自恋无语的吐槽。
应该是极为乐在其中吧——享受这场球赛的迹部景吾和平常的锐利稍显不同,全心全意地去打一场网球赛,更加张扬、更加夺目,随着每一球漂亮的回击、奔跑、跳跃……仿佛全身都浸浴在阳光中,又仿佛从灵魂深处灼烧出难以想象的热度和光芒。
真是格外耀眼。
北顾然望着迹部景吾,平淡的目光少有的专注——似乎是在描摹那个眉目奢华的少年。
“阿北?”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你再这么神出鬼没会吓到人的。”前一秒还专注比赛中的北顾然立即淡然地说。
“哦。”女孩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女孩才像是反应迟钝地回神,凑上前,“阿北我吓到你了吗。”
“你关注的重点总是不对。”北顾然摁住女孩的额头,女孩穿着有兜帽的短袖衫,薄薄的布料,兜帽套在头上,依旧是挂着长长的兔耳,依旧是遮住了整张脸。
女孩动了动头,转向网球场,露出她略圆润的小下巴,“阿北,这是我早到的原因吗。”
“不是。”北顾然极淡然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她把女孩的头摁下去了一点,视线依旧落在迹部景吾身上。
女孩似乎是极为迟钝地偏了偏头,半晌才慢吞吞地回过神,“可是阿北说我早到了。”
“……”北顾然沉默地望着迹部景吾,神色冷淡望着他每一次挥拍跳跃都极为耀眼迷人的样子,才慢吞吞地说,“那只是相较于你说的迟到,毕竟你又迷路了。”
“哦。”女孩应了一句,虽然被摁着头却没有丝毫不高兴的样子。
半晌,她又问:“我迷路了吗?”
“……”北顾然轻轻地舒了口气,语气冷淡得没情绪,“你只是走丢了又找回来了而已。”
“哦。”女孩说。
“那边时间多久了。”北顾然盯着网球赛看了一会才问。
“忘记了。”女孩抓了抓自己的兜帽兔耳,迟钝地说。
“……”北顾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北,已经一个月了,还不走吗。”女孩好奇地问,“阿北不是说要一个月结清债务吗?”她拉着自己短袖兜帽上的两只兔子耳朵,“还有什么没结清?”
“……”北顾然好久没说话,松开手。
女孩扬起脸,略圆润的小下巴感觉很可爱,她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盯着北顾然。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有网球场上网球落地的声音,被敲击的声音。
冰帝迹部景吾对战青学手冢国光——这是一场令人沉默而又震惊的网球赛。
实力相当的两个少年奋力追逐着那个小黄球的身影成为了网球场上最让人难以忘怀的画面,谁也不愿意让谁一球,谁也不愿意在这里输掉,谁也不愿意失去带领自己的网球部走向第一的机会。
让人震惊并为之沉默感动甚至落泪的是手冢国光。
那个即使牺牲掉自己的未来的网球生涯,也要求得这场比赛的胜利的少年,冰冷的外表下那颗执着而热血的心——让全场为之震撼。
而迹部景吾,不论是为冰帝而不能输的迹部景吾,还是为敬佩的对手用尽全力毫不留情的迹部景吾——或许有人对他评价不好,或许有人认为他做得过分,或许有人为他骄傲,或许有人明白他的意思并尊重他……北顾然看着最后一球轻轻落地,迹部景吾沉默地举起手冢国光的手,冰帝后援团的欢呼不,断淹没了整个网球场,她轻轻弯起唇——不论是什么样的评价,这个人一直都是最特别的存在。
“7:6,冰帝学园迹部景吾胜出。”
“在这等着。”几乎是比赛结束的同时,北顾然对那个女孩留下了一句话,就径直往观众席下方走去。
女孩歪着头,似乎是颇为好奇地盯着北顾然。
此时,迹部景吾已经坐在观众席下方休憩。他头上盖着毛巾,呼吸声略重。
北顾然在迹部景吾面前站住。
再之后,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径直伸手拉开迹部景吾的网球包,在里面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她要找的东西,而旁边坐着的迹部景吾却任由她乱翻,没有半点反应。
紧接着,北顾然从网球包里面掏出了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迹部景吾。迹部景吾自然而然地接过水慢吞吞地喝了几口,又把北顾然递来的盖子拧回去,把矿泉水递回北顾然,北顾然把水塞回了迹部景吾的包里——他们做的太自然以至于众人有一种“这场景大概、可能、应该、也许发生过很多次”的即视感。
还没等众人从这种瞠目结舌的状态中缓过劲,后面发生的事直接以核弹形式毁灭了他们的三观。
只见北顾然在众目睽睽中蹲下了身,扬起脸——结果被一只手轻轻捂住了眼睛。
四周的网球部成员望了一眼那状况,默默扭开头,再后面站着的后援团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大概是傻眼了或者愣住了之类的状态。
“丑的不能见人了?”北顾然并不在意四周的反应,挑起眉说。
她也不伸手去拉迹部景吾那只遮住她眼睛的修长的手。
他的手上有汗还有薄茧贴面的触感。
“……”迹部景吾轻轻呼了口气,另一只手手背一下子敲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说什么呢。”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本大爷的美学可是比太阳还要耀眼。”那低沉的声音略带剧烈运动后的轻哑,依旧骄傲的不可思议。
“所以我应该沉醉迹部少爷的美技下?”北顾然的语调微微扬起,语气略显揶揄,似笑又非笑。
“啊恩,难道你不应该沉醉在本大爷的美技下?”迹部景吾轻声笑着反问,一如既往地自傲。
北顾然偏了偏头,眼睫轻颤没说话。
“你这个不华丽的女人,不知道蹲在地上很没形象吗。”迹部景吾嫌恶地说。
“自然没有蝴蝶夫人那么华丽。”北顾然坦然地说。
“《蝴蝶夫人》?”迹部景吾挑起眉,“你喜欢这个歌剧?”
“不喜欢,我喜欢一剑刺死那个背弃蝴蝶夫人的男主角的结局,而不是蝴蝶夫人绝望自刎。”北顾然语气淡淡,“为了背弃自己的人搭上一条命不划算。”
“按你的亏本定理来看,你适合去看《奥赛罗》。”迹部景吾声音里隐隐带笑,“虽然男主角掐死了女主角,最后也懊悔自刎,总算是扯平了吧。”
“虽然莎士比亚的剧本不错,但是我还是想让女主角被掐死前一刀砍死男主角。”北顾然淡定地说。
“真血腥。”迹部景吾笑了。
“血腥是一种新的美学,而迷失自我去怪罪爱人甚至害死爱人则是一种愚不可及。”北顾然说。
“你觉得应该保持理智?”迹部景吾反问。
“嗯,保持理智,不迷失自我,做出正确的判断,并恰当适宜的执行,不受外界的舆论与眼光影响。”北顾然点头。
迹部景吾松开手,指尖直接点上北顾然的眉心,微微挑着眉,“你以为谁都可以和你一样歹徒掐着脖子还保持理智吗?你这女人对外界的刺激根本没反应。”
“我相信美学如太阳般耀眼的迹部少爷可以做到。”北顾然说,扬着眼,对上迹部景吾锋锐的凤眸。
那句话似乎包含着多重含义,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迹部景吾低声笑,“那是自然。”他的语气张狂自信。
“……”北顾然眨了眨眼,正要说什么却被一句话打断了。
“这才是真的旁若无人、无懈可击。”一个如夜风中撩拨旋律的低沉嗓音里带着促狭调侃的笑意,缓缓地说。
迹部景吾和北顾然偏过头,看见除了一脸促狭地笑着的忍足侑士,其他网球部部员们一律石化的,其中正选更是有石化转沙化的迹象。
喂喂喂——这还是那个嚣张骄傲得不可一世的迹部景吾么喂!
刚才那个是调戏还是调情啊喂!
他们是不是晒太阳太久了导致中暑,产生了中枢神经扭曲性偏差想象了——话说这是什么?——不,重点是这真的哪里不太对啊。
众人心声基本上可以从脸上读出来了。
迹部景吾挑起眉,锋锐的目光扫过他们,转回头,直接忽略了风中凌乱的众人。
而北顾然则是脸色不变,淡然拍下迹部景吾点在她眉心的手指,站起身说:“我回去了。”
“下周冰帝有歌剧鉴赏会。”坐着的迹部景吾稍稍抬起头对背身往上走的北顾然说。
北顾然的脚步一顿,“如果赶得上的话……”
话还未完,她已经向着上面走去。
迹部景吾微微蹙起眉,隐约觉得北顾然和他说的话不只是和这场网球赛有关。他起身望向北顾然——她和一个兔耳兜帽、看不清长相的爱小女孩汇合,一同离开了。
有那么一瞬,他试图叫住渐渐走远的北顾然,但迹部景吾只是抓下毛巾忍住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迹部,该不会是一刻都不能分离吧。”一只手的手肘搭上了迹部景吾的肩膀,忍足侑士促狭地说。
迹部景吾斜睨了忍足侑士一眼,眸光锐利,没有说话。
”真可怕真可怕。”忍足侑士摊了摊手,语调调侃,“恋爱中的少年啊,惹不得惹不得哎。”
迹部景吾索性不理会他。
这么一打岔,迹部景吾已经看不见北顾然的身影了,他转回视线,望着网球场上下一场比赛。
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迹部景吾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脑海里渐渐映出了北顾然的背影。
——“我回去了。”
——“如果赶得上……”
那嗓音那么清冷、冷静,莫名的有一种就要散落在风中渐渐消失的感觉。
迹部景吾的指尖顿了顿。
……
直到两天后,迹部景吾才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也才意识到北顾然那些话的意思——北顾然两天没有来学校了。
他找不到她——第一次完完全全失去了她的踪影。
这似乎是毫无预兆的事。
前几天她还在球场和她讨论歌剧的事。
前几天她还把他拉到墓地去。
前几天她还冒险做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事。
前几天她就在那里。
但是,两天后,他失去了她所有的消息。
他找不到她。
而无论是渡边有未、麻仓若还是浅羽殇都不知道北顾然究竟去了哪里——她所有的生活痕迹都仿佛在世间消失——他找不到她了。
北顾然这个人就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或者说——就和大阪日野家族那边传来消息相符合——日野明美病逝。北顾然如同死亡后就彻底没有痕迹的存在,这么简单、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没有出行记录,没有监控捕捉,她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失踪了。
他怎么能允许她消失在他的世界,然而不受控制的是——事实如此。
迹部景吾几乎要以为……
认识北顾然,只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