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量舒缓剂的副作用——急剧上升的血压, 像是要撑开他的肉体, 岩浆一样的血滚过四肢百骸, 烧化了骨头, 林静恒好像听见了自己心脏爆裂的声音。毛细血管难以承受地裂开, 鼻子里淌出了血, 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那点血就全呛进了嗓子, 咳得肝肠寸断, 伸手一捂, 血沫从手指缝里往外冒。
陆必行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医疗舱!”
林静恒腾出一只手推开他,含糊地说了句:“不用。”
他随意地擦了两把, 又捞过替他处理过骨裂的简易医疗器械, 哑声说:“局部毛细血管破裂, 替我处理一下。”
鼻血倒不是大毛病,不疼不痒, 一点喷雾就能就解决,林静恒面无表情地扒下了染了血的外衣,扔给湛卢,但衬衫领口还是沾了一点, 血迹很快干涸,成了斑驳的锈色。
“静恒, ”陆必行压着声音说, “你去医疗舱里躺一会好不好, 求你了。”
陆必行嘴里的“求你”向来是一把万能/钥匙,所向披靡,只要他说,后面跟着的不管是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林静恒几乎不会不答应。
可是此时,林静恒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兀自沉声说:“人工智能军团既然追着她到这,说明伍尔夫知道她还活着,也知道她的踪迹——那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人工智能切换了任务?”
陆必行:“……”
“对了,”林静恒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扫过周围,“图兰……图兰那封回信在哪,调出来,再给我看一眼。”
湛卢调出了图兰从第八星系发来的回函,林静恒一目十行地扫过她汇报的增援说明,目光勾住了最后一句来自哈登博士的叮嘱,随后煞有介事地说:“哈登博士特意叮嘱过,芯片人不是人,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容易的死在伍尔夫的炮口下,联系到人工智能军团在七天前突然开始紧逼玫瑰之心这件事,你想到了什么?”
陆必行没法顺着他的话想,因为很难分辨他这到底是真正的冷静客观,还是因为接受不了现实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从他衣襟上的血迹来看,后者可能性更大。
“静恒……”
“对于自由军团的芯片人来说,他们没有加入人类联军的理由,也没有与我们合作的动机,芯片人和自然人不能共存,不管最后是我们赢了伍尔夫,还是我们被迫撤往第八星系,我们……还有自由军团,双方迟早有一战。自由军团的最佳策略是夺走玫瑰之心,利用虫洞双方信息时间差混进第八星系,趁乱拿下,然后单方面切断通道。第一星系地面本来就是被芯片人把持的,这样,不管伍尔夫要么选择把所有人都杀干净,在第一星系自己和自己玩,要不得和芯片人和平共处……就像当年联盟的先驱隔离沃托一样……”
林静恒的话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他似乎不是在和别人交流意见,只是在拼命寻找依据,对自己摆事实讲道理,试图说服做自己方才的决定是对的,那一段死亡影像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伪造。
这是他最后的心理防御。
他这一生,戎马倥偬,如星空利剑,外人看来,就像是权柄与力量的象征,却原来总是被“无能为力”反复磋磨,亲人、朋友……身边的人与事,都像细沙一样地淌过,无法挽回地离他而去,再在他指缝间留下一条一条细碎的伤。
陆必行实在看不下去,不动声色地叫来了一架医疗舱,走到林静恒身后,打算直接动手打晕他。
林静恒三魂七魄一多半不在家,丝毫没有察觉,继续喃喃地说:“短时间之内,她很难突破技术壁垒,越过反乌会的跃迁点屏蔽,而又对玫瑰之心和第八星系志在必得,那她就只能是……”
陆必行的手指已经快要碰到他的颈侧,听了这句话,却突然一愣,蓦地抬头去看星际航道图。
由于各种天体自转公转,“星际航道图”是时刻变化的,所谓“航道”,其实就是人类已经熟悉、能掌控的通道,航道的实时变化轨迹会精准地反映在航道图上,变化非常复杂,一般是由机甲电脑自动根据航道图,校准机甲行进方向。
但偌大一个宇宙,还有除了航道,当然也有未知区域。第一星系是联盟首都星所在,各大星系和它交通往来频繁,星际航线非常发达,未知区域较少,但也绝不是没有——尤其是靠近了人类禁区的玫瑰之心。
未知的非航道区,除了危险,以及人工校准航线对机甲驾驶员要求极高外,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没有跃迁点。
没有跃迁点的情况下,动辄几“光年”的星际航行显得分外残酷,距离单位“一个标准航行日”,意味着机甲差不多得飞上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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