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辰风捧起雀宁的脸,好似捧着的是样弥足珍贵的宝物, 他手指上是画笔常年磨出的薄茧, 留下粗糙刺痛的触感, 还带着若隐若现的颜料味道。
朱砂, 靛蓝,纯白,鹅黄。
雀宁没有反抗,任由他触碰, 那双曾蕴着灵动笑意的眼眸正在沉默, 沉默地望着面前已然偏执到疯狂的男人, 而在这种死掉般的沉默深处, 隐藏着的是某种连他本人都不曾注意的依恋。
丝绸般的薄被只堪堪遮住腰腿之间,大片冷白的皮肤裸.露着,被昏黄光线镀上一层暧昧色泽,后腰间暗红色胎记终止于耐人寻味的沟壑。三面墙壁的画像中,无数个有着相同容貌体态的少年慵懒地凝视着房间中央的雀宁,眉眼间风情万种。
“你真的很美。”那些诞生于他笔下的少年的注视下, 邵辰风拿起画笔, 他的手很稳, 珍重地在雀宁眼底点下一颗浅黑色的泪痣。
这是他的缪斯, 他艺术生命的救赎。
雀宁眨了下眼睛, 颤动的睫毛如同一只破碎的蝴蝶,所有的戒备和警惕都已经在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的囚禁中消磨殆尽。
邵辰风低下头,吻在了那双略显苍白的唇上, 是和往常一样的柔软。
雀宁无动于衷,像一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他真正成为了一件邵辰风亲手打造的艺术品。】
看到这里,蔚鸿之实在忍不住,他骂了一声,将这本从妹妹手里没收而来的“色.情文学”扔到一边。
他真是吃饱了撑得才突发奇想去看内容,现在他只想冲进书里把这群只会用下半身两球一棍思考的男主们脑袋塞进马桶里,特别是这个邵辰风,气的他恨不得直接一刀子捅死他。
主角好端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被四个不是东西的货一步步糟蹋成这样,纵然知道这是本不能讲究三观和逻辑的感官读物,蔚鸿之仍然恨得牙痒痒,雀宁所遭受的一切都能被他共情,看着他被拽入不见光日的深渊,每每带入其中境况,蔚鸿之都心疼得想骂人。
蔚鸿之深吸口气,不再折磨自己,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产生过这样强烈的共情了,明明他不是个感情泛滥的人,却对一个小黄书里的主角感同身受起来,就好像雀宁是他身边真正存在的人。
好荒唐。
蔚鸿之打了个哈欠,他没再硬着头皮把只剩下最后二十几页的书看完,最后无论雀宁有没有被救出来,他的人格都已经被一次次意外和那些自以为是爱的行为摧毁了。
他关灯躺下,就要睡觉,放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不是吧。蔚鸿之在心中哀嚎一声,他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五分,任命地拿起电话,来电显示中的备注如他所料。
没有比大半夜的被叫去加班更悲惨的事了,如果有,那就是加班持续了一整个通宵。
蔚鸿之处理完突发事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时已是凌晨五点,他坐在出租车后排,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城市沉浸在最黑暗时刻中的城市。
街灯温暖,摩天大楼大都和黑暗夜幕融为一体,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人民医院的住院楼中还有一扇扇窗户亮着,在出租车路过医院大门口的时刻,蔚鸿之突然瞥见某层有一扇亮着的窗中映出纷乱的人影,似乎有许多医护人员在忙碌着什么。
蔚鸿之忍不住直起身扭头去看,然而很快,随着出租车的行驶那扇窗户进入了视线的盲区,看不到了。
蔚鸿之只得重新放松靠回去,渐次掠过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明明暗暗,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表情中莫名的落寞。
疲惫涌上来,蔚鸿之闭上眼睛,在车辆前行的轻微颠簸中,渐渐沉入梦乡。
睁开双眼的那刻,蔚鸿之有好一段时间搞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梦。
车辆的颠簸造成轻微摇晃,座椅却远比出租车舒适许多,驾驶座上的司机也变成了另一个人,而窗外午后的天光正亮,照亮陌生城市的光景。
是凌晨加班结束孤身回家,还是寻找雀宁的路上小憩后苏醒?
蔚鸿之摸出来手机,他打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属于雀宁,聊天记录中昨天发出的消息至今也没得到回应,蔚鸿之松了口气,他闭上眼,将手机按在胸口,安心许多。
那个梦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他害怕雀宁至始至终只是书中的角色,而他来这里一遭,最终却什么都没改变,他也害怕会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不是因为财富和权势会就此消失——这些本来就不该属于他,而是害怕……会再次孤身一人。
孟尝冬在十分钟前说将定位确定在了东城区,蔚鸿之揉揉额角,给他打过去。
“我回来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们。”
挂断电话,蔚鸿之给司机报上具体地址,重新闭眼靠上椅背,睡过这一觉后,他感觉舒服了不少,也多亏这幅身体的底子好。
他开始尽力回忆原书中于此相关的描写,因为这段剧情实在恶心到他了,他看的时候一目十行地掠过,估计错过了不少重要的讯息,如果可以,蔚鸿之真恨不得在刚才的梦中重新把书仔仔细细地看一遍。
原书中雀宁在街上被打晕,醒来时就在邵辰风为他精心准备的囚笼里了,除了斯德哥尔摩情节外,原书还写过邵辰风去购买需要用在雀宁身上的东西的情节,具体是什么写的来着?
【邵辰风走出房门,旁边的院子里种了玫瑰,房子主人正在浇花,看到他,直起身对这位最近才住进来的画家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邵辰风笑得温文尔雅,他看着那些盛放中的玫瑰,道,“开的真好,能送给我一朵吗?”
“好啊。”邻居非常大方,欣然应允。
于是邵辰风伸出手,小心避开扎人的硬刺,折了一只花瓣上还点缀着水珠的玫瑰。鲜红的花瓣被揉碎,洒落在冷白色的胸腹,光是想想就让人灵感泉涌般迸发。
一定很适合他的缪斯。】
有开放式的院子,按照蒙城的建设规划应该在某个别墅区,邻居家种了玫瑰……蔚鸿之在车停下的时刻睁开眼,司机正好回过头,对他道:“蔚少,已经到了。”
“好,辛苦了。”蔚鸿之开门下车,旁边警车的窗户摇开,他一手撑在窗上沿,问里面的孟尝冬:“怎么样?”
“还在排查。”孟尝冬旁边的位置上放了仪器,已经没地方让他进来坐了,“你办完别的事了?”
“办完了,我还有一些别的线索。”蔚鸿之将别墅区的目标告诉他们,副驾驶上的刑警捧着显示出蒙城建设图的平板,三指放大画面,于是这片区域中唯一的别墅区便占据了整个屏幕——这是一处去年才完成了一期开发的高端住宅区,预售时期价格只有现在的二分之一,以画家的财力来说,买下来应该不是问题。
“走,去那边看看。”
警车重新启动,卡宴跟在后面,两方通过蔚鸿之和孟尝冬的手机进行交流,介于是一起性质恶劣的绑架案,蒙城的警方也赶来协助调查,为了不引起注意打草惊蛇,专门把警车换掉,换成了两辆毫不起眼的白色大众。
半个小时后他们驶入目标的别墅区,在看到每家每户门前的半开放式院子时,蔚鸿之松了口气,挺直身子,想到雀宁可能就困在其中任何一座房子里,坐立不安起来。
警方早就调查过邵辰风名下的所有房产,只得到他在这边并没有房子的结果,而在套.牌车进入蒙城后,也在某一个监控死角中就此失去了它的踪迹,很有可能是在那段时候换了另一辆车。
好在有定位在,挨家挨户的排查变得容易了许多,蔚鸿之在中途下车,他观察每一家院子中种植的植物,终于在别墅区深处的某一家院子里,看到了几丛嫣红的四季玫瑰。
“停一下。”他从电话里叫住两辆车中的众人,问孟尝冬,“这里信号强度怎么样?”
“比之前都要强。”孟尝冬顿了顿,道,“你觉得是这里吗?”
“对,下来看看吧。”蔚鸿之挂断手机,他望着旁边的双层别墅,翻过它院子低矮的栅栏,落地动作干净利落,踏着花园的泥土,一步步走到门口。
蒙城的警察全都便衣,他们接连翻入院中,其中两位默契地侧身贴墙躲在旁边,另一位清了清嗓子,按下门铃。
足足一分钟都没有回应,门铃被再次按下,短暂的等待后,门里传来男人的问询声:“谁啊。”
蔚鸿之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是的,他听出来了,房子里的人就是邵辰风,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这个令人作呕的声音。
“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门被从里面打开,还没等邵辰风看清外边的人,就被肩膀上的巨力推得猛地向后趔趄几步,下一刻他衣领被重重揪起,蔚鸿之愤怒的面孔占据整片视野——
铁硬的一拳狠狠砸在了他脸上。
脆弱的鼻梁遭受重击,鼻血霎时涌出,剧痛之中邵辰风几乎丧失思考的能力,但他仍然清楚意识到,他历经千辛万苦营造的温柔乡,遥远的幻梦般永远的破碎了。
一片混乱之中,两名警察制住被打懵了的邵辰风,蔚鸿之也被拉开,血从他拳头上一滴滴落下,和邵辰风鼻子里疯狂涌出的血一起,砸在地板上。
他紧紧盯着面前道貌岸然的画家,字音从紧咬着的牙缝中挤出,啖肉饮血般森然:
“你把雀宁藏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