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都是你把娘气晕的!”范青刚一醒来, 耳边就传来铜锣似得尖锐的童音,接着便是啪啪的巴掌声, 把她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 就见到一个如同古装电视里面穿着的小童对同样穿着灰扑扑的古装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拳打脚踢:“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还我阿娘, 你还我阿娘!”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一部超长又无聊无趣甚至让她厌恶不赞同的电影般的片段如潮水一般涌来, 让她头疼欲裂,身边小童尖锐的嗓音更是如同魔音穿耳, 疼的她不禁大声呼和了一句:“闭嘴!”
那声音一顿, 惊喜地转过身:“阿娘,你醒了?”接着扑在她身上哇哇大哭:“阿娘,你终于醒了。”他一抹眼泪, 大声地朝窗外喊:“阿娘醒了!二哥,阿娘醒了!”
之前被这小童拳打脚踢的小丫头始终木然地跪在地上,听到范青醒了, 眼底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这光亮又迅速泯灭。
范青正被脑中各种不属于她的记忆冲的脑子仿佛像针扎一样疼,偏偏这小童声音尖利, 让素有起床气的她忍不住怒吼了一句:“闭嘴!给我出去!”
她觉得自己吼的声音很大,实际上声音微弱。
小童愣了一下,但他显然没把她的怒火放在眼里, 眨巴着眼里清亮的水珠推摇着她:“阿娘,是我呀,我是四郎。”说着小童又哭了出来:“阿娘,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四郎害怕。”
范青被他推搡的头晕目眩,不禁抓起他的手腕就往旁边一推,“叫你闭嘴,没听见吗?”
她现在只想静静。
小童被她推的向后踉跄了一步,还要上前哭闹,房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十七八岁巾子裹于幞头之内的少年。
少年温和的眼中满是焦急,推开门望着床上的范青:“阿娘怎么样了?”
小童眼睛一亮:“大哥,你回来了!”他高兴地朝少年扑去,眼中满是跋扈之色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孩说:“大哥,是她!是她把阿娘气倒的,大哥,快卖了她,卖了她!”
少年温润的目光满含严厉地扫过小童,小童顿时讪讪地嘟囔:“是阿娘说要卖她,又不是我。”
少年回来手中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放下,闻言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道:“听说阿娘生病,我特意去问了给阿娘看诊的大夫,抓了药回来,你去给阿娘煎上。”
那女孩已经不吃不喝在此跪了两天,已是摇摇欲坠,见到长兄回来,眼睛一酸,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却因跪的太久,身体一软,差点扑倒在地。
少年连忙扶住她,见那小童不动,眉头微皱:“还不过来扶你二姐。”
小童皱着眉头嫌恶地道:“她把阿娘气晕,我才不要扶她!”
少年声音轻却严厉地呵斥一声:“四郎!”
被称作四郎的小童瘪了瘪嘴,将头扭到一边去,趴在床上哭喊:“阿娘,阿娘你快醒醒,阿娘!”
尖锐的童音如同针锥一般,痛的她面色雪白。
被少年扶起的女孩起身走了几步,才稍微恢复了些,蹒跚着走向门口,少年嘱咐道:“你先去弄点吃的,别担心,我会和阿娘说。”
女孩看着十二三岁的模样,身上瘦的恍如干柴一般,眼里尽是木然。
好一会儿,范青的头痛才减轻了些,脑海里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或者说,多了另外一个古代农村妇女的一生。
这女人今年三十三岁,生了四子三女,是个秀才家的女儿,是个重男轻女到令人发指的大极品。
三观不合,范青半点不想‘看’她的记忆,但这些记忆仿佛强行灌入的一样,又仿佛融合成她自己的记忆,但明明,她又是个旁观者,在观看另外一人的人生。
“娘,好些了没?”
少年温润的声音响起,范青抬眼望去,眼前俊逸温雅的少年,正是记忆中那女人的长子甄博文,平日都称呼他为甄大郎。
说起来,甄博文这名字还是记忆中女人的秀才父亲取得,身体原主甄范氏当初嫁人一年就生了对龙凤胎,长女取名甄香君,长子取名甄博文,取自‘博闻强志而让,敦行善而不怠,谓之君子。’
之后几个孩子取名皆有此,甄二郎取名甄强志,甄三郎甄行善,有意思的是甄四郎,也就是刚刚在她耳边吵的她头疼的小童,名叫甄君子。
可观记忆中小童作为,真算不上什么甄君子,完全就是一自私自利的熊孩子。
当然,这和甄范氏的言传身教有关,极度重男轻女的原主简直不把女儿当人,完全就是家里的奴仆,家里所有脏活累活全部两个女儿做,长女因是龙凤胎,自身又有主见,并不是个懦弱的人,在这家里虽苦点累点,倒也还好,这二女儿甄香草,也就是刚刚跪在床边的小女孩,简直就是歌里唱的‘小白菜,地里黄。’
有娘还不如没娘,望着记忆中的甄范氏,范青怀疑,那真是亲娘吗?后娘都不如吧?
每天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吃的不如猪,动辄打骂就算了,问题是,甄范氏这个大极品,居然还要把女儿卖给一个老男人做妾。
甄范氏之所以昏迷,就是因为从小任劳任怨从未反抗过的甄香草,磕头求甄范氏不要把她卖了做妾,头都磕青了,甄范氏不仅不同意,还挥起扫把疙瘩就往甄香草背上铺天盖地一顿打,谁知道在打的过程中,不小心踩中院里的一块石头,崴了一下,摔倒撞到头,醒来就成范青了。
这时范青脑中居然冒出一句话: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叫你个老极品虐待女儿!
叫范青不爽的是,甄范氏这个老极品,少女时代居然和她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甄范氏才三十三岁,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四十来岁的古代,就已经是有七个孩子的老女人,甚至当了外婆,而范青在现代二十七岁还是貌美如花年轻有为的女青年呢。
她从小就跟着爷爷练养生气功,哪怕二十七岁,外表看着和二十岁也没多区别。没想到一朝穿越到古代,没投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什么的,居然成为古代农村老寡妇,范青表示,有腰带吗?她想扔房梁上直接吊死得了。
“阿娘,阿娘?”少年声音温润,犹如五月春风。
正在想着上吊回现代的范青闻言回过神来,看着甄博文,眼里不禁露出些光亮:好俊的小鲜肉啊!
可惜是身体原主的儿子╮(╯▽╰)╭
还有什么比眼前明明有英俊鲜嫩的小鲜肉在你面前晃荡,小鲜肉却是你血缘上的儿子更加悲伤的事?
还好她向来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有美男欣赏就满足了,养眼。o(* ̄︶ ̄*)o
“阿娘,你可好些了?”
范青扶额,“头有些痛,脑子有些浑沌。”不是自己的记忆,哪怕看的再多,终归不如自己亲身经历的印象深刻,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就忘了什么?留个伏笔先。
少年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范青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的几下,一边揉捏一边轻缓地和范青聊天,从家里的事,说到甄四郎,再说到县学里的事,看得出,他说的都是甄范氏感兴趣的事,范青虽然不是甄范氏,但她因为对这个时代不了解,缺乏安全感,也在极力吸收关于这个时代的一些信息。
他声音和缓,不疾不徐,说的生动有趣,并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阿娘,夫子已经答应,等儿过了明年解试,夫子就推荐儿去江城州学。”
范青装出很欣喜的样子:“哦?真的?”
甄博文唇角扬了扬,接着轻微叹了口气。
范青问:“我儿为何叹气?”
甄博文轻笑了下,“儿叹一同窗,本以他的学识,去州学的推荐名额应有他,可惜他家风不正,卖姐求荣,人品低劣,在县学风评不好,夫子便将他的推荐名额给了另一同窗。”
范青马上微妙地问:“什么卖姐求荣?”
甄博文道:“他好好一个读书人,为了钱财,居然将姐妹买给一老员外做妾,可见此人见利忘义有才无德。”他轻笑了一下,“不说他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小人,不足为道。”
范青唇角抽了抽,敢情他和她唠嗑了半天,重点在这呢。
甄博文应该是早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却装作不知道闭口不谈,说的全是关心甄范氏及甄范氏感兴趣的话题。
他知道自己母亲甄范氏的脾气,知道要直接说不要将甄香草卖掉,甄范氏不仅不会同意还会哭闹他们不孝,更会把怒气发在甄香草身上,便用这样隐晦的方式来引导告诫甄范氏,不能将甄香草卖给人做妾。
若说甄范氏最疼的是幺子甄四郎,最骄傲的就是长子甄博文,一心期望长子能和她父亲范秀才那样,考个秀才,甚至进士,为官做宰。
卖女为妾影响长子仕途的事,甄范氏自然不肯做。
范青心底暗笑,好个狡猾的甄博文,真是有颗七窍玲珑的心肝,行事如春风化雨,不动声色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会替换成正常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