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的叶悠悠笑嘻嘻看着王招娣, “我什么都不想要,不过呢, 你要是想为我做点什么,我心情好的话, 也许会接受哦。”
王招娣将一口牙磨的咯咯作响,“我能为你做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啧啧,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心脏不好,你可别吓我。”
王招娣顶着一张笑比哭还难看的脸,放软了身段, “悠悠姐,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有什么能做的,我义不容辞。”
成语都憋出来了, 可见是真急了。
叶悠悠这才收敛了笑意, 正色道:“以后离我远一点,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我就把电视机票的事告诉叶大妞。”
啊,还好不是祝新华,等一下,告诉叶大妞跟告诉祝新华有什么区别,不, 要更糟糕。叶大妞肯定会告诉祝新华兄妹,还会告诉同学和叶家人。
“我,我知道了。”王招娣退后几步,拔腿就跑。委屈还有屈辱,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有,她不过是想靠自己活的更好一点,有错吗?
“你还想听到什么时候?”王招娣一走,叶悠悠抬头朝着树上喊道。
“刺溜”一下,一个人从树上溜了下来,手脚之麻利可见是经常干这种事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下来的人是祝新华。
就连叶悠悠也没想到,树上坐着的人是他,不由摸了摸鼻子,哼一声,掉头就走。
“那个,叶同学,电视机票要是不能退的话,我……”
“和你无关。”叶悠悠没有回头,只是听到身后的这句话,举起手摆了摆,脚步却未停,依旧往前走。
祝新华在她身后嘴唇微弯,笑了。
这个姑娘,就象一个谜,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周未休息的时候,叶悠悠和辛墨浓来到疗养院,见到夏老。
“肖云搞来的,能搞到这种票据的人,范围不会太大吧。”电视机票上印有编号,这样的票和粮票还不一样,发行量小,进出都有记录,追查起来,更加容易。
夏老眼睛一亮,有些激动道:“你怎么想出这主意的。”说着拿眼去看辛墨浓。
辛墨浓赶紧摆手,“跟您老一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我这不是灵机一动吗?凑巧了。”叶悠悠嘿嘿笑着,如果不是王招娣莫名其妙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也不会想到,可以拿这个来探对方的底。
这样的票想查经手人,想必不难,至少可以知道这些人的组织里,有没有位高权重的,提前监控起来才不会坏事。
“您老查的时候,千万不要……”辛墨浓还没说完呢,夏老就瞪起了眼睛,“还用得着你教。”
“是是是,小子无状。”辛墨浓只得拱手作揖,回头就看到叶悠悠冲她扮了个鬼脸,不由失笑,这丫头,他是为了谁啊。
“知道你是为了我呢。”叶悠悠做的口型,辛墨浓偷偷看一眼,又赶紧正襟危坐,听着夏老的教训。
“我会让人用别的名目,比如说几张自行车票失窃,去查这段时间的票据帐目。绝对不会让他们打草惊蛇,悠悠也大可放心,尽管放手去做,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
虽然训斥了辛墨浓,但为了安抚叶悠悠,夏老还是耐心的告诉叶悠悠他们会怎么去做,让她放心。
“我一点也不担心。”叶悠悠把票交给夏老,夏老提起笔,“你拿什么交换的,组织上给你报帐。”
“我不要报帐,我要夏老帮我一个忙。”叶悠悠犹豫再三,她不需要一百块钱,也不需要五十斤面粉,她需要的是姥姥和妈妈有个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
原本呆在农村,在这个年代来说,是非常合适的一个选择。但是现在,石家人时不时在干活的时候,挑衅姥姥和妈妈,虽然他们没对她提过一句,但她自有办法知道这一切。
姥姥还好说,言语上,普通人不是她的对手。但柳满红不一样,她言辞笨拙,常常被人三二句话气的跳脚,每次都是姥姥拉住她,才没打起来。
真打起来,想也知道是谁吃亏,到时候一句柳满红先动的手,他们即打了人,也立于不败之地,真正是算的极精。
夏老点点头,似笑非笑道:“你真舍得你妈到电厂工作。”
他的确能插手帮他们换个轻松的活计,甚至帮柳满红安排一个城里的工作,正式工有点难,临时工还是很简单的。但如果他来安排,肯定是去电厂,而不会是别的地方。
叶悠悠把手按到了电视机票上,“不用了,您只需一个编号就够了吧,这张票我拿走了。”
她哪儿敢让柳满红离危险这么近,她妈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说好听一点是大大咧咧直肠子,说难听一点是傻乎乎心里没数。本来是为了安全调动的工作,别到时候更危险了。
还是她自己来想办法吧,果然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夏老眼睛都睁圆了,这姑娘还真是,嘿,特别特别与众不同啊。
本来他还有想法再收个小女徒弟的,但现在这个想法打消了,这姑娘虽然够机灵,但是不够听话。而听话,是高于其他任何条件的。
辛墨浓陪着她回去,他们很喜欢门口的这一段路,每次都要慢慢走,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你可能失去了一个好机会。”辛墨浓说道。
“我不要的机会,就不是好机会。”显然,叶悠悠也看的很明白,她继续道:“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叶悠悠都是我自己取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吗?”
“因为你要过悠闲自在的生活。”
“是的。”她从生下来就被送到了福利院,没有父母家庭,也就没有所谓的亲情和责任,她对这一切都很淡漠,别人眼里的机会,对她来说,根本找不到意义。
“像我这样懒散的人,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拯救世界就靠你们了。”叶悠悠掂记脚尖去拍辛墨浓的肩膀,小小的人儿装成大人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辛墨浓忍住去摸她脸颊的冲动,在她的头顶揉了揉,温柔道:“好。”
叶悠悠和辛墨浓说好了在车站等,然后叶悠悠独自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纺织厂,干事的休息固定在周日,所以张霞家中一般都有人。就算不在,问一问隔壁也大约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几点能回。
不过今天,她的运气很好,张霞一个人在家,老公带着孩子去了公园。
看到电视机票,张霞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好东西,你怎么搞到的。”
只不过,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电视机,好归好,于她却是不需要的东西。但她瞬间就想到了好几个需要的人,帮他们牵个线,还是可以的。
“有人缺粮食,正好拿来换的,我就想问问,这个要是送人的话,够不够分量?”叶悠悠喝着张霞给她泡的红糖水,笑眯眯问道。
张霞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你是说,你妈的工作?”
叶悠悠点头,“这个算敲门砖吧,想拜托霞姨帮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您的事儿。”说着从背篓里取出十斤面条,“给您孩子带的一点东西,您别嫌弃。”
这就是请张霞帮忙的条件了,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就算叶悠悠明知道某个领导缺的东西她能拿出来,也明知道这个领导能解决工作,但她若是贸然上门,领导不仅不会答应,可能还会用倒买倒买的罪名把她扭送到公安局去。
这个居中的介绍人是必不可少的,甚至可以说是成功的关键条件。
张霞明白这些概念不稀奇,但她见叶悠悠也这么明白,不由得暗笑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丫头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你要是信得过姨,就把东西留下,我让你莫叔给你走动走动。成不成,不敢保证,什么地方什么岗位更不能保证,先试试再说。万一不成,这东西我原样退给你。”这就是很地道的话了。
“不不,不管成不成,您和莫叔替我们走动了,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再说东西是送峰峰弟弟的,可不归您处置。”说说笑笑间,就将事情定了下来,不管事情成不成,面条是送他们的谢礼。
“时间可不好说。”张霞怕她心急,又加了一句。厂子里招工的时间安排,有时候领导都不能定,还得上头批下来,这个可急不来。
“您放心,只要有这个机会,早点晚点,都不怕。”
“对了,你家三婶的事,你知道了吧。”张霞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但觉得总归是亲戚,还是告诉她一声为好。
“村子里也有人传的,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我们也不知道该信谁的。”叶悠悠苦笑,刘大叔的话确实起到了作用,但是一样也有人在私下嘲笑,说叶祥为了工作,连龟儿子都愿意当。
“其实也没什么,吴萍这个人很活跃,交友也广,你三叔大概是急了,和革委会的马主任起了一点小冲突。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三叔可能马上就要去隔壁的电厂当临时工。”
“啊,没想到我三叔还有这样的运气,马主任人真好,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愧是当领导的,心胸宽广,以德报怨。”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懂都懂。
一杯红糖水喝完,叶悠悠告了辞。
出了宿舍楼,想到叶东方应该在上班,叶悠悠便没去找她。骑着自行车想到刚才的话不由笑了,如果翻译成八卦版,那对话大概可以变成这样。
“吴萍守不住,攀了高枝,被他爱人知道了,闹了一场,最后用绿帽子换了一份工作。”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是用绿帽子换工作,一个是替姘头的老公安排工作,都是奇葩。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一路笑到车站,把辛墨浓搞了个莫名其妙。
“捡到金子了?”车票买好了,两个人直接进站。
人不多就把自行车放到最后边的过道上,人多就栓到车顶。
“比捡到金子有意思,咱老叶家又要出一个工人了。”叶悠悠笑的开心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里的关系是多和睦呢。
辛墨浓也跟着笑,“你个小促狭鬼。”
叶祥这一去工作,岂不就是坐实了头上这顶绿帽子。吴萍说她走动关系,她一个纺织厂的临时工,拿什么走动?马伟华凭啥谁都不帮,却帮叶祥呢?大家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
下了车,从清水镇回小湾村的路上有一段路特别不平,叶悠悠嫌颠得慌,干脆下来走路。辛墨浓也下来,推着车陪她走。
“辛老师接近夏老,也是因为这桩案子吗?”叶悠悠心中早就猜测,但还是想亲耳听他怎么说。
“嗯,当年这件事闹得比较大,为了阻止他们的阴谋,夏老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是这种是机密档案,我能打听到的事,其实并不多。”
啊,叶悠悠心口直跳,原来上辈子夏老死了。那么辛墨浓会接近他,肯定是希望他不要死。
“只有夏老活着,我才能弄清楚一些事情,关于我亲生父亲的一些事情。”辛墨浓索性说了出来,他忽然就不想隐瞒了,对谁都可以隐瞒,却不想再对她隐瞒。
原来是这样,这就说得通了,会选择在小湾村当知青,因为这里离夏老近,而且还有一个和夏老能沾上点关系的夏国安。辛墨浓一步步接受夏老,就是希望他这一回能活下来,然后取得他的信任,好去了解关于他亲生父亲的一些信息。
“我会保护你的。”辛墨浓以为她是害怕了,是啊,生活在最稳定最幸福年代的小姑娘,听到这样的事,会害怕才是正常的吧。
叶悠悠摇头,她不害怕,可能也是源于她生活的年代,对国家无比的信任,“我才不相信他们能翻天。”一脸轻蔑。
“咳咳,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
“战术上重视敌人,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懂。”叶悠悠歪头,眼儿一飞,撞入他的眼眸之中。一片深潭泛着点点碎光,里头有克制,有隐忍,还有收敛着的情绪。就象外表平静的火山,内心孕育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看懂了。
看懂之后使是心疼,亲生父亲消息未明,亲生母亲背叛,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弟弟狼子野心贪婪无度。
不像自己,无牵无挂的来,没心没肺的过,无法无天的作,自由自在的活。
“我也会保护你的。”叶悠悠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
辛墨浓一愣,先是有些好笑,然后又有点无奈,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道:“好,我先谢谢你了。”
世界上第一个想要保护他的人呢,辛墨浓仰起头看着天空,“上车吧,前面的路已经好走了。”
“头一次知道看路是从天上看的。”
“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