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故人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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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悠悠看着袁大朋, “我欣赏你的勇气和坦率。”

“但是,我得说, 并不是这样的。”

叶悠悠停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想, 要怎么开口。

最后她选择了一个轻松的方式, “你看, 我所拥有的一切,就算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做, 至少能保证三代人的衣食无忧。我赚再多的钱, 也不过就是睡一张床,吃三餐饭。赚钱是生意人的本能,很多时候资本能够裹挟住一切, 包括人性。但是,我不想做这样的人,我始终坚信, 金钱必须为人服务, 而人不能成为金钱的奴隶。”

“我知道,按照趋势, 很多效益不佳的国营企业或是工厂,都会面临改革和员工下岗。这些员工,可以说是猛然从安逸的地方, 一股恼被抛到海里。有人会游泳,如鱼得水,有人不会游泳, 呛了两口水,学会了,有人狗刨,勉强淹不死。而有大量的人,直接沉到海里,可能连一个浪花都不会掀起。”

“是,虽然很残忍,但我觉得叶总分析的很对,这就是未来的趋势,许多人会死于安乐。”袁大朋有些激动,他一直自视很高,的确他也非常有才华,不仅有才华有想法还愿意实干。有才华的人,通常不太瞧得起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老板。

袁大朋跟过好几个老板,可是没有一个能跟叶悠悠相比,因为他觉得只有叶悠悠不是那种眼里只有钱的傻子。

“既然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淹死,然后轻描淡写推到变革必然有所牺牲上,假装这不关自己的事?我没想过养闲人,也不会养懒人,但是至少,在把他们扔下海之前,我可以让他们去游泳池里学一学。”

“袁大朋,赚钱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富有。或者说,不单单是让自己变得富有。”

那么变得富有是为了什么,叶悠悠没说,但她相信袁大朋能懂。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袁大朋有点过于激动。

“资本是冷血的,但是资本家选择跟资本同流合污,还是保持独立的人格,让金钱为自己所用,我认为,这是完全不同的。”

“谢谢,谢谢您,我懂了,我真的懂了。”袁大朋朝叶悠悠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叶悠悠不介意和员工交流,特别是这样聪明的员工,以后就是公司的基石,这样的人越多,公司越稳固。

而这样的聪明人,除了得到收入和成就感,对公司或者说对老板的认同也十分重要。

很快,新的方案出来,开会的时候,袁大朋拿着复印好的资料,开始讲解。这个时候还没普及电脑和投影仪,不然他可能会讲解的更加投入。

“我们新项目的计划案,是一个集合超市,美食街和购物街,商务办公还有住宅为一体的大型综合体。我从几个方面考量过,可以给这些员工做如下的安排。”

首先是这些员工里,身体状况良好,也能通过考核的,可以进入超市和商务办公以及住宅所需要的物业管理部门工作,可以提借相关岗位八十余个。另外,购物街和小吃街也可以用免租一年到二年的形式,向他们开放。

新项目里的小吃街和购物街,都是只租不卖的,这些租金可以每年拿出百分之十,用于退休员工的工资发放。直到国家有新的政策出台,他们也会积极配合国家缴纳这些员工的养老保险。

做生意的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自然是很多人都知道,国家正在考虑将养老的问题挪到社会上去解决,从而让企业可以轻装上阵。事实上他们虽然大包大揽了退休员工的退休工资,但是用不了几年时间,最多五年,便可以交一笔养老保险,让他们直接从政府领取退休金。

这个计划案,等于是将许多归上级部门去管的事,统统大包大揽管下来。虽然要多出一笔钱,但一来这些实惠能够保证到这些人的手里,二来也能让这些员工对他们的新项目产生期待,生出一种我能沾光的感觉。

自己能沾光,当然是希望新项目赶紧办起来,并且火火红红,不是吗?

“可是叶总,袁主管,我有个疑问。”项目内的其他员工开始拾遗补缺,并且提出各项建议或是不同的看法。

“我看过搪瓷厂的花名册,里头至少有二十个长年病号,都在厂子里养着。这些人的不能工作,肯定也没法做生意。又不到退休的年龄,难道我们要养着他们吗?”

袁大朋看来是考虑过这些人,“采取两个方法,一是他们的家人可以享受免租做生意的优惠,二是和那些退休的员工一样,他们现在不上班,也就是拿百分之三十的工资,我们付几年,然后交一笔养老保险,他们也算是老有所依。”

“更何况。”袁大朋笑了笑,“这二十个病号,只有三个是真正的病号。剩下那些,身体好着呢。我们可不是搪瓷厂,自己说有病找江湖郎中画个鬼画符就认,我们肯定是需要正规医院出具正规的检查报告才认的。”

“那有些没法胜任工作,又不愿意做生意,身体又没问题的呢,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人我们不提供工作,只提供一笔钱给上级部门,让他们找上级领导部门解决,我们是私人企业,不是国营企业。”叶悠悠替袁大朋回答了。

袁大朋松了一口气,老板不仅是聪明人,而且极有方法,并不是那种烂好人。

这种身体健康又不愿意工作,还不愿意吃苦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是厂子里的刺头。这种人如果搭理他们,比狗皮膏药还讨人厌。不如就从一开始,直接切割掉,不让他们沾上来。

袁大朋赶紧记下来,“我现在就去完善所有的方案,我们的动作可能要快了,那边的厂长已经在和上级部门在谈这件事。”

叶悠悠是和袁大朋一起去见的主管部门,但是显然,他们诚意满满的方案,并没有引起主管部门的重视。

“你知道吗?他们只是重复又重复,哦,厂长接下来进行改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能不需要外人的介入。m的,你说他们是真不知道厂长会跑路,还是假不知道厂长会跑路。”

电话里,叶悠悠冲辛墨浓抱怨着今天的怨气。

“主管部门靠不住,那些员工呢。”

“我明天就让人把我们的方案宣扬出去,如果是和司徒空竞争,肯定赢面大,但他们现在搞迂回,先从厂长下手。比起外人,他们肯定更相信自己的厂长。”

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厂长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就是准备坑一把自己多年的老同事。

“如果他们看到了护照,会怎么想?”辛墨浓那边有人叫他,只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悠悠,有人来人,说找你的。”柳满红在门口喊道。

“来了。”叶悠悠放下客厅里的电话,走到门口。

“张甜生?”叶悠悠一眼就认出,这人不是张甜生又是谁。许多年未见,她显得更加成熟,但这张脸,还是那个模样,几乎没有变过。

“是我。”张甜生拎了水果进门,叶悠悠带着她进了自己暂时住的房间,这些日子姥姥带惠惠一起睡,她单独睡一间。

“你调回京城了。”大学的时候,他们都在京城,一年总有一二次见面的机会。等毕了业,张甜生被分配到邻省一个省会城市的电视台工作。

这一算也有好几年时间,今年刚刚调回来。

“是的,打听了一下你的住处,是问了吴新业,才知道你住这里。”张甜生和吴新业也算是从小认识,找他打听并不奇怪。

两个人聊了聊工作,张甜生对叶悠悠是佩服不已,“原来还想着,毕业之后好好奋斗,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现在想想,这誓言就像是一个笑话。什么出人头地啊,完全就是混日子,跟你没法比。”

叶悠悠放弃分配,自主择业,当年可是引了一个小范围的震动。当时还有人质疑,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再也没人说他们当年的选择是不明智的。

“你这行也不错啊,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开心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的多了,人心呐,便不会满足了。我爱人在国外念书,一直想让我出国,我还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出国?”叶悠悠看了一眼张甜生,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么,这么出去,在她看来,太过可惜。

“怎么,你没想过吗?好几个大明星都出国了。”张甜生看起来还是有些心动的。

“我从来没想过,也绝不会移民。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会去。”

“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张甜生想到面对的是叶悠悠,赶紧住了口。人家是见过世面的,经常去香江。而且舅舅是从国外回来的大商人,如果想出国,对她来说是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可是她答的那么坚决,张甜生又疑惑了,人人都说出国好,可是为什么,轻易能出国的叶悠悠,却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呢?

“关于出国,我个人的想法是,出去看看可以,真要移民出去,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吧。”

“我有大学文凭,还做过记者。找一份相关的工作,应该不难吧。”

叶悠悠又是一阵叹息,这个时候的人,怎么就这么天真呢。天真的以为国外遍地都是黄金,天真的以为自己出国可以找到好工作。

“你觉得不难,那你实际去了解过吗?事实上,国外大部分的国家,并不承认我们大部分的大学文凭。你觉得自己有工作经验,可是记者这个行业,要采访要写稿。你确定你的英文,可以达到上镜的水平,可以达到发稿的水平。”

这还只是基本要求,还得你能掌握这个国家民众真正关心什么样的问题,还得明白有些什么样的话是忌讳是不能提的。光这些禁忌,外国人想要搞清楚,都不容易。

就算这些你都行,他们会不会聘用一个外国人呢,还是一个未知数。

“可是,他们……”张甜生瞠目结舌,这些问题,她真的没有想过。只是不断的听到外头传来的消息,好像人人都在往国外跑,好像不去的就是傻瓜。这才让她动了心,现在想想,还真是没有了解过实际的情况。

“可是好像很多人发财了是吗?”

张甜生点头,叶悠悠又道:“比如说我舅舅。”

“可是你知道我舅舅当初上岸,做的是什么工作吗?”

柳满江的第一份工作,是帮死人洗澡换衣服,谁都不愿意做的工作,他去做。第二份工作是去清洗下水道,然后才慢慢有点正常的工作。加油站洗车可能是他做过的工作里面,最体面的一个。

他能发财,有巧合,有机缘,也有他自己的胆大。这条路子适合一无所有,并且敢卖命的人,什么都没有,只能拼只能赌,一往无前的冲下去。

张甜生听完这些,捂着喉咙,一脸惊恐。

“或者开洗衣店,帮人洗衣服,开中餐馆,天天端盘子洗盘子。是,好多人说,相对国内来比较,端盘子的工资也挺高的,可是跟国内比工资又有什么用呢?你还能在国外不吃不喝,把钱带回来花吗?”

对于有途径过去的人,打个短工,攒点钱回来,就这个阶段来说,还是不错的。没有退路的人,过去拼一把,说不得也有机会翻身。

不然就是高端的人才专业的人才,去读大学,一路读到博士,再留校任教,或是进实验室。或是应聘到大公司的研发部门,再比如说当地比较缺少的专业人才,当然,这些人放在哪儿都有人抢,也不在大家比较的例子里。

但是对于有点学历,有点专业,但又没有达到专业级别的人来说,过去就是浪费了自己的专业能力。即不甘于低端的劳作,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经常性的需要屈就,反而最为落魄。倒不如一穷二白出去闯,什么都愿意做的人混的好。

出国移民是个人的选择,同样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如果是一个合适的人,叶悠悠说不定还会鼓励她出去。

但是象张甜生这种,她觉得实在可惜。别说她,就是这个年代的明星出国,也没有几个混的好的,好莱坞根本不需要一个黄皮肤的演员。

张甜生十分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一直以来自己似乎把外头的生活想的太美好了。

“不反对,但是提前出去看清楚,确定能找到你满意的工作,你再做决定也不迟。”叶悠悠只是说出自己的意见,出不出去,还是要看张甜生自己的想法。

不能否认的说,就算这样的人,也有人出去能够适应的很好,也遇到了合适的机会,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叶悠悠始终觉得,这个年代的中国,就有最好的机会,何必舍近求远呢。

“我回来之后才知道,田清清离婚又再婚了,我去看了她一回,她过的很不好。”张甜生纯粹是感慨,年少时的恩恩怨怨,她早就不当一回事了。虽然她也不可能再和田清清当知已,但是回来了,总要四处走走,见见以前的朋友。

人人都似乎过的不错,只有她,将自己活得象个保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她愿意这样,而是现实让她不得不成为这副模样。

不过她也只提了一句,又提到吴新业的儿子,“儿子也长的好看,就是太小,实在看不出来像谁。两个人都争着说像自己,特别逗。不过他也知道希望智商像孩子妈,以后能够考个好大学。”

“还记得柳长河吗?”

叶悠悠点头,“我怎么会不记得,他每年回京城,都要来找吴新业的,吴新业就把他带到我家来吃饭。”

张甜生捂了嘴笑,“可真是笑死我了,以前一个白面书生,现在整的跟个黑老头一样。”

“干他们这一行的,全国各地到处跑,项目上的条件又不比城市,当然就这样了。”叶悠悠是一点点看到他的变化的,倒不像张甜生,几年不见,乍然一见,吓了好大一跳。

“好了,我都回来了,以后要是经常来找你,你嫌不嫌我烦呐。”

“我家小辛哥哥不在的时候,就不嫌你烦。”

“你们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还是那么的好,所谓嫁给爱情,就是她这般模样吧。好多人当初也是嫁给了爱情,就比如她自己,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直不变,而有的人,却变的这么快呢。

张甜生不愿意再想下去,时间不早,她也顺势告辞。

然后叶悠悠发现,多个记者朋友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比如说张甜生拿来了两张请柬,要她陪自己去看画展。

“画展。”叶悠悠还有点有兴趣的,以前就没人请她看过画展,不过也有可能现在才开始兴起这样的事物。

“要穿正式一点的衣服,记得画个淡妆,不过我觉得应该不用跟你强调,你平时上班的衣服就够好看了。”

“知道了。”叶悠悠出于礼貌,还是换了一条小礼服裙,在外头披了一件长大衣。

“这是英伦五十年代的范儿吗?看上去真是高贵典雅。我发现三闲的衣服真的不一样,好多所谓的品牌都是做加法,恨不得把所有时尚元素都堆在身上,三闲是做减法,永远只注意修饰身形。”

张甜生因为职业的关系,应该是这一代人当中,最早受到时尚熏陶的人群之一。点评起来,头头是道。

“这位就是罗老师,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叶悠悠。”张甜生很有眼色,知道叶悠悠不喜欢把自己的身份挂在嘴边,便只介绍了名字。

“你好,叶悠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大企业家叶总吧。”罗老师也就是这次画展的主角,伸出自己的手,和叶悠悠握在一起。

叶悠悠和他相握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般的明白了一句话,我的儿子,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罗老师,请问,您的父亲是不是也是一位画家。”叶悠悠脱口而出。

“不错,难道你见过我父亲?”罗老师神情有些激动,他去年才回国,在美术学院任教,可惜他回来的晚了,没有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乍然听到有人提到他的父亲,不由想到他辗转找到的当年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说父亲交待遗言的时候,身边曾经有过一个小女孩,还在当时的捐赠书上当作见证人签过名字。

他家里还有这张捐赠书的复印件,上头便留有叶悠悠的名字。

“您是特意拜托张甜生请我来的吧。”叶悠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的名字留在捐赠书上,就是罗画家给儿子留下的线索啊。

“非常抱歉。”罗老师很快便承认。

“什么意思?”张甜生却不明所以,她纯粹是过来捧场,这才特意叫了叶悠悠,难道她被人算计了吗?

“没什么的,甜生,罗老师想见我,又担心我不见他,这才特意拐了一个弯。”叶悠悠轻拍张甜生的肩膀,让她稍等,自己跟随罗老师进了画展里相对安静的位置。

“我只需要父亲留给我的信,或是日记本一类的东西,我知道父亲有记日记的习惯。其他的东西,我便不要了。”罗老师急切的说道。

他回国时,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家里的房子捐了,他无所谓,但是父亲只言片语都没留下,这让他无法接受。他想要知道父亲人生中最后的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他全部都想知道。

“您是不是以为,我能有今天,起步的资金是变卖了您父亲的画作?”叶悠悠看着罗老师,他和罗画家长的一模一样,几乎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罗画家当年说,只要看到他的儿子,便会明白他是谁。

“这个……”罗老师是个艺术家,和多数艺术家一样,他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或者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怕直接表露身份叶悠悠不肯见他,现在被叶悠悠当场反问,他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表情窘迫的样子,竟然让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叶悠悠不再为难他,“明天您去一趟我家,可以带上律师,也可以带上您的朋友。”说着便报出了四合院的地址。

“谢谢。”看着叶悠悠的背影,罗老师低声说道。

“不客气。”叶悠悠没有回头,却听到了,并且给了回应。

她迎着张甜生走过去,而张甜生看到她过来狠吁一口气,“真是的,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跟我玩心眼。”

“没关系的,我不知道他回国了,如果知道,我也会主动邀他见面的。”不过,再呆下去,仿佛也没什么意义,张甜生也跟着她一块离开。

“我还没去你的公司呢,我可以去参观参观吗?”张甜生说道。

“好啊。”叶悠悠带着回了公司,张甜生自己去超市里逛了小半天,然后又请叶悠悠吃了饭,这才离开。

第二日,叶悠悠没去公司,而是把吴新业请到家里,毕竟是交接别人父亲留下的遗物,她总要有个见证人。

罗老师如约前来,陪伴的是和他年纪相仿的一位男士,说是他学校里的同事。毕竟他刚回国不久,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同事了。

叶悠悠就坐在院子里,脚边放的是罗画家当年留给她的箱子。

罗老师看到箱子便开始流泪,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父亲的东西。

“当年,我遇到你父亲实在是巧合,我是在路上听人说起,抱着捡漏的心情才找过去。”叶悠悠说起当年这段往事,罗老师更是泪如雨下。

“我就知道父亲宁愿把房子捐掉也不肯留给他们,必然是有原因的。亏他们还有脸来找我,口口声声要认亲戚。”罗老师想到父亲人生最后的时刻如此孤单,捂脸大哭。

“其实,您父亲病的并不严重,但是却没了求生的意志,很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会如此。”

“不关你的事,我们家有遗传的疾病,我父亲送我出国,其实不是为了学习画画。他是想让我去国外求医,看看能不能治好我们家族的遗传病。”罗老师此时也放下心防,讲述往事。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明白为什么罗画家当初没了求生的意志,是因为知道自己到了发病的边缘,在当时没人照料,儿子也无法回来的情况下,他可能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归路。

打开箱子,叶悠悠把东西推了过去,你仔细清点一下吧。

这桩心事,也算是了结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看吗?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看到父亲的信件和日记本,罗老师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激荡的心情。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坐下慢慢翻看。

“我父亲说,她留下一半的画作给你当作谢礼。”可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齐全的,一件都没有少。

叶悠悠摇摇头,罗画家当初那么说,只是担心叶悠悠不将东西交给他的儿子。事实上,她没有兴趣去抢别人的遗物。

“我又不懂画,留在我手里,也是暴殄天物,再说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想必每一副都十分珍贵和有价值。我觉得,留在你的手里,更有意义。”

无论罗老师怎么说,叶悠悠都没有再松口。

“我说哥们,悠悠既然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要是有心,自己画一副送她好了。那个年代,你老头给你留下点东西不容易,悠悠能保存下来也不容易,你就别推了。”吴新业出来拍拍罗老师的肩膀,做了一个了断。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给你画,我给你画。”罗老师想到这个主意,也觉得十分之好。

“好,如果是罗老师画的,我便收下。”

罗老师带着同事走了,小院终于清净下来。

“你发没发现,罗老师那个同事,老盯着你看。”吴新业刚才就有点不爽了,但是看罗老师一点也没发现,又沉浸在悲痛之中,这才没有发作。

叶悠悠也发现了,“是有一点,不过我看他好像并没有恶意,大概是好奇吧。”

不然她早就发作了,哪里会不吭声。

“有什么好奇的。”吴新业嘟嚷了一下,“你回公司还是回妈家里,我送你。”

“回公司吧。”叶悠悠自己开了车,拒绝了吴新业相送。

她不知道的是,罗老师的同事一回家,就拉住自己的爱人,问她有关身世的事。

“你不是都知道吗?还有什么好问的。”爱人奇怪道,“忽然问这些干什么。”

“我记得岳母说过,你是从叶家村抱来的,叶家村应该大部分的人都姓叶吧。”爱人是抱养的,这事全家人都知道,因为岳父岳母早就有了三个儿子,抱她回来时,三个儿子大的都过了十岁,小的也记事了,根本瞒不住。

这事说开了,也没什么,岳父岳母对爱人很好,爱人也没觉得自己被抱养有什么难以接受。直到前几年岳父岳母都走了,三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明显变少了,爱人才有点感慨,果然不是亲生的,还是不一样。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张利民拉着妻子不松手,“就是那个著名的企业家,还是华大毕业的叶悠悠,她竟然是叶家村的人。”

“是又怎么样?”沈小花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们是亲戚啊。”

“说不定呢。”如果是亲戚,多好啊。张利民只是学校行政上的员工,不是讲师,妻子也在学样的后勤部门工作,夫妻俩养了三个孩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要是……

想了想,还是把这个念头甩到了脑后,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关键是妻子长的和叶悠悠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仔细观察过,如果有一点相像,他可能都会去打听一番。

而罗老师的画作,则是很快便送到了叶悠悠的手上。

叶悠悠展开画卷,发现画的是她家的小院一角,那颗蔷薇花树是绝对的主角,灿烂如云霞,瑰丽绚烂,又澎湃着勃勃生机。

“好像有生命力在里头流淌一样。”叶悠悠赞叹一句,觉得比起罗画家,他的儿子说不定会在画技上有更大的突破。

收起画作,叶悠悠想等辛墨浓回来,再和他一起挂到屋子里。

重新回到工作当中,袁大朋最近忙的跳脚,将他们的方案透露给了搪瓷厂的员工,并且观察他们的反应。

“叶总,员工对我们的方案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有几个想做生意的,高兴疯了。不过,大多数还是觉得,如果厂长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困局,他们还是愿意保持厂子的原样。”袁大朋有句话没说出口,毕竟他们对员工来说都是外人,而很多人并不相信他们这些所谓的外人。

“现在的困局是,我们没法说厂长打算卖了厂子跑路,因为员工不会相信我们,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必须要有一个途径,不是我们的途径,告诉大家厂长的真实想法。”

“就是这样,我还在想办法,但目前还没有一个合适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袁大朋受困于此,头发都恨不得被他挠掉一大把。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叶悠悠看到桌上的一张名片,忽然一下子笑了。

电话接通,叶悠悠的声音传过去,“你上回说欠我一个人情的,说话还算吗?”

“算,怎么不算。”张甜生立刻回道。

“那帮我安排一个采访,有难度吗?”

“那有什么难度,美女企业家,多少人想采访都采访不上呢,这可不是还人情,我这是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张甜生哈哈大笑。

“不不,不是采访我,是采访另一个人。但是绝对让你师出有名,不会是莫名其妙的小人物。”

“你得告诉我具体情况,我还得打申请上去,不过,只要如你所说,有采访的价值,我还是能保证成行的。”张甜生上班好几年,工作要是做的不出色,也不会调回京城。不敢打包票,但还是有相当的话语权的。

很快,张甜生就拿着报告去打申请,“这是改革先锋派,当然值得采访,而且这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关,老百姓肯定愿意知道内情。毕竟很多的工厂企业现在都存在亏损的情况,如果他们能扭亏为盈,也是一个积极的带头作用。”

领导一听,倒也是正能量,而且相当积极的宣传,“那就去吧。”

“谢谢领导。”张甜生带着人立刻出发。

另一头早有人联系好厂长,被电视台采访这种事,落到谁身上都觉得光荣极了,拒绝,不可能的。

厂长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梳的油光水滑,办公室里里外外大扫除,力图在全国人民面前好好露个脸。

“奚厂长,请问您准备怎么带领厂子突破现在的困局呢?是从产业上转型吗?”

“啊……这个,那个……”奚厂长没想到记者一上来就是猛的,一点闲话都不扯,他准备了好长一段自己的履历,都没机会开口。

“产业转型的话,是打算做什么呢?新的生产线需要的资金您准备怎么筹措呢?”

“我们本着服务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

“是什么新的产业呢,还是做器具类吗?生活用品类吗?又或者这是秘密现在不能说。”

“是,保密,这是商业机密。”奚厂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借坡滚下来。

“厂里的员工一定非常信任您吧,在各方面都保密的情况下,还是非常支持您的,您接下厂子的呼声最高。”

“我不会辜负厂子里员工的信任,一定踏踏实实做实事,为广大员工服务。”厂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真是差一点啊。

“这些员工的福利待遇和工作,有没有变动吗?需要重新考核,重新签合同吗?”

“呃……”奚厂长刚想说不用,又赶紧打住,工厂的性质都变了,怎么可能不用,赶紧道:“是的,需要考核上岗,重新签劳动合同。”

“可以让我们了解一下,重新签订的劳动合同大概是什么样的条款吗?”

“这个……目前还……”根本没影子的事,他要上哪儿去变个合同出来给记者看。

“奚厂长不会说这也是保密的吧。”张甜生甜甜一笑。

“更何况,按照现行的规定,劳动合同是要提前到劳动局备案的,您不可能没有准备吧。”

奚厂长的汗,再度流下来,这个女记者怎么这么厉害。

这样的镜头,当然没法在电视台播出,但是采访现场有不少厂子里的员工围观,毕竟记者说办公室采光不好,把人拉到了厂房前面采访。这样一来,看到现场的员工,就更多了。

“老奚这表现不对劲啊,平常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尽吃螺丝呢。”私下的议论就没停止过。

“你们没发现,记者问的问题,全部都是实务吗?没有准备当然就回答不出来。”

“不是说商业机密吗?”

“这种话你也信,鬼的商业机密,要是能上电视台播,咱们能得到多大的关注,没准产品一生产出来就卖空了。这叫广告效益,对电视台保密,我看是疯了。”

“难道老奚真的啥也没想过,那他怎么敢接,还承诺一年要达到多少利润。”

“不可能吧。”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最合理的结果。

“那个啥,前几天我媳妇逛街,说是在安家楼附近见着了厂长他们一家三口。你们说,他们去安家楼干啥。”

“就不兴人家逛个街啊。”

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安家楼有着好几个国家的大使馆,单独这一件事,当然说明不了什么。但如果把今天采访的画面配在一起看呢,是不是就能看出点东西来了。

“我瞎说的,你们别想多了啊,我得回家吃饭了。”

“我也就是胡咧咧,大家别想多了,回家,回家。”

风一卷,这些话当天夜里在员工宿舍里静悄悄的流传,更多的细节流传出来。

厂长的爱人最近大扫除,把家里不要的东西都送了人。

厂长的儿子说漏了嘴,说是巧克力算什么,他以后能天天吃。

厂长好像和之前那个打算买厂子的司徒空走的很近,还有人看到他们有说有笑一块吃饭。

忽啦一下,奚厂长走下神坛,厂里的员工要求他说明厂子转型的问题,员工安置问题,合同问题,以及资金如何解决等种种问题。一时间让奚厂长,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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