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恩公, 您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刘铁柱满脸激动,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自顾自的兴奋道:“去年在淮州城外,俺带着弟兄们劫车, 是您大人有大量放了俺们, 还给了俺们银钱过活。”
“俺们兄弟一直都记着呢!”
游舒虽然并没想听他狡辩, 可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去年好像是有过那么一回事。他仔细的看着刘铁柱的脸半晌,凭着过硬的记忆力总算是有了点模糊的印象。
这么一看的话,好像刘铁柱跟那天半路抢劫的山匪是有那么一点像, 只是他记忆中的那山匪面色饥黄胡子拉碴满眼疲惫, 而眼前这个大汉容光焕发看着就精神奕奕, 还胖了不少,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
“是你?”游舒认出来后, 手里的短剑稍稍的移开一寸,质问他道:“当初我不是让你们从良, 不许再做坏事, 那你为何又起义惹事?”
刘铁柱闻言有些羞愧,粗声粗气的低头小声说:“俺那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吗?”
“那时候恩公给俺的银子,都拿去给各个兄弟家里人买棺材安葬用了,后来淮州知府大人发放粮食,俺们也去领了, 本来大家也打算回去以后好好种地过日子, 再不会出去生事。可刚过完年朝廷就又加收重税, 俺们手头的那几亩薄田还被乡绅地主给抢了, 闹了几次也没人管。”
“兄弟们是真没活路了。”
游舒听着他的解释,心里微微有些松动,自古底层人民其实是最容易满足的, 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愿意安分守己的过日子,真要等到揭竿而起的那天,基本都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不过,虽然游舒打心里可以理解他们的无奈,可自己的立场终究与刘铁柱不同,就算心里再如何同情对方,也不代表他可以与他们共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即便这样,你也还是乱党分子。”
刘铁柱此时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死亡威胁,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可却也没有求饶一句,只是低声问了一句:“恩公,你是皇上那边的人吗?”
“是也不是。”游舒冷声回他,“我是奉我家王爷之命,前来扫清叛贼乱党头目,恕我实在无法手下留情。”
“那……”刘铁柱有片刻的失神,却没有反抗,而是又说道:“那等俺死后,恩公能不能放了俺那些兄弟?”
“他们当初也只是为了口吃的才跟着一起下山讨活路,恩公可不可以看在俺主动求饶的份上,饶了他们?”
游舒拧眉,低头看着刘铁柱憨厚真诚的目光,忽然又有些犹豫,拿着短剑的手松了松,又问:“你既然有此等觉悟,又为何与那军师狼狈为奸?”
刘铁柱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一句。
游舒想了一会儿,说道:“看你也不像是为非作歹的恶人,要我不杀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那军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只要你如实相告,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刘铁柱也想活命,再加上他对游舒当初的救命之恩念念不忘,本质也算个质朴之人,听了他的问话后忙回道:“俺真的不知道军师是什么来头。”
“那时候俺刚带着弟兄们翻身,张罗了几千口人正愁不知道怎么办,他就自己找了过来,非说俺有什么帝王之相,将来必能成就大业,他想跟着俺一起干大事。”
“俺也不懂这些个缘由,只是听了他的话觉得有道理,就一起反了。”
“恩公,俺真的就只是想混口吃的,再能给弟兄们带点好处,让大家都能吃上饭娶个婆娘,没别的坏心。可是军师说,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不然朝廷肯定不会放过俺们的,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走。”
“俺就知道军师姓陈,听着口音像是南边的,其余的就再不知道了。军师他平日里神秘的很,经常隔三差五的消失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每次有事的时候他又会回来。”
“来去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游舒听了他的话,更加确定了那个军师必定就是夏丞相的人,“那你知不知道他在湖州城外私自建了个军营?”
“啥?”刘铁柱一头雾水,“这当然不知道,军师从没说过。”
游舒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既然不是一路人,那所谓的军师自然不可能跟他说那么多机密,从刘铁柱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他收回自己的短剑,看着他无奈的说:“你被人利用了。”
“那军师不过就是想拿你当幌子,利用你和你的弟兄们谋|反,实际上他们另有所图,到时只怕事情败露,第一个送死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刘铁柱的脑子不大好,听了游舒的话后整个人都有些楞,还是想不通:“可是、可是军师为啥要害俺?”
游舒冷声道:“因为他背后的人,想要除掉皇上。”
刘铁柱瞪大了眼睛,他只是个乡下来的野汉子,对这种事没有丝毫政治敏感,但他愿意相信游舒,毕竟恩公当初是真的救过他,比起神神秘秘从不与他多言的军师比起来,他内心深处是倾向于游舒的,听了他的话有些慌张,喃喃自语着:
“那、那俺怎么办?”
游舒抱胸想了一会儿,又问:“现下军中,你能调动的人手有多少?”
“不多。”刘铁柱愁苦着一张脸,“俺手下的兵大多都是军师带来的,听俺话的也就几千。”
“啧。”游舒暗道果然如此,“你都被架空成这样了还不自知,我看你那些兄弟终究也难逃一死,就算不死在我的手里,也会死在你那军师手里。”
刘铁柱脸色发白,他从没想过这种问题,军师说他能成大事想要尽心辅佐他,而什么也不懂的他就傻乎乎的跟着出来了,从来没想过这还能有这种阴谋。
刘铁柱本身并不怕死,可一想起连累了山上那么多兄弟,他的心里就觉得沉重无比,只觉得自己害了他们,捂着手嚎哭起来。
游舒无语的看着这么大块头的彪形汉子坐在那像个无措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头疼又有些好笑,谁能想到这么大个块头的人竟然还是个傻白甜。好好的人怎么就没长个好点的脑子,这种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有些怀疑的吧,随便哪个人逮着你就说你有真龙之气,一般人轻易不会上当的吧,天底下哪有送上门来的好事?
不过也许就因为他脑子笨才被所谓的军师看中,不然换个稍微聪明点的估计早就发现不对劲,也不好控制。
游舒本来满心想着就地诛杀他,可现在看杀与不杀也没什么分别,他收起自己的短剑说:“若是你肯配合,我回去后可以求我家王爷给你们一条活路。”
“真的?”刘铁柱哭了一半抬起头,那张脸哭得贼丑,眼里满含希冀的看着他:“恩公真的能给俺们一条活路?”
游舒点头:“只要你配合。”
“俺一定配合!”刘铁柱疯狂点头。
按说有脑子的人多少会衡量一下,军师不可信,只见过一面的恩公就可信吗?万一事后他出尔反尔呢?
可刘铁柱天生就缺了那根筋,而且他对恩公有着天然的信任,听说他可以放自己一马,马上就高兴配合,非常痛快的把军师卖了个底朝天,简直把傻白甜三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游舒从大营出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他也是头一次碰上这么傻的,就这个智商,还谋个什么反啊!
他顺着原路往回走,刚好路过被关在外头笼子里的萧未静和影七,他与影七默默地交换了个目光,代表彼此交接过信息,而后游舒就离开了,也没说要带他们走。
萧未静眼睁睁的看着游舒轻巧的消失,就跟没来过一样,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指着他离开的方向对影七说:“那家伙就这么走了?”
“他不是来接我的吗?”
影七沉默以对,半晌才道:“殿下稍安勿躁。”
萧未静就知道,萧未辛这个坑哥哥的没有心,他就是存心让他来吃亏的!
看着萧未静又蹲回去生闷气,影七默默地站了回去。
这么一对比,庸王真不愧是王爷的兄弟,这脾气都差不多。
游舒回到自家大营后,萧未辛就在门口接他,“怎么说?”
“我没杀。”游舒直言,“谁能想到刘铁柱竟然是个傻的,我三言两语就把他策反了,他对我坚信不疑,也没有多问。”
萧未辛也有些纳闷,“这种人当真世间少有。”
一想起跟这样的蠢货打了这么久的仗,还能让他占便宜,萧未辛就觉着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本事,他甩开那些想法,又问:“他没说那个所谓的军师是什么来路?”
“他应当是真不知道。”游舒摇头,“只可惜他手下能调动的人手太有限了,不然我们说不定能提早结束这次的事。”
萧未辛见他皱着眉,抬手将他眉间忧郁抚平,“这是我该操心的事,小舒不要忧虑。”
游舒轻叹一声,“也不知道夏茂安到底想做什么。”
非常希望他能早点下线,他只想跟王爷好好地谈谈恋爱,不想过这么复杂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