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了。”
何银凤一边在台历上划钩,一边唠叨着。
大算盘牛文礼接了话:“哎呀,这可躺不起了。不是说腰没事了吗,干嘛还让躺着?”
“让你躺就躺,不落毛病比什么都强。要是……”
“二姐,你在吗?二姐。”
忽然响起的呼喊,打断了何银风的话。
“他娘的叫魂呢。”大算盘低骂了一句,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二姐,你……”随着话音,一个穿戴讲究的浓妆女人进了屋子,扑上来就哭,“哇……二姐呀,听说你让土压住了,我都急坏了,就想着立马回来呀。可是机票买不上,火车也没有,大巴……我家车正巧又维修保养……呜……”
和对方的情感充沛不同,何银凤表情平静,伸手推开了对方:“我没事。”
“我就知道吉人天相,当我知道你被救出来、检查没事后这才放了心。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你的手机不通,我就只好把牵挂放到心里。可我实在惦记的不行,这才把你外甥委托别人照看,心急火燎的赶回来的。”浓妆女人继续表达着关心。
何银凤依旧语气平淡:“小亮才二十岁,没你照顾怎么行?你回吧。”
自是听出了对方的讥诮之意,不过浓妆女人仅是稍稍尴尬一下,马上就有了说辞:“哎呀,就是再需要照顾,也得来看二姐呀。大姐过世的早,咱姐妹俩再不亲还跟谁亲?我从小就跟二姐亲,你记得不,那时候……”
“病人要休息。”何银风不等对方再说,已经当先起身迈步,意思很明显:你走吧。
“我……”浓妆女人支吾了一声,跟到外间屋子,递过了两张纸币,“二姐,买点好吃的,看你都瘦成啥样了,好好补补。”
何银凤根本没接纸币,而是直接打开了外屋门:“不送了。”
“二姐,你怎么这样呀,一点儿都不念亲情?”浓妆女人掩上屋门,撅起了嘴巴。
“我不念亲情?”何银凤反问了一句,便压下了后面的话,独自坐到了椅子上。
浓妆女人跟着坐到近前,又赔上了笑脸:“二姐,我听说了,医院死活不让你们住院,你说他们咋这么坏?你妹夫知道后,好一个跟卫生局长联系,这才解决了……”
“是罗区长给联系住的院,不是别人。”何银凤狠声插了话。
“才龙也跟说了,也说了。”浓妆女人随即又叹了口气,“哎,其实才龙也急着来看你,可是……哎,不方便呀。”
何银凤冷哼了一声:“哼,不方便太好了,否则我丢不起那人。”
浓妆女人不愿意了,显着还很委屈:“二姐,你怎么这么说话?才龙是被冤枉的,人民都看不下去了,都给他申冤呢。”
何银凤“蹭”的站了起来,冷冷地盯着对方:“冤枉?我看是处理的轻,就他这样的家伙早就该……要不你去楼道说一声,说你是蒋才龙的老婆,看人们骂娘不?但凡他早派人手和设备,我们可能就会被早挖出一些,也不会儿因村口大土堆耽误入院。医生说了,如果再早一个小时,大算盘左手小拇指就不至于全截。这还多亏了罗区长积极营救,多亏了罗区长给找人,要不大算盘的腰就毁了,就要瘫痪一辈子了。”
说到这里时,何银凤情绪也更激动:“自我嫁给大算盘,你就没喊过一声姐夫,这次他都差点没命了,你们也没问上半声,这还算亲戚吗,你还有脸谈亲情?”
“那,那不是怕你到农村受苦吗。”何玉凤狡辩道。
何银凤“啪”的一拍椅背:“胡说。妈和大姐是怕我受苦,可看我们是正经过日子,就对大算盘亲得不得了。你呢,你就是瞧不起我们,尤其嫁给蒋才龙后更是只知眼往上瞧,觉得谁都不如你那个大贪……”
浓妆女人急着打断:“好歹他是你妹夫呀,你怎么……”
“高攀不起。”何银凤说着,再次拉开屋门,“你走……”
“你妹夫他……”
“滚。”里屋忽传出一声怒吼来。
“二……不识好歹,都是茅坑石头。”浓妆女人气咻咻地踩着“恨天高”离去了。
何银凤立即冲进里屋,软语安抚着:“别生气,你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大算盘眼含泪光,满脸笑意:“能娶你这样的好老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倒是你,不要跟那些家伙一般见识。”
“呜……大算盘……”刚才眼泪壳没掉的女人,一下子扑倒在床边,大放起了悲声。
“呵呵,跟电视剧似的。”大算盘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但显然是幸福的泪水。
何银凤两口子温馨不已,其妹妹何玉凤却是鸡飞狗跳。
在从医院出来后,何玉凤就给男人去了电话。
听老婆讲完整个过程,蒋才龙对着电话骂道:“跟你说别去别去,那俩家伙就是臭狗屎,可你偏不听,现在怎么样,溅了一身屎吧?”
何玉凤很觉委屈:“我也是为你好呀。想着跟她说点好话,让他们别再逢人就叨叨罗程救了他们,那样人们也就少提你冒功一事了,你也就……”
“‘与虎谋皮’你知不知道,那样干会适得其反,干会让他们瞎叽歪,你那姐姐就是个臭表……”
“蒋才龙,你姐才是表子。老娘不远千里回来为了谁呀?你他娘的要是自己办人事,把事都做到前头,哪有今天这一出?还不是你吃人饭不拉人屎,闹得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闹得……”
“去你娘的吧。”蒋才龙喝骂着狠狠摁下挂断键,呼呼地喘着粗气。
“叮呤呤”,
“叮呤呤”,
何玉凤又来电话了。
挂断再响,一连重复了五六次才没动静。
“叮叮”,改发信息了,每一条都是数落“没能耐”、“受气包”之类的,最后竟然还谩骂上了。
“哎,败家玩意。”蒋才龙摞下手机,一口气到了应急局,直接进到局长办公室。
看到蒋才龙呼呼带喘、脸色不正的样子,柯正行急着问道:“老蒋,怎么了?是不有部门查你了?是不……”
“查我什么,查我什么,我都这屌样了,还能查出什么来?”蒋才龙没好气地说。
“那你这是干什么?”
“什么时候恢复我的职务呀?”
柯正行立马严肃起来:“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老实猫着,没事别……就是有事也别往单位跑,低调处理,交给时间嘛。”
“这都半个多月了,我这不才第三次来吗?人们早把那事忘了,本来就没多大事呀。”
“当着市长面丢人,都成了整个新新市的笑话,还不大?”
“那天又不只是我,民政局表面文章冒功更严重,真正的劳民伤财。还有咱们局也……”
“别比别人好不好?谁又有你那么作了?若是你低调些做人哪有……现在你还在停职反省期,快回去吧,省得给人话柄。”
蒋才龙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尽量赔着笑,语气也满是讨好:“局长,您就再给想想办法呗。反正停职也就是个过场,现在这过场已经走过了,总不能跨年呀。”
柯正行虎着脸,大话盖了过去:“走过场?弄好了走过场,弄不好就是二罪归一。怎么想办法,让人民再给区里寄个感谢信,编一些你的好人好事、英雄壮举?你做过什么好事,就写踹寡妇门、撩拨小媳妇?”
“我,我……”蒋才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的起了高腔,“我他娘的也是替人拔橛,大不了破罐子破摔,谁也别想好。”
柯正行脸上肌肉跳了两跳,双手一摊:“好呀,那你就摔吧,看谁先摔个稀巴烂,看看还有谁管你?动不动就来你那浑不吝,以为别人都怕你呀?要不是你那天瞎作,哪会落到这一步?就为了给你大事化小,我们用了多大的力,又有多少人给你使了劲,你不感激罢了,现在反倒狗咬……行了,行了,那我也不管了,走吧。”
犯浑不管用?蒋才龙脑子一转,立即换了笑脸:“局长,局长,说笑话呢,我也就是闲的实在难受,跟您发几句牢骚,您是我老哥嘛,跟外人我就不这样了。”
柯正龙长长嘘了口闷气,语气稍缓了一些:“别太着急了,救灾的事还没过呢,万一操之过急引起什么就难收场了。”
“是,是,其实我不只是为我着急,也是在替您担心。您说我要一直这么停职,会不会有人搅搅您呢?假如我都恢复了正常工作,别人还怎么拿这理由找您麻烦?”蒋才龙语气很软乎,但其实话里也是软中带硬。
“就事论事,那件事完全是你自个胡作,根本没人教你,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想扯就能扯的。”柯正行再次撇清关系,然后轻叹了一声,“再等等,稍稍过了这个热度,何况还有人老盯着呢。”
“盯着?谁?姓罗的?”蒋才龙追问着。
正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柯正行扫了眼来电显示,借机打着呵呵:“怎么,还等着?要不你接。”
“不了,不了。局长您多惦记着点。”蒋才龙讪讪起身,连连拱手作揖,倒退着出了屋子。
看着微微合上的屋门,柯正行神色无比严峻,根本就没接来电。
听着屋中不断的铃音,蒋才龙咬了咬牙,狠狠一跺脚,无比郁闷的走去。
就在柯、蒋二人心情不爽之际,罗程却在欢喜的接着电话。电话是丁大柱打的,在问罗程的腿伤,还说宁大娘也一直挂念着呢。
罗程表示早好了,对大家的关心很是感谢,随即便与对方探讨起了后抗震救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