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时分,罗程又到了峻佳小区抢险现场。
坏掉的排洪管已经取出,换上了新的水泥管道,自来水管破损段也替换成了新的无缝钢管,工人正在回填土作业。
“层层夯实,以免浸水下陷,绝不允许再出现这次的情况。洗清管道、净化水质工作加紧开展,管控和告之居民工作同样重要,也要做好净水调度预案……”
程局长正黑着脸训话,注意到罗程到来,赶忙收住话头,迎了上去。
罗程上来便问:“程局,五号水箱那里什么情况?”
“污染点还没找到,又取了新的样本化验,我再问问。”程局长说着,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一通,程局长直接问道:“污染点找到了没?样本化验结果如何?”
周副局长声音立即传来:“正准备向您汇报,污染点找到了,第三批样本化验也刚出结果。污染点离着峻岭内河不远,是一根年久老化的排污管,排污管小面积破损漏液。在排污管近旁有自来水管线经过,管线接头处密封带脱落,接头处砂眼正好……”
程局长沉声打断:“就算是有砂眼,就算是排污管漏液,可水箱在山上,起码高出个几百米吧,污水还能倒流上去?”
“局长听我解释。在前天晚上的时候,五号水箱曾经正常清洗,在清洗前后停了水。自来水骤然关停时,整个管道会产生强大的吸力,污水就从砂眼处吸进去了。而且当时是两次关停,也就倒吸了两次污水。”
“二次检测时有害物质怎么升高了?”
“那不是发现五号水箱被污染了,又再次停水了吗,水箱再一次倒吸了污水。”周副局长稍一停歇,马上又补充,“第三次的数据与第二次相同,也说明再没有新的污水进入,期间也没有停、送水操作。”
程局长“哦”了一声:“要是这么的话,接下来怎么做,你们可弄准了。”
周副局长回道:“弄准了,就是那里的问题,现在已经开始抢修,预计最迟中午前彻底完成,之后便加紧清洗、净化、给水。刚刚我又安排人联系相关物业,再次通知居民暂时不要使用自来水,尤其污水已进户的小区楼栋要逐户特别通知。”
“不能只是安排,必须亲自跟进,绝对要改掉甩水掌柜毛病。”
“是,是,我亲自督导重要小区。”
待到对方应承后,程局长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挂了电话。
“程局,既要确保居民不再饮用管内存量污水,也要关注已有不良反应。”罗程立即嘱咐道。
程局长稍稍一楞:“是不又有住院的,还是之前那两户有新情况?”
“两家老人都有脱水现象,刚刚已经缓过来了,不过亲戚去了不老少,吵吵着表示要说法。”罗程说着迈动了步子,“现在我过去看看。”
“我……”程局长本来也要跟着过去,但刚一张口又变了说辞,“我在这先盯着,一会儿去那几个小区看看,说实在的对老周他们有点不放心。”
罗程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乘车直奔区医院,十多分钟就到了。
“叮呤呤”,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显示,罗程暂停下车,接通了来电:“没。哪能休息呢?……是吗,你确定?……哦,哦……好,知道……”
就在罗程接电话之时,医院行政楼里却热闹的很,二楼楼道里几乎全是人,尤其院长室更是人满为患。
“院长,这事你得给个说法,不能欺负老实人吧?”说话的是个“青皮”,脖上金链子差不多小拇指粗,胳膊上还有纹身,像个社会人。
尽管周遭围了二十多个男女,但李院长脸上毫无惧色,而是尽量解释着:“医院的职能就是治病救人,对患者也尽量救治,根本不存在欺负人一说,那俩老人不是都救过来了吗?”
“青皮”嗤笑一声:“你们为嘛救那俩老的,还不是怕沾手上?什么治病救人,全是套话唬人,哥们见的多了。现在不是没钱就不给治了吗?”
李院长继续解释:“不是不给治,而是一直在尽量治着,否则又怎会让患者欠下费用?可医院也有规定,费用都是严格核算的,你也欠他也欠,医院还拿什么进药、买设备?”
“截道的都不如卖药的,你们能缺钱?告诉你,不但后面的钱不交了,前面交的也得退。”
“医院好心好意的先救人,现在你反倒耍赖,这说不过去吧?”
“好心好意?呸。”青皮啐道,“要不是你们的水把人喝坏了,我们的人能来这受罪受欺负吗?把钱退了,还得再赔我们营养费、精神损失费。”
李院长忍不住怒斥道:“你太过分了,太无理了。”
“吆喝,院长还骂人呀。”青皮抬手点指着,随即提高了声音,“院长骂人了,院长骂人了,大家曝光他呀。”
李院长“腾”的站了起来:“拿开你的手……”
正这时,陈副院长挤了进来,大声道:“散散,大家都散了。”
瞪了眼陈副院长身后红、黄头发二男子,青皮暗哼了声“废物”。
红毛注意到青皮眼神,赶忙手势加眼神解释,意思是实在拦不住。
“你们知道吗,就为了救治那两家患者,院长晚上一直加班,连眼皮都没合一下。你们这么对他,公平吗?为了患者我们连夜救治、会诊,可你们却把正副院长屋子都堵了,一直在无理取闹,良心就过得去吗?另外,无论患者什么原因住院,医疗费都没有理由不交。何况现在患者已经欠费,但我们仍在对其积极救治,这还不够吗?”陈副院长环视四周,厉声斥责。
青皮笑了:“这位女院长真是伶牙俐齿,说的跟真事似的,还连夜救治、会诊?我看是你和院长在床上互相会诊吧?”
“胡说,你,你太龌龊了。”陈副院长立时气的粉面绯红,嘴唇颤抖。
“没事怕什么。当然了,那是你们隐私,我们暂且不管,现在我们只要退款和赔偿,拿钱来吧。”青皮说着,右手伸出,直奔陈副院长脸颊。
“干什么?”李院长抬手去挡。
“那就怪不得老子了。”青皮喊嚷着,手臂格向李院长。
“我看谁敢动我?”陈副院长猛扯李院长衣服,厉声喊喝。
本想给姓李家伙点儿颜色看看,但听到这声厉喝,青皮不由得楞了一下。此时他的手掌几乎已经触碰到李院长胳膊,若是再晚分毫,怕是李院长要吃苦头了。
正这时,红毛男子快步上前,附在青皮耳边说:“他弟弟是长胜警所的陈副所长。”
青皮缓缓放下手臂,却又不无疑惑。
红毛自是明白青皮的意思,于是继续附在耳边解释:“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还想着把她困在屋里,可是后来她接了个电话,屏幕显示是‘弟弟’,对方还说在‘所里值班’,再一联想两人名字……”
“陈……”青皮略一迟疑,赶忙收回手臂,继而指向李院长,“赔钱,赶快赔钱,不赔钱我们就不走了,跟你们没完。”
“怎么,我们治病救人还救出仇来了?”
“又扯这狗屁的治病救人呀?治病那是你们的本职,市里、区里给你们发工资和奖金呢。可我们是受害者,凭什么也得交钱?你们应该赔我们钱才对。我们也讲理,只要把交的押金给退了,再给个万二八千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象征性给点就行。”青皮楞拿无理当有理。
李院长冷哼一声:“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看病花钱天经地义,现在医院已经够意思了,至于你搅的那些跟医院说不着。”
“跟医院说不着?那跟你说的着吧。你们的经费都是区府给的,病人也是喝区府提供的水喝出的毛病,你们替区府付钱不是正应该吗?”青皮继续蛮搅着。
“这么说你们是要闹下去了?”
“给钱就走。”
“那我喊保安、叫警察了。”
“谁来也得讲理呀,不能欺负我们正经的小百姓吧?”
“正经小百姓?我问你,这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魏局长质问之后,看向陈副院长,“找保安、警察。”
还没等陈副院长应声,一声呼号传来:“他,他是我当家子兄弟,呃,哎哟,呃。”
听到这个声音,陈副院长赶忙奔向门口,正迎上两个挂吊瓶的人,原来正是两家患者中的男主人。
“你们怎么出来乱走?扶他俩回病房去。”陈副院长急道。
两患者一手挡开追来的护士,一手晃动手中输液袋,挤进了屋子:
“必须给说法,我们太冤了,太可怜了。”
“必须赔钱,不能白受罪呀。”
李院长看向两名患者:“你俩不在病房配合治疗,却偏要什么说法,凭什么呀?”
“凭什么?好好的一家人,喝了水就上吐下泄的,我爹还差点拉死,区府不该赔吗?不该找你们吗?”
“我妈现在还下不了床呢,都是喝那水给闹的。自来水进赃水了,全城都知道,就我们一开始还蒙在鼓里呢。”
两患者说的好生可怜。
“赔,必须赔,不赔我们就不走。”
“不赔你们别想办公。”
众男女立即七嘴八舌起来。
“不赔就行了?谁也别想走,院长也不行。”青皮使着眼色吼了一嗓子。
这些男女们立即会意,再次把李局长围在当中,而且手臂齐举、唾沫星子乱蹦,现场气氛为之紧张。
陈副院长急的脱口而出:“医闹,一群医闹。”
“好啊,把我们受害者说成医闹,那我们就闹上一闹。”青皮咬着牙,挥手大喊。
她可是副所长姐姐呀。红毛急的直向青皮使眼色。
“男的是院长,说话管用,就冲他。”青皮当然知道红毛要说什么,也担心误伤,说话间已然抄起了板凳。
其他人有样学样,也纷纷操起了各种家伙,好多家伙什都是自备的。
现场形势一触即发,流血冲突看似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