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在腹诽之余, 也在扫视着人群。
岐山位于远郊,来返一趟几乎就要耗上一天的时间,为了保证安全, 此行三皇子带的侍卫并不少, 且各个都是精锐。
若是真要和那刺客硬碰硬, 他们也是并不惧怕的。
由此,众人除了最开始有些慌乱, 而后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在众人有备的情况下,那羽箭一番扫射却尽数扎在了马车上。
当几辆马车都快被扎成刺猬时,那箭雨终于停了。
“叶一,叶二。”三皇子沉声吩咐,“你们过去看看情况。”
他倒要看看,对面是些什么人,竟然敢在此地设伏。
闻令,便有两个侍卫疾速跃出, 身法鬼魅地往那羽箭射出方位探去。
而那队伍里的堪州司马原本是想表现殷勤才一同前来,此番遇了袭击,又惊又怕,这时才乘着间隙辩解向三皇子道:“殿下明鉴, 臣等属实不知情啊……”
三皇子冷冷打断他:“先制住那些刺客再言,其余事待回去再计较。”
下一刻,那两个黑衣侍卫再次窜回,一簇箭雨追在他们后边,却都被他们一一避开。
两人还于队伍后, 一个侍卫朝着三皇子恭敬道:“对方不过五六人,瞧着是没什么武功底子的,所剩羽箭也无几。”
三皇子点点头, 又点了几个侍卫,比了个手势:“抓活的。”
那几个侍卫随令而动,分散向那方位包抄而去。
而三皇子恢复了微笑,朝着众人道:“诸位莫要忧心,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果然,只遥遥听见兵戎相交的声音,不过一刻钟,那几个侍卫便一人提着一个黑衣人归来。
侍卫门将那些黑衣人手脚一捆,便将他们重重摔在了地上。
由于敌我实力悬殊,该场刺杀惊险开场,却仓促结束。
那群黑衣人被摔得哎呦哎呦叫唤,全然没有什么刺客风范。
就连明姝都看得颇为无语——就这,也来搞刺杀
三皇子瞥了几眼那群歪瓜裂枣的黑衣人,心中有了估量。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定然不会是他那好四弟准备的,那便只能是因着旁的原因了……
一众马车受羽箭所损,显然是承受不了长途行驶的。
三皇子望了望渐沉的天色,抬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感受到那湿润到要滴出水的气流,他做出了决定:“先找一处住下,明日再做返程安排。”
在原本计划里,他们本是要当天来回的,可谁知会出这样的变故。但好在启程前,他们还准备了这岐山附近的地图。
由是此时,众人便依着地图,去寻找这附近的村县。
一行人步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天色愈发昏沉,却总算是瞧见了一块石碑,那石碑上写着三个大字——佛光县。
而那石碑边上似乎有一人在捣腾着什么。
见此,那堪州司马觉着是个补救的好机会,便不等三皇子吩咐,主动上前向那人亮出身份,要那人带路去往县中。
那人猛然见着这么一群人,吓了一大跳,他虽不懂司马是怎样级别的官吏,可见这群人气度不凡,心中已然是怵了,赶忙连连点头。
那人将地上的东西一团揣进了怀里,便谄笑着道:“诸位贵人随我来。”
明姝瞥了一眼,却见那人收起来的一团东西里混着几根粗长香烛。
而再看那人所待过的石碑边上,正摆着个盆子,里面插着三根香烛,盆子里积着厚厚的灰土,看着倒像是纸钱的余烬。
看这模样,这人应该是在祭奠什么人,可见他的神情却并无祭奠该有的恭谨……这倒是奇怪得很。
明姝留了个心眼,跟在三皇子背后,耳朵却注意听着前边的交谈。
“这还要多久才能到县里?”堪州司马询问。
那引路人殷勤答道:“大人们放心,至多两刻钟就能到。”
随后,便就是一些关于县中事的询问。
明姝寻了个空隙,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样的天气,你一个人跑出来做甚?”
突然听见一道女子的声音,那引路人人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道:“也是受县中的大人安排,今日正好轮到我来烧纸……”
“烧纸”谢嘉言皱起了眉,“烧给谁”
引路人顿了一下,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谁,哦……烧给山……山灵。”
他眼珠转了转,似乎找到了理由,便继续说下去:“对,就是山灵,咱们县背靠岐山,冬天那山会有雪崩,会冲毁田地,所以县大人就要我们每日来祭拜山灵求平安。”
这理由看着很是合理,可这引路人的表现却充分说明了他还有未尽之言。
谢嘉言冷声道:“我劝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见谢嘉言开口,那堪州司马急冲冲摆出一副大怒神情:“你这贱民,居然敢妄言欺骗贵人!不要脑袋了吗”
堪州司马的怒容是最贴近这引路人平日里所见县城官吏模样的,由是他被吓得不轻,连忙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我是怕说出来惊扰了贵人们。”
堪州司马斥声:“你尽管说。”
那引路人左右环顾了一番,才紧张兮兮地道:“这县城里,最近在闹鬼!”
“闹鬼?”
闻言,众人皆是神色一变,没想到会是这样玄幻的进展。
堪州司马怒道:“你倒还越说越虚妄了,皇天之下,哪里会有什么鬼怪!”
那引路人神情惶惶:“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近来县里因为那鬼怪,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闻言,那堪州司马也是神色大变。
一个侍卫上前提住那引路人的领子:“把话说清楚!”
而那人似乎吓坏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大人恕罪。
见此,三皇子眉头紧蹙,偏头同谢嘉言道:“这般个情况,我们可还要进那县里?”
谢嘉言仰头看了眼天色,又望了眼已经现出轮廓的县城,沉声道:“进,自然是要进的。”
“这天色不太对,入夜怕是会有风雨,并不好在外过夜。”
“再者……”谢嘉言望着远处那颇为模糊的县城轮廓,扬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无非是真人作祟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那鬼怪言论的影响,接下来的一段路里众人都分外静谧,直至进入县城区域,都听不见人语。
县城倒真是个县城,建筑略显古朴,各类设施的布置也颇为老旧。
而那闹鬼的传闻似乎也有迹可循,此时还未入夜,各户便皆是门窗紧闭,一副警惕的模样。
明姝在心中吐槽,若真是闹鬼,将自己关得那般严实,连个求救都来不及,那不是更方便了鬼怪行事?
随后,便是由那堪州司马出面,同那佛光县县令交涉,一行人暂且住进了县令府。
这佛光县瞧着不大,可这县令府却不小,里边的布置也甚是雅致,倒有几分清贵感。
天寒霜重的,用过晚膳后,众人便各自回了安排的房间里,主人家还煮了姜汤送至各屋,为贵客们驱寒。
那送姜汤的婆婆在将搪瓷罐子送给明姝时,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外头风嘶嘶的,夜里怕是要落下雪哦,小姐夜间也多盖点。”
时至夜间,那风声果然缓和了些,只是渐有雪粒砸在房檐、窗框上的啪嗒声。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明姝在床榻上翻了许久的身,却始终睡不着。
在一片漆黑中,她平躺在榻上,望着房梁,脑中却突然想起先前那引路人惊恐的话语——“这县城里最近在闹鬼”。
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将被褥往身上使劲压了压。
可思绪却忍不住继续发散……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鬼呢?
若是前世,她必然是一口咬定,这世上定然是没有什么鬼怪的。
可在经历了穿越这档事,又亲眼所见沈容华的重生,她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就不那么确定了。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细思极恐、越想越怕的。
什么山间恶灵、风雪杀人夜之类的恐怖情节都跃然于她的脑海。
明姝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足部开始蔓延,仿佛这被褥都失去了温度。
她赶忙收了思绪,用被褥将自己裹成一个茧,然后开始数羊大业。
数着数着,便有困意袭来,她慢慢阖上了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明姝隐隐觉得有凉风在面上扫过,耳边传来稀稀拉拉的声响。
她皱着眉头挪动了下脑袋,可那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
“奴家生如萍,无根又无依……”
原先还是半梦半醒间,可却由于这幽怨的女声,明姝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
“呜呜呜……”
明姝的心猛然跳了跳……她她她……没有幻听吧?
而似乎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想,那调子幽怨的女声再次响起:“江郎……”
明姝颤巍巍地向四周望了一圈,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而那女声却清晰得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低泣……
妈!呀!
明姝连被子带滚落在地,她甚至都顾不得尖叫,拼命想往外跑,可却被那箍得过紧的被子缠住,整个人在地上艰难扭动着。
明姝: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救命啊!
在女子的呜咽声中,明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站起身来,顾不得挣脱身上紧裹的被褥,就连蹦带跳地往门口跑。
就在她推开房门之时,那声音就骤然消失了。
而明姝刚跨出门,便瞧见廊道上青荷迎面走来。
刚从惊魂时刻中脱离,乍一瞧见亲近之人,明姝心中一喜,张口便呼唤:“青荷!”
青荷看见她,唇角微微上扬,那笑容在黑暗中却透着些诡异。
她张开口,说话的调子却是明姝所熟悉的哀怨:“奴家生如萍,无根又无依……”
熟悉的人带来的暴击最为致命,明姝的心都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救命啊!有鬼!!!”
她尖叫着往回跑,而身后却有阴风袭来,伴随着破碎的哀鸣:“别走……”
在如此恐怖的氛围下,明姝顾不得其他,直接就去敲最近处的房门,见一时没有回响,干脆就去推那门。
却不想门直接就被推开了。
用力过猛下,明姝连人带被子一个踉跄跌入了门内,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屋内突然响起的清朗男声掺着冷意:“来者何人……”
“明姝?”男声音调一变,透着难言的震惊。
明姝勉强站稳,定睛一看,才发觉谢嘉言正惊讶地望着她。
他披着件外袍,发丝倾垂,还略有些凌乱,一看就是刚从榻上起身的。
“对……对不起!”明姝面色一下爆红,瞬间移开了目光,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走错了……”
说着,她费劲地往后挪,就想退出去。
可她刚往外迈出半只脚,那诡谲女声就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救命……”明姝又尖叫着蹦回了屋里。
见此,谢嘉言蹙着眉走近她,眉眼中透着关切:“你这是怎么了?”
明姝望着他,哇地一下哭出声:“那屋子里有……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