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番话, 江太常面色也凝重了些。
景帝沉声道:“今日找太常说这些,正是希望太常在辽国使团来访前做好安排,关于比试之事, 于一些有潜力的学子也可以提前告知。”
江太常连忙起身, 镇重地朝景帝合袖作揖道:“臣定当全力以赴。”
沈容华在摆脱了沈玉柔纠缠后, 步履匆匆地出了府,赶到了街上的某家茶楼。
她带着帏帽, 遮住了面容,就连身边的香岚在面容上也是做了遮挡的。
到了某处偏僻小院,沈容华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随后,便有小厮来开门。
待两人都跨入院门后,那小厮又连忙将门锁上,垂着头并不敢看沈容华。
“你在外面安分地候着。”进入屋子前,沈容华压着嗓子同香岚道。
香岚哪敢做声,只是连连点头, 便低着头在门口站定。
在进入屋子的一瞬间,沈容华便被迎面而来的秦子枫揽腰抱住。
秦子枫撩开她的帏帽,亲昵地在她发间嗅了嗅:“怎么今天要找我?”
沈容华早换上了一副娇柔的模样,她不动声色地往秦子枫怀里靠得深了些, 而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秦郎,我好害怕……”
卧在怀中的女子身躯温软,那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更是勾得人怜惜不已,秦子枫顿生保护之情,他忙不迭用手替沈容华揩去眼泪, 柔声哄她:“这是怎么了?”
“我害怕会失去你……”沈容华哽咽着道,“我娘亲早亡,爹爹忽视我, 继母不喜欢我,姐妹们也总拿话语挤兑我,我在侯府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说着,她抬起手,轻轻抚上秦子枫的脸颊,含着泪的眼里满是眷恋:“直到遇见你,我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温暖……”
“可是,偏偏你又要和我表姐定亲了。”沈容华泪眼朦胧,“诗韵是我表姐,你是我最爱的人,这叫我如何割舍……”
她轻轻扯一扯秦子枫的衣袖:“我只是想和秦郎永远在一起而已。”
说完这番话,沈容华透过泪光果然瞧见秦子枫满眼的心疼与感动。
年轻的少年郎对待感情总是热烈而冲动的,只需要姑娘的几滴眼泪,就能引得他们心中升起无限豪情。
秦子枫紧紧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道:“容华莫要忧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我这番回去,便去同母亲说清楚!”
“不要……”沈容华摇摇头,噙着泪道,“我不愿因为我,叫你同伯母起了争执……”
秦子枫柔声安抚她:“莫要担心,母亲本就很喜欢你,要是你能做她的儿媳,她欢喜还来不及呢。”
在他看来,沈容华是镇远将军的外孙女,徐诗韵是镇远将军的孙女,两人的身份差异并不大,相比行事粗蛮的徐诗韵,他当然是更愿意娶柔情似水的沈容华的。
沈容华在心中轻斥了他一声天真,面上却不显,而是轻轻搡了他一下,盈着水濛濛的眼睛,状似小心翼翼地道:“不如我们为表姐看看,有没有更合适她的夫婿,到时为她引荐一二。”
她眼里带着些天真神情:“若她能和另外的少年郎看对眼,那你们两个的婚约自然也就作罢了……”
明姝在府上“歇息”了好几周,才被获准去上学。
下了马车,她提着书袋,看着熟悉的建筑,望着蓝天白云,心中顿生豪情。
她沈明姝又回来啦!
她竟然已经对这地方,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一边走一边同熟识的学子打招呼,心情甚是愉悦。
这些天苏氏不许她出门,一定要她在院子里好好休养。
于是,除开沈知钰来看过她两回,绝大多数时间她也就能和青荷说说话。
闲适之下,人就容易冲动消费——就比如她,一时想不开,给自己购买了一门练琴的课程。
然后,每天练琴八小时、背谱两小时的“快乐”生活了解一下?
一开始,青荷还高兴得很,连着夸赞她的琴音。
可当她连着许多天翻来覆去地弹那几首曲子,还经常是从早到晚的,这让院子里的仆从们都有些不堪其扰。
再美味的五花肉天天吃也会腻,更何况明姝的琴音只能算得一块小肥肉。
青荷小心翼翼地提醒:“小姐您要不要歇歇,每天练这么长时间的琴,我怕您身子撑不住……”
求求您去看书写字画画吧!
明姝也很无奈,谁让系统的审核标准过分严苛,她原本的那点浅薄底子,根本达不到系统的要求,只得一首一首反复地练习。
回想起这十余天的魔鬼式练琴,明姝不禁抬起手,只见那葱白指尖却都是红红的,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都是她为艺术献身留下的勋章啊!
正当她内心慨叹不已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声轻咳:“傻站在这干吗?”
不用回头,明姝便知道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才转向那人:“师兄……”
“好久不见!”
时隔许久,再看见明姝的笑容,谢嘉言感觉心跳都快了些。
他望着明姝白生生的小脸,瞧见那尖尖的下巴,不由皱眉道:“瘦了。”
感受到他目光,明姝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巴,心里欲哭无泪:每天白粥青菜,能不瘦吗?
她就等着去五香斋好好开顿荤呢!
明姝信心满满地道:“我会吃回来的。”
谢嘉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暗自定论,下次一定要注意,不能再让她看到那种场面了。
据他所听知的,明姝是因为那日受了惊吓,才病倒过去。
想想也是,小姑娘家家的,看见死人能不怕吗?尤其是那死的还是她从前的师长。
终究是他的疏忽。
当然,此时自然是不好再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的,于是谢嘉言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太常要我喊你先过去一趟。”
明姝:?
她扬了扬手上书袋:“可我都还没去学斋……”
“太常有要事找你,你暂时先不需去学斋。”
于是,明姝还没来得及去学斋见一见她心爱的同窗们,便被谢嘉言半路劫走,去了江太常的书斋。
在听了江太常一番叙述后,她瞪大了双眼,指着自己道:“您是说,我要代表大庆参加同辽国学子的比试?”
江太常淡定地点点头:“你是我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出场的。”
明姝迅速将目光转向谢嘉言:“那师兄呢?”
江太常摇摇头:“他这次不能上场。”
“啊……”明姝愣了愣,瞧见江太常讳莫如深的神情,终是没有开口问。
“此次比试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好生准备,争取在比试中压过那些辽国学子,一展我大庆英才风姿。”
听得江太常慷慨激昂的话语,明姝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那……我加油?”
“加油?”江太常面露讶色。
谢嘉言接过话头解释道:“就是她会努力的意思。”
江太常只当是他们的暗语,便点点头,满意地道:“你有这般的斗志,为师很满意。”
“你对这比试恐怕不太了解……”,他和蔼地看着明姝:“我已经安排好了,在比试前,你都不需去学斋上课,这些天就由嘉言带着你,熟悉熟悉比试内容。”
明姝:懂了,就是赛前临时抱佛脚嘛!
最后,江太常意味深长地道:“此番辽国使团里,也有女性学官随行,彼时你也可以去交流一二。”
女性学官?
听得这词,明姝眼中先是惊讶,而后绽放出亮光。
她了悟地朝着江太常一躬身,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喜悦:“明姝明白!”
江太常看着一脸喜色的明姝,也忍不住笑着捋了捋胡子:“既是明白了,那便去好好准备吧。”
他看得明白,明姝想要的绝非只是在太学读上两年书。
她的认真,她的努力,她的钻研,无不展现了她的野心。
而如果可以,他愿意拉上她一把。
当今圣上贤明宽和,这是明姝的运道,更或许也是未来女子们的运道。
江太常博览各朝诗作,在读到唐宋之间女才子们所做的诗篇时无不慨叹,文字锦绣,意甚妙哉。
即便是一些描述闺怨的诗篇,却也细腻柔婉,动人至深。
有此等天赋,可以想象若是将她们置于不同的环境中,定会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而明姝,便是有天赋的人。
江太常感慨地看着她和谢嘉言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若说现在的文坛,是一片平静的潭水,那么明姝的出现,或许会成为一颗石子,将这潭水搅和到波涛四起。
想到这,江太常露出个期待的笑。
不起波涛,又如何能出不平之作呢?
明姝跟着谢嘉言,一同去了书斋的另一处书房。
心中却一直在想江太常方才的话。
辽国……那是一个怎样的国度呢?
竟然……会有女子做官。
她想得就入了神,险些直接撞到了门板上。
“走路当心些。”谢嘉言皱着眉提醒了一句,而后接过她手上的书袋,往书桌上一放,“过来坐好。”
明姝赶忙乖巧地坐下。
而谢嘉言站在书桌前,身子挺拔,神情认真,倒真有些学官的范样了。
“你这些天在家里可有温书?”小谢学官沉声道。
明姝点点小脑瓜:“看了看了。”
谢嘉言满意地点一点头:“那我就先和你说说,这次比试的内容。”
“ 本次比试分有三场,分别是文试、武试、艺试。”
“文试,自然就是才学上的比试,同我们平日的月测区别不大,你不用过分担心。”
“至于武试……”谢嘉言顿了一下,才道,“这个你也不用管。”
听着谢嘉言的讲述,明姝正提笔做着记录,听得他的话,下意识抬头道:“为什么?”
谢嘉言想了想,用了个自以为委婉的说法:“像你这样的小身板,应该挡不下辽国人的一击。”
说完,他便跳过了这一话题,开始说下一项:“至于艺试,就稍微麻烦些了……”
“参加比试者各有神通,所擅长的也各不相同,有时并不好拿来比较,所以艺试的评定也是最困难的。
他思忖了一下,道:“若想要夺魁,就必须要拿出一项足以教所有人信服的才艺。”
明姝记下比试的关键信息后,顿时焉了大半:“师兄觉得……我看上去像能夺魁的样子吗……”
她说这话原本是有些自嘲意味的,却不想谢嘉言竟然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明姝:!
谢嘉言继续道:“你可是老师的亲传弟子,自然不能跌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闻言,明姝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不不不,只有师兄这样的才能被称作是老师的亲传弟子。”
她指了指自己,小声道:“我这样的,最多也就是个关门弟子。”
谢嘉言略一挑眉:“此话何解?”
见他发问,明姝扁了扁嘴,语气幽幽:“就是只配给师父和你每日关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