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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咱们到京都城啦!”
少年欢快蹦了下来,一边对马车中的人说话, 一边拿出来路引和通关文牒递给官兵。
马车的人没应声, 只是发出一声压抑住的咳嗽声。
两位官兵接过路引和文牒扫了一眼, 面面相觑半晌,看向马车的眼神有了些古怪。
一人问道:“你家公子名唤晏行昱?”
少年不明所以:“是啊, 你不认字吗?”
官兵干咳了一声,神色更加古怪了, 他行了一礼,道:“原来是相国公子。”
丞相公子晏行昱自幼体弱多病,被丞相送去了江南寒若寺养病,离京已经十年, 本该甚少有人认识他。
但这段时日不知是谁传了流言,说那有大凶之煞命格的晏行昱要在年底归京。
京都城什么都不缺, 就是缺热闹——哪怕是传闻中的草包七皇子在宫宴上问“秣马厉兵是什么意思”的小事,都能被传笑好几年。
不出几日, 整个京都城都知晓灾星晏行昱要归京, 全都想着见一见那传说中的相国公子, 是否如传闻中所说那般招灾引祸。
原本一些人只是当个笑谈, 没想到这晏行昱竟然真的归京了。
官兵抱拳道:“下个月便是祭天大典,圣上下令严查所有进京之人,劳烦公子打开马车门。”
少年一愣, 眼睛都瞪大了:“你既然知道我家公子是相国之子并非歹人,怎么还要查呀?”
官兵在心中嗤笑一声,不是歹人,却是灾星啊。
只是他面上却是极其尊敬:“今年四境来京都之人各个都要搜, 并非针对公子。现在正值年关,若是有一点小纰漏我等可是要掉脑袋的。”
少年着急道:“我家公子体弱,见不得风,你们不能搜!”
官兵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不搜便不放行。
两人对峙间,将周围的人也引得朝他们看来。
就在这时,马车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咳,那声音不大不小,仿佛是拼命压抑着咳嗽。
一只手轻轻从马车中探出,骨节分明,腕子上还缠着一串破旧的佛珠。
素色的车帘被轻轻撩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端坐在狭小的马车内,微微抬眸,朝阳倾洒进车中,照亮他的半张脸。
那守城的官兵原本满脸不耐烦,无意中一抬头,愣了一下。
丞相府的大公子晏行昱约摸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如墨似的青丝半披着,一缕发垂在肩上仿佛能裹住他纤瘦的病体。
大概是方才咳过一遭,他眼尾有些发红,晕染的红色将眼下的一滴红色泪痣囫囵包裹住,眸中仿佛蒙上氤氲缥缈的雾团,久久不散。
“阿满。”晏行昱气息紊乱,一看就知病虚已久,“不要胡闹。”
他满脸苍白的病色,只有被咬出了齿痕的唇和眼底的红痣有了一抹艳色。
叫阿满的少年忙跑过来:“您风寒才刚好,可别再吹着风了。”
他说着就要将帘子拉上,晏行昱却轻轻摇头,对着一旁看呆了的官兵颔首道:“劳烦,搜吧。”
晏行昱舟车劳顿,千里迢迢来到京都,眉眼间全是倦色,连多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但礼数却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官兵愣了半天,这才手忙脚乱地让人去搜马车。
马车上没什么东西,就一人和一个盛东西的箱子,箱子里就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剩下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药。
角落里一只黑猫正蜷缩着睡觉。
官兵很快就搜好,给放了行。
阿满气咻咻地瞪了他们一眼,连忙跑上来把帘子放下。
就在帘子即将垂下来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晏行昱突然一伸手撩住了帘子。
阿满疑惑道:“公子?”
晏行昱捏着帘子,半张脸隐在阴影下,漂亮如琉璃似的眸子看向不远处。
阿满跟着看了过去,瞧见城墙下有个身着红衣的少年正勒着马绳,似笑非笑地朝他们看来,也不知看了多久。
晏行昱的视线刚好和那人对上,手指一抖,帘子瞬间落了下来。
阿满知道他家公子清心寡欲惯了,这般反常瞧一个人必定有缘由的,想了想,问一旁的官兵,抬手一指那红衣少年,道:“那人是谁?”
离他近的官兵正要去查下一个人,顺着阿满的手漫不经心看去,等看清那少年的模样,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他立刻将阿满的手拉了下来,低声道:“那是当朝七殿下!不得放肆!”
阿满不懂怎么指一下就放肆了,但问到了身份也没多说,撇撇嘴上了马车,一甩鞭子,进了城门。
阿满边驾马边不开心地说:“方才那人就是故意为难我们。”
晏行昱淡淡道:“刚归京,别惹事。”
“我不惹事。”阿满勒着缰绳,偷偷摸摸将手中石子往不远处一弹。
一声破空之声响起,正在诚惶诚恐前去面见七皇子的官兵突然感觉膝盖一痛,一个趔趄直直趴在了地上。
正好倒在了七殿下的马蹄下,半天没爬起来。
七殿下——荆寒章垂着眸,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马蹄下的官兵:“倒也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官兵满脸苍白,膝盖剧痛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行礼道:“见过七殿下。”
荆寒章一身猎衣,肩上系着一袭宛如火焰似的火红披风,寒风一拂猎猎作响,那高高束起的长发间,若隐若现坠着流苏穗子的赤绦。
他驾马在城外的空地上溜达,马蹄将雪地踩出凌乱的印子,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官兵冷汗都要下来了,七皇子荆寒章得圣上宠爱,性子乖戾阴晴不定,做事更是随心所欲,无人能捉摸得透,在京城的凶名人尽皆知。
若是惹了他不快,自己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好在荆寒章并未责难,很快一个少年就策马追了上来,身后跟着满脸焦急的侍从——众人应该是刚从城郊猎场归来,笼子里还关着一只蹄子受伤的幼鹿,正呦呦哀叫着。
江枫华呼出一口白雾:“殿下!”
荆寒章转身一挑眉:“你又输了。”
江枫华甘拜下风道:“还是殿下骑术更胜一筹,臣甘拜下风。”
荆寒章漫不经心地哼笑道:“父皇就不该将我拘在京都学什么书,若我能随着大皇兄前去西北,早就将那劳什子的蛮族打回老家去了。”
江枫华道:“西北艰苦,边境秣马厉兵,殿下万不可涉险。”
荆寒章一顿,古怪地看着他,道:“再提‘秣马厉兵’四个字,明日武场就是你同我切磋。”
江枫华:“……”
他差点忘了,前些年七殿下就是因为不知“秣马厉兵”是什么意思闹了个大笑话,明里暗里不知被京都城的人笑话了多久。
荆寒章善骑射,年纪轻轻在武场上从无败绩,但对于学课却是一窍不通,平日里没少被太傅和圣上责罚。
江枫华一想起荆寒章在武场上凶悍冷厉的架势,立刻拼命摇头:“殿下武艺精湛,臣定不是对手,还是不扰殿下雅兴了。”
荆寒章性情乖戾,但在猎场玩的开心,也没有多言。
众人策马入城,荆寒章骑着马慢吞吞踱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问江枫华:“你之前是不是同我说过相国公子的事?”
江枫华有些诧异。
昨日他同荆寒章随口说着京都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相国公子时,荆寒章满脸意兴阑珊,江枫华才开了个头说了个名字,荆寒章就不耐烦地跑了。
现在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荆寒章性子张狂恣意,江枫华作为皇子伴读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都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殿下想听,江枫华便将流言再说了一遍。
“臣听说那相国公子体虚病弱,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荆寒章懒洋洋“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晏行昱自小体弱,年幼时被送去江南寒若寺养病。但我私底下听说,他并非是因病才离京的。”
若是养病,随意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便可,为何要去寒若寺那荒无人烟的苦险之地。
“据说是因当年老国师为他批的命格……”江枫华小声说,“是七杀格,大凶之煞。”
荆寒章嗤笑:“我从不信这个,什么命格,皆是子虚乌有罢了。”
江枫华道:“丞相自然也是不信的,但在晏行昱六岁那年,以一己之力……险些抹了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丞相无法这才将他送去寒若寺。明着说养病,实际上指不定是在镇煞。”
荆寒章:“不是说他是个病秧子吗?”
就刚才那副喘气都唯恐伤了肺管子的模样,荆寒章都怕他被风一吹就碎了。
就那种冰雕似已碎的美人,怎么可能抹人脖子?
“就是说啊。”江枫华道,“不过这也只是传言,京都那点谈资更迭极快,来来回回传了十年,指不定早已面目全非,也不能尽信。”
荆寒章漫不经心地点头,道:“不过管他当年是因为什么被送走的,丞相近些年风头太盛,百官都暗里道他权倾朝野,他这个病秧子儿子这个时候归京,定会落人口实……哼。”
江枫华不知道他哼什么,但七皇子一脉自来和丞相府水火不容,这个“哼”大概有看好戏的意思。
荆寒章对丞相一直不满,江枫华顺着他的话,道:“也是,先不说子虚乌有的命格如何,就说堂堂丞相之子在寒若寺那小破庙里长大,不知被养成什么古怪性子,今年京都想来定会十分热闹。”
荆寒章心想,性子古不古怪是不知道,但定是极其懦弱的,否则也不会被区区守城官兵扣着查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