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春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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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订阅够一定比例, 补全订阅即可解锁。  荆寒章自顾自喝了半杯酒,看到晏行昱坐在那心不在焉地拨动佛珠,珠子轻撞发出的声音让荆寒章听得牙疼, 他蹙眉道:“晏行昱。”

晏行昱在出神, 竟然没有反应。

荆寒章将酒杯一放, 声音大了些:“晏行鹿!”

晏行昱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他:“殿下?”

荆寒章哼了一声, 道:“当着我的面你竟然还发呆,在盘算什么呢?”

晏行昱看他一眼, 又飞快将羽睫垂下,说:“行昱在想,殿下许我的一百两银子什么时候给。”

荆寒章:“……”

荆寒章都惊呆了,他愕然道:“一百两银子你都能想的这么出神?”

晏行昱没觉得问人要钱有什么羞耻的, 他看着荆寒章,认真地点头:“殿下不是许给我了吗?”

既许了, 那银子就是他的。

荆寒章自认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些年也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人, 但从来没见过晏行昱这一挂的。

这也太……直白了点。

荆寒章古怪地看了他半天, 才将腰封上的玉佩解下, 随手抛过去, 没好气道:“拿着,这玉佩足够抵一百两银子还有余了。”

晏行昱抬手一接,玉牌穗子绕着他的手指轻轻转了一圈落在掌心, 他当着荆寒章的面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才眸子一弯,说:“好,我这就让阿满去当铺换银子。”

荆寒章:“……”

荆寒章本来已经将玉佩送出去了, 没想到此人连遮掩都不遮掩,当着他的面就要去把玉佩当了。

虽然说玉佩到了晏行昱手中就任由他处置,但这可是皇子的玉佩,他难道就不想珍藏下来吗?

他给的玉佩难道还比不过区区一百两银子有吸引力?!

荆寒章越想越气,直接起身迈着长腿走到晏行昱面前,伸手就要去夺晏行昱手中的玉佩。

晏行昱连忙往后一靠,将玉佩藏在背后,张大眼睛看着荆寒章,满眼都是难得的惊慌:“殿下、殿下做什么,这已是我的了。”

荆寒章在国师府拆穿他时都不见晏行昱这么慌张。

荆寒章瞪着他:“还给我,我直接给你银子。”

晏行昱有些犹豫:“可是您不是说,这玉佩远远不止一百两吗?”

生平第一次被坑的七殿下觉得匪夷所思:“你到底什么意思?!本殿下拿回自己的玉佩,难道还要多给你银子不成?”

晏行昱爱财不惜命,有些怯怯地点头。

荆寒章……荆寒章都要被他气笑了:“你堂堂丞相之子,至于连这点银子都要坑吗?!”

晏行昱再次将半张脸往大氅的衣领中缩,满身写着抗拒——和刚才要和他赔衣裳时逃避的样子一模一样。

荆寒章在京都之中无人敢惹,哪怕再纨绔的子弟到了他面前也是一派讨好谄媚之态,被捧得太高太久,荆寒章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敢光明正大坑他银子的人。

只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气得要喷火,反而有种啼笑皆非。

荆寒章心想,他怎么就这么大胆?难道自己的凶名已经没有威力了?

荆寒章盯着不断往大氅里缩的小美人,突然就来了脾气。

他直接抬手将大氅的衣带解开,晏行昱缩着缩着,衣领突然敞开,他立刻伸手要去捂脸,却被荆寒章一把扣住了手腕。

“躲什么躲?”荆寒章道,“躲到衣服里我就瞧不见你的脸了?”

晏行昱不肯和他对视,小声说了句什么。

荆寒章没听清,捏着他垂在肩上的一缕发拽了拽,不耐烦道:“什么?大点声。”

晏行昱说:“一百五十两,就还给殿下。”

荆寒章:“……”

荆寒章气乐了,捏着他的脸颊往旁边扯了扯,咬牙切齿道:“晏行昱,你怎么这么有能耐啊?嗯?半刻钟不到,倒手一回就赚了五十两,你坐地起价还真是有一套啊。”

晏行昱温顺地仰着头,任由他扯自己的脸,满眼都是“脸能扯,钱还是要给的”。

荆寒章见他这副爱财如命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怒极反笑。

“一百五十两是吧?”荆寒章抬手揪起自己衣襟,让晏行昱看他破了口子的衣裳,“我这件衣裳的料子是御赐之物,换成银子怎么着也要几百两吧。”

晏行昱眼睛都睁大了,满脸写着“怎、么、可、能?”

荆寒章看到晏行昱完全没了之前的游刃有余,乐得不行,他终于知道了这小美人的软肋是什么了。

“这样吧,我也不多说。”荆寒章道,“就当这件衣裳两百两,抵掉你方才说的一百五十两,你还要倒给我五十两。”

晏行昱:“……”

荆寒章一伸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公子,给吧。”

晏行昱呆呆看着他,突然抬起手捂向心口。

荆寒章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制住他的动作,哼笑道:“别想装病,我不吃你这套了。”

晏行昱:“……”

晏行昱说不过他,只好忍着心疼将藏在身后的玉佩捏着穗子,闭着眼睛递给荆寒章,讷讷道:“还、还给殿下。”

荆寒章故意逗他:“不要一百五十两了?”

晏行昱勉强点头:“嗯。”

他一反常态,直接将玉佩往荆寒章手里塞,荆寒章不接还掰开五指使劲往里面怼,试图让荆寒章忘掉衣裳的赔偿。

荆寒章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接过玉佩后,又抬手亮了亮被撕出来的口子:“那我这衣裳……”

晏行昱不想赔钱,又不能再继续闷头逃避,只好轻轻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开口道:“行昱会些针线活,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那衣裳我能缝得完好如初。”

荆寒章挑眉:“你这双手,还会拿针?”

晏行昱点头,在寒若寺待久了,他什么都会些。

见他宁愿拿针缝衣裳也不愿给那五十两,荆寒章终于笑了起来,也没再继续为难:“行啊,今晚我就让人把衣裳送过来。”

晏行昱见他松口,也没有被当成绣娘使的羞耻,还甘之若饴地点点头:“是。”

这雪一直到了天黑也没下起来。

赵伯着急忙慌地寻了晏戟回来,谁知晏戟却根本不在意荆寒章留宿相府的事,只是吩咐了好好伺候,便回了书房,徒留赵伯一人干着急。

荆寒章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晚饭直接跟着晏行昱吃的。

赵伯唯恐怠慢了七殿下,送来了一桌子的菜,大鱼大肉中夹杂着几碟清淡至极的素菜。

荆寒章大刀阔斧地坐在主位,很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起来。

晏行昱坐在他对面,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素菜,慢条斯理地吃着。

荆寒章从来不在意用膳礼仪,但看着晏行昱吃着吃着,他突然感觉自己……

好像有点糙哦。

荆寒章一言难尽地看着还在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的晏行昱,故意挑衅道:“你在品茶还是在啃草?吃这么慢得吃到深更半夜才能吃饱吧。”

晏行昱饭量极小,才几口就差不多半饱,再加上一桌子荤腥的味道让他有点不适应,吃得更少了。

他摇摇头,不知在否认什么。

荆寒章见他还在啃草,直接夹了一块肉扔到他碗里。

晏行昱一怔,茫然看他。

荆寒章嫌弃地看着他的小身板:“你就是吃太少才这么瘦的。”

也连累他穿进这具身体后被一个孩子按在床上灌药!

晏行昱“哦”了一声,拿着筷子闷头扒拉碗里的米。

荆寒章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将自己夹给他的那块肉偷偷在往米饭底下塞,像是藏东西似的把肉给盖上了。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荆寒章完全看在眼里。

荆寒章:“……”

荆寒章幽幽道:“你是不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以为只要藏起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晏行昱拿着筷子的手一抖,这才抬头,轻声说:“行昱……在寺庙待久了,不能吃肉,望殿下恕罪。”

荆寒章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久食素食的人胃极其娇嫩,那对旁人来说极其美味的荤菜对他们而言不啻于毒药。

荆寒章无意让晏行昱病弱的身子雪上加霜,也没有再提了。

晏行昱埋完肉,也吃了半饱,但因为荆寒章还没吃完,只好拿着筷子夹着一颗颗米粒继续埋肉玩。

直到荆寒章吃完了,他才将筷子放下。

天已然全黑了,雪还是没下。

荆寒章有些困,也没多待,被下人带着去了收拾好的客房。

夜深人静,晏行昱孤身一人坐在炭盆前,对着炭火伸出如玉似的手,轻轻将冰凉的手烤热。

窗外突然发出一声轻微至极的声响,一抹人影转瞬而过。

晏行昱面不改色,从轮椅扶手的暗格出拿出来一颗金锞子。

他拿着金锞子对着火光照了照,瞧着那金子的光芒,似乎十分喜欢。

“圣上。”

晏行昱呢喃了一句:“娘亲。”

“荆寒章。”

晏行昱盯着掌心中闪着光芒的金锞子,眸中又温柔又欢喜,他轻轻动了动掌心,看着金锞子在他掌心来回滚动。

末了,他一合拢手掌,轻声说:“这次又会是谁想杀我?”

不知过了多久,阿满兴冲冲地拎了个昏死的人跑进来,欢天喜地道:“公子,我逮到了个新鲜的虫子,从没见过呢!”

晏行昱的羽睫微微一垂,阴影几乎将鲜艳的泪痣遮掩住,他突然一笑,眼底水波微转,仿佛要落下泪来。

“原来,是娘亲啊。”

金锞子直直从他掌心滚了下来,砸在地上。

咔哒一声,玉珠落在地上的声音,让荆寒章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恍惚间感觉到自己好像在坐着,但他明明记得回到相府偏院后他等了半天没等到雪,很快就睡下了。

荆寒章一愣,骤然清醒。

雪已经下了!

他猛地张开眼睛,视线一垂,就对上一个瞪大眼睛死死看着他的男人。

荆寒章:“……”

荆寒章险些惊叫出声,但心尖传来的疼痛让他立刻忍住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手,柔弱无骨,皮肤比他雕刻过的所有玉料都要好上无数倍,是独属于晏行昱的手。

第二次魂魄互换,荆寒章没有第一回那么惊慌,他悄无声息吸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一捻,感觉拇指和食指指腹有点奇怪的触感。

荆寒章垂眸一看,就瞧见自己右手上正持着一根绣花针。

荆寒章:“……”

他木然抬头看去,跪在他脚下的男人正奄奄一息,双眸瞪得极大,脖颈处的穴位上已经插了数根绣花针,针针几乎都往死穴旁戳。

荆寒章:“……”

荆寒章不知是不是被震呆了,第一反应竟然是……

“还好没有把衣服送过来让他缝。”

否则,他都不知道那披着鹿皮的蛇蝎小美人,到底会不会用缝过人脖子的针来给他缝衣裳。

“取回了。”荆寒章晃了晃手中的糖木盒,“我的糖。”

惊蛰卫:“……”

惊蛰卫暗中腹诽:“这七殿下怎么和个孩子似的,这么大了还为了个糖盒特意出宫来拿?”

荆寒章也懒得管别人怎么看他,直接抢过惊蛰卫的马,纵马回了宫。

只是今日脚尖怎么这么疼?

相府中,阿满将晏行昱扶上榻,飞快道:“我还担心,若是后日鱼神医回来之前你们没有换回来该怎么办。还好还好……”

晏行昱含着糖不忍嚼,听到“鱼神医”这三个字,浑身僵了一下,大概回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阿满在一旁火上浇油:“鱼神医好不容易将您的腿医治的差不多,您又为了归京不被人看出端倪用针封住了经脉。鱼神医回来后发现了,您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晏行昱打了个寒战,似乎极其害怕,他小声道:“我今晚就将针取了,你、你不要对他说。”

阿满很乖,点头说好。

但若是鱼神医医术通天自己瞧出来了,那自己也没辙。

晏行昱眉头紧皱,换了身宽松的亵衣,抬手缓缓在膝盖处探着。

阿满举着灯,有些不忍:“公子,疼吗?”

晏行昱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故意留在外的一小截针,他含着糖轻轻阖着眸,道:“我疼惯了。”

说着,他手一动,将针一点点拔了出来。

将两根针全都拔了出来,晏行昱单薄如纸的身子一阵摇晃,直接捂着胸口半伏在床沿猛烈地喘着,未束起的鸦羽乌发凌乱披散而下,委顿堆在地上。

他惨白的手微微一垂,微不可查的银针落在了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阿满焦急地扶住他:“公子!”

晏行昱伏在乱发中,额角全是汗水,他剧烈喘了几声,声音都在发颤:“我疼惯了,我、我不疼。”

他不知是在对阿满说,还是在哄骗自己。

他喃喃着不疼,最后却浑身发抖地将头伏在手臂上,久久没有说话。

疼惯了,但还是疼的。

因为拔针的缘故,晏行昱在家中躺了一整日,就连前去国师府也是阿满代为去的。

阿满回来后,见晏行昱手软地端不住碗,接过来碗拿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

“国师说他翻遍古籍都没有寻到魂魄互换之法的记载,荆寒章上午去过一回,也是为此来的。”

阿满喂了两勺子,晏行昱就偏头躲开了药勺,无奈道:“阿满,你觉得斩首和凌迟哪个比较痛快?”

阿满不明所以:“自然是斩首。”

晏行昱温柔地说:“我若一口喝完,便是痛快斩首;你一勺一勺喂我,便堪比凌迟,懂了吗?”

阿满:“……”

阿满这才意识到苦药不能一口一口品,忙把药碗递回给晏行昱。

晏行昱一饮而尽,“斩首”了。

将药碗递回去,晏行昱才靠在软枕上,病恹恹地拨动着佛珠:“那师兄有说还会再换吗?”

“说了。”阿满道,“说有可能还会再换,荆寒章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当即甩袖就走。他大概气狠了,还留下一句……”

治不好本殿下,你们都得陪葬!

晏行昱:“……”

这七殿下,很有当皇帝的潜力。

晏行昱休息了整整一天,夜晚还起身在房中走了两步。

他幼时双腿受伤,鱼息为他奔波数年才终于寻到治好他腿的法子,若是知晓他为了归京故意折腾才刚好的腿,鱼神医指不定把他活剥了。

晏行昱觉得双腿并无异状,鱼神医应该也瞧不出,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晏行昱早早起床等鱼神医,只是神医没等来,倒是等来了晏为明。

晏为明红光满脸,双眼放光地跑了过来:“哥!哥晨安呐哥!”

晏行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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