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虞加的这一句台词, 使得夏夏这个人物多了些许生气,显得更加生动。两人对视之间,岳梨终于喊了卡。
赵虞笑眯眯的温柔神情散去, 满眼娇羞变成了满眼鄙视:“刚才干嘛呢?不接台词?”
沈隽意噎了一下。
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刚才害羞了。
赵虞从床上跳下去, 回头问岳梨:“导演, 这段得重拍吧?”
岳梨兴奋地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段戏改的特别好特有灵气!”她朝两人竖起大拇指:“厉害!”
沈隽意一时之间分不清小粉丝是在真夸还是帮他找回颜面。
雨过天晴,剧组整顿休息, 又移回去继续拍小演员的戏。
沈隽意刚才淋了快两小时的雨,小狮生怕他感冒了,催他回宾馆洗热水澡吃点药预防。刚才戏里那段其实没真洗,只是换了身干净衣服。
结果沈隽意死倔, 非说自己九尺男儿阳刚之气充足,给面子喝了杯热水了事。
小狮没办法只好去找赵虞:“小虞, 你让隽意哥回宾馆冲个热水澡吃点药吧,他不听我的。”
赵虞翻着剧本:“那他也不一定听我的呀。”
小狮:“你不是都把他哄好了吗?”
赵虞:“…………”她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沈隽意, 最终还是合上剧本走过去:“回宾馆吗?”
沈隽意抬头瞅了她一眼,干咳一声,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慢腾腾站起来:“那走呗。”
于是两人又坐着同一辆商务车回宾馆。
沈隽意上车之后就一直捧着剧本在那装模作样地看,赵虞盯着他侧脸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自己刚才亲过的位置, 感觉嘴唇有点痒。
她清了下嗓子开口:“一会儿回宾馆了你先去洗澡啊,洗完了来我房间找我。”
沈隽意眼睛都瞪大了。
赵虞拿剧本砸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来找我对戏!再出现今天这种接不住戏的情况丢脸的可是你!”
沈隽意一副被说中的恼羞成怒:“谁说我是接不住戏?我那是临场发挥!岳导都夸我改得好!”
赵虞嗤了一声,懒得拆穿他。
回宾馆后沈隽意果然乖乖去洗澡了, 赵虞又让助理去附近餐厅买了两份炖汤回来。她记得沈隽意打小就不爱吃药,还自有一套感冒七日自动痊愈的理论,每次都把撵着他吃药的沈奶奶气得不轻。
炖汤里加了当归枸杞,用来暖身子祛寒气, 加上沈隽意经常锻炼身体好,应该不会再感冒。
热汤送上来没多会儿,沈隽意就来敲门了。
洗过澡后人清爽一大截,站在他身边时沐浴后混着体热的热气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灼热。赵虞不动声色离他远一些,把外卖盒打开:“先吃饭吧,吃饱了再工作。”
沈隽意闻了闻炖汤的香味儿,一口没剩地喝完了。
对戏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两人看了会儿剧本很快进入状态。除去下午那个吻,其实沈隽意的演技在戏里是可圈可点的。
他跟黎寻有太多相似点,哪怕只是表面,也足够他赋予这个角色真实和灵气。
两人对戏对得很顺利,结束的时候,沈隽意一副吐气扬眉的神情看着赵虞,好像在说:看吧!我没有接不住戏吧!我演技超好的!
赵虞每次看到他这副神情都想笑。
只差一条尾巴,就跟求表扬的傲娇大狗子一模一样了。
离开时,沈隽意都走到门口了又回过身来,一副幽怨的语气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去吃早饭?”
赵虞说:“不一定,起得早就早点去,干嘛?”
沈隽意:“等我一起!我没来敲门你不准下楼!”
赵虞奇了怪了:“为什么得跟你一起?我还不能自己去吃个早饭了?”
沈隽意一本正经地说:“科学研究发现,男女主角一起吃早饭有助于培养感情,为了接下来拍摄顺利不ng,我们很有必要以后一天三餐都在一起吃。”
赵虞:“……请问研究出这个结论的科学家是?”
沈隽意:“你一个连爱迪生和牛顿都分不清的学渣就别打听这些与你无关的学术领域了。”
赵虞气得用拖鞋砸他:“我当时只是记混了被苹果砸的人!!!”
对于一个每天要背十个名人事迹的小学生来说记错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狗东西怎么把她每件黑历史都记得这么清楚?!
沈隽意一侧身躲开,拧开门把手后手指很有节奏地点了点:“明天,早饭,等我。”
赵虞等他才有鬼。
第二天故意早起了半小时,结果一拉开门,就看见沈隽意抄着手靠在门对面的墙壁上打哈欠。见她一副见鬼的模样,咧嘴笑得欢:“早啊,吃饭去?”
赵虞:“…………”
终于又跟女主角在一起吃早饭的沈隽意觉得昨天小狮说的那个芽菜包子果然很好吃。
两天后,小演员的戏份正式杀青。
岳梨给两个小主演发了杀青红包,祝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赵虞和沈隽意也跟两个小演员分别合了照,照片传到网上,网友也说大小主演眉眼神似,夸导演会选角儿。
赵虞和沈隽意在乡野场景的戏份不多,多是黎寻死后夏夏再次回到这里,一些闪回的镜头。两人花了三天的时间拍完所有戏份,剧组就正式转场了。
在乡野呆了一段时间,骤然回到大城市,明显能感觉到空气质量的下降。
对于成年后的黎寻和夏夏来说,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才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成年后的黎寻开了一家摩托车机修店。不光摩托车,电动车,三轮车,自行车,连婴儿代步车都能修。
总穿着沾满机油的白色背心,露出宽大又黝黑的膀子,身高腿长,偏又理着寸头,夹着人字拖,要不是五官端正样貌出色,都没人敢来他这修车。
他在大城市落户,却又离真正的市中心那么远。郊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跟别人打过架,飚过车,也跟不三不四的朋友们叼着烟从派出所门口大剌剌走过。
他离市中心有多远,就离年少时向夏夏许下的那个诺言有多远。
赚很多钱,买很多的漂亮裙子,送她最美的花。
他知道他其实根本不可能再见到她,穷小子和公主的故事只有童话里才会发生。
所以跟她有关的梦想,也没必要去努力了吧。
然后就在那一天,他重遇了夏夏。
沈隽意皮肤白,晒了这么一段时间也无济于事,化妆师只能人工给他涂=美黑,才终于达到剧本里要求的效果。
岳梨拿着喇叭喊“actiong”。
烈日当头,沈隽意叼着根烟从杂乱的铺子里走出来,只到膝盖处的短裤往上卷了几层,拖鞋踩得踢踏响,浑身不修边幅的痞气,走到停在门口的破旧电动车跟前,在散落一地的工具里挑挑选选,对着电动车一阵叮叮咚咚。
旁边牛肉面馆有人喊:“寻子,我车怎么样了?”
他叼着烟直起身,烟雾顺着脸往上飘,眼睛被熏得眯起:“电池鼓包了,得换个电瓶。”
铺子里的人握着锅铲冲出来:“又换电瓶?这都第几个了?光换电瓶的钱都够我买辆新的了!我说你是不是卖伪劣产品啊,故意坑我呢吧?”
沈隽意长嘬了一口烟,把烟屁股往他脚背上弹。
面店老板骂骂咧咧躲开。
他斜嘴笑着:“一破电动车你当货车使,能不容易坏吗?行了,我给你换进口的,钱你照国产给。”
老板这才乐上了:“寻子就是仗义,那行,你先修着,我给你煮碗面。”
沈隽意又拿着扳手蹲下去:“别放葱啊。”
面很快端了出来。
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沈隽意端着一大碗牛肉面就那么坐在卸了半只轮胎的电动车上,一边吸溜一边笑嘻嘻看对街按摩店的两口子打架。
午后的阳光透过榕树叶倾斜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
旁边传来自行车缓缓碾压过石板的声音,然后在他身边停下。有人礼貌问:“请问你这里可以修自行车吗?”
他吸溜着面条回过头去:“能啊,你……”
再没有比这个午后更刺眼的阳光了。
记忆中的少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推着自行车,像走过那段充满麦穗香的时光,再次走到了他面前。
沈隽意猛地转过身去:“不能!这里是修摩托车的!”
赵虞看了眼店门口七零八落的自行车:“我这个好像只是链条掉了,你可以帮我装一下吗?”
他偏过头往下面瞅了一眼。
果然是链条掉了。
沈隽意把手里的牛肉面往地上一搁,蹲下身去咔咔两下,链条就重新装了回去。赵虞问:“谢谢,多少钱?”
他背对着不敢转身:“不用了。”
那声音笑着,跟少时一样甜:“谢谢老板。”
一阵叮铃声后,她骑着自行车又离开了他面前。身体僵硬的少年缓缓回过身去。那背影越来越远,垂落的白色连衣裙在风中飘扬,跟这杂乱肮脏的郊区格格不入。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久好久。
他一边庆幸她没有认出他,却又一边难过她没有认出他。
沈隽意突然就想起他跟赵虞长大后的第一次重逢。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午后,阳光从教室的玻璃窗斜斜透进来,她就站在那道光里,记忆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甚至想起了她当时生气时眉眼上扬的弧度。
少女长成了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模样,清冷又疏远,高冷又漂亮。那一刻的惊艳被少时的记忆掩盖,在时隔多年后,才终于将心动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