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梁萧抿紧了唇，长睫略略垂下，日光透过，在脸上落下一排排的剪影。

他说：“我娘在生梓瑜时，大出血，御医没保住她的命，就那么走了，这么多年来，都算是我和梓瑜相依为命，也多亏姑姑待我们不错，正因为如此，父亲一直也没将任何侧室或者妾侍扶正。”

“所以。”时乔眯着眼顿了一下，一手撑住下颌抬起头来，“所以，你父亲要将某个妾侍扶正了吗？”

“不是，是姑姑说，让梓瑜入宫，伺候那个已经满头花白的老皇帝。”说着，梁萧嗤嗤冷笑出声。

时乔忽得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梁萧比她惨多了，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梁梓瑜才及笄没多久，这情况倒是有些像那些富有人家卖女儿的事。

不对，这根本就是。

时乔的酒意蓦然醒了几分，轻声问道：“没有办法解决吗？那是你姑姑吧，跟她一说她应该会心疼自家侄女的。”

梁萧仍旧是嗤嗤一笑：“你别忘了，她是皇后，更何况，她这次要梓瑜进宫，那是要命的。”

时乔点点头：“确实，听说深宫都是吃人的地方。”

梁萧抬眸凝视着时乔的面容，指尖勾了一下，这个姑娘，还是过于天真了，他抿了一口酒，眼底满是苦涩，他不明白，明明那个人的吩咐他都一一照做了，为什么，还要梓瑜入宫。

他的妹妹，他可从没奢望过她会大富大贵，只希望往后的日子平安度过便好。

时乔却不知道梁萧苦涩的心思，昂头倒在雅间的软毯上酣然入睡，梁萧侧头斜了几眼，这才将某人抱起放在雅间的软榻上。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舍不得利用时乔了。

毕竟她跟他差不多，都是为了权势而被牺牲的人，他唇角略微弯起，他就知道，在边关大肆杀戮的周大将军，不会是什么好人。

他抬头往窗外看去，此时雷声骤然压在京城空顶，惊得长街小巷的摊贩忙收摊匆忙回家，不多阵子，有阵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地冲刷着京城的繁华，楼阁庭宇的糊影荡开。

有马蹄惊声乍起，彼时彼刻，将军府门口，马夫惊慌失措地冲入。

不多会有一群人仓皇打着油纸伞，几个仆人端了轿子将马车中的周子衍抬回了院落中，府中的大夫匆匆把了脉，又掀开周子衍的裤腿打量了几眼，叹口气摇了摇头。

“大夫，子衍他无事吧？这腿伤严重吗？”程夫人看到大夫的神情，心头仿佛是被凉水泼了一通，哗哗凉的。

大夫上了一层药，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回身时满脸的为难。

“夫人，将军这次腿伤得不轻，怕是有好几年都不能站起来了。”

大夫轻飘飘的话语落下，程夫人脸唰得变得寡白寡白的，身为一朝将军，这腿何等重要，程夫人翻了个白眼，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身后的丫鬟忙接住她，大夫轻叹道：“让夫人先回后院歇着，我再看看，指不定有什么转机。”

丫鬟连连点头，面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要知道前镇南大将军早战死沙场了，如今府中就将军一个顶梁柱，这要是真真出了岔子，将军府可就完了。

而从小厮听到这个消息的江枫宇顾不得下雨，连骑着马冲到将军府中，一下子冲到院落里，满脸的不愉。

“师傅，这就是你想的法子？”江枫宇冲着刚刚清醒的周子衍吼道。

周子衍也不恼怒，旁边的大夫被暴躁的侯爷吼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半会才轻咳一声：“侯爷，稍安勿躁，将军是有给我交代这个法子的，不过，原本说好的是假伤，成真伤了。”

江枫宇愣了一下，抬手要去看周子衍腿上的伤口，却被他用眼神阻拦住了。

“马，被人动了手脚。”周子衍如是说道。

“这怎么可能？将军府的人都是你我的亲信。”江枫宇皱眉。

周子衍合上书，淡漠的脸上浮起一丝丝的笑意：“很简单，那人无非是不想让我娶那位梁家大小姐，虽伤了腿，但正合我意。”

“伤况如何？”江枫宇扭头问大夫。

大夫望了一眼周子衍，见他收敛下颌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开口说道：“我仔细看过了，大约需要养一两月才好，不过我跟夫人交代的是需要几年，小侯爷这次可万万注意些，莫要像上次透露将军的行踪或者伤势了。”

江枫宇脸上顿时掠过尴尬，弯眸挠了挠头：“那是个意外，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嗯，若这次出了差错，我这师傅你也不必认了。”周子衍指尖轻轻磨过纸角，眸光跃起间，是冰寒的剑芒。

江枫宇一听周子衍这话，神情肃然。

毕竟拜师一事，是当年自家父亲所托，又是自己恬不知耻黏上的，如若不然，以周子衍的性子，怕是临死之前都不会多看他这个侯爷一眼。

“对了，这些日子我怕是很少能出门，你要是得了空，多顾着七七那边，有三家酒楼偷了她的那个东西，我怕她被人欺负。”周子衍忽得抬眸温声叮咛着江枫宇。

江枫宇连连点头：“嗯，师傅，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会多顾着点的，那件事我知道，应该是师娘楼里出了贼，不过我相信，师娘肯定有办法的。”

周子衍没说话，又低头翻着书。

***

这天之后，周大将军受伤的消息传遍了朝中，太尉是黑着脸回到府邸的，刚到府邸，太尉夫人就匆匆赶了上来，焦急地问道：“将军受伤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太尉点点头：“嗯，情况属实，而且几年内怕是都不会站起来。”

太尉夫人的声音蓦得拔高了：“这怎么行，我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瘸子？”

一侧在正厅洒扫的季明安斜眸看清夫人那惊恐而着急的模样，眉间轻轻掠过嘲弄，他就知道，这个人就只会贪图富贵。

“那当初那亲事是定好了的，你让我如何跟将军府说？”太尉恼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