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武昌九城兵马司

几个奴仆举着唏嘘的等灯火匆匆而过，伴随着雨痕显得焦灼而慌乱。绕过前厅，后宅正房之中烛光微弱，张冒大人穿着白色的内衬软服跟个翻了盖的王八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用鼻子眼哼唧了半天，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口渴了，拿水来……”

下人们赶紧伺候着张大人坐起身子，端来一碗白水服侍着他喝下。

咳咳……

老张灌了几口，咳嗽着将水碗推到一边，强打精神挥手叫来一个下人问道：“巡城的兄弟们有‘白无常’和蓉儿的下落么？”

“还没有……”

下人低头向前进了几步说道：“庞大人还带人在城外的郊区搜查。”

“这……”

张冒沉着个脸看了看窗外说道：“已经这般时候，怕是蓉儿早就遇害了。我的蓉儿啊……”

老张头说着，鼻涕眼泪呼噜呼噜的往外冒，本来紫巍巍一张威严的脸盘扭成了一团，如同路边的一滩烂泥一般。

那名下人一看张大人这个德性，赶紧抱拳行礼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保的蓉儿姑娘平安。”

张冒一边抹着鼻涕一边说道：“去给我调动巡防营的兵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把蓉儿给我找回来！”

“是！”

下人领命，快步退出正房。

“诶哟……诶哟喂！”

张冒捂着肚子，刚想慢慢再躺下身子，大门前人影又是一动。

老张把脸蛋子往下一沉，撇嘴骂道：“你们还不去找人！”

屋外人影一晃，传来门童报事的声音：“启禀大人，府外有个瘦高的书生求见。”

“你他妈缺心眼么！”

张冒歪着脑袋把眼一瞪：“不知道老子受了重伤，哪有精神见什么书生！”

屋外的门童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书生说自己叫王守仁，有要事求见大人。”

“老子管他是王守仁还是王守狗，不……”

那个“见”字还没出口，张冒突然激灵了一下，梗着脖子问道：“那书生叫什么？”

门童咽着吐沫：“王……王守仁……”

儒侠……他来干什么？

张冒一皱眉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道：“来人，扶我下床，开正门迎接……”

雨越下越大……

王守仁撑着一把油纸伞，孤零零站在府宅的门口，月色微寒，在潮湿的石板路上划了几道光晕。

老王侧身站在水洼旁低头凝视，脑中思绪万千，天门、天一宫、官府、仁德堂鱼龙混杂，又是黑白无常又是天常上仙，感情一座小小武昌城就把天地人三界占了个遍。

看来此地凶险，更胜杭州啊！

思绪未断，九城兵马司大门咯吱吱一声响分为两扇，张冒身着官服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一见王守仁慌忙行礼道：“不知王先生来此，怠慢了！”

老王一看张冒这个架势，感动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赶紧上前说道：“伯安明知张大人有伤在身，还来叨扰已是失礼，怎还敢劳烦大人亲自出门迎接，真是折煞小生。”

“应该的，应该的！”

张冒走两步嘴唇子都跟着抽搐，勉强来到王守仁近前，拉住老王的手说道：“王先生先到内宅，咱们好好谈谈。”

“好……”

王守仁点头，两人前后进了府邸，来到正堂落座。老王把油纸伞上的水甩了甩放到一旁说道：“刚在我在来的路上看到巡防营兵马调动，可是出了什么事？”

“呃……”

张冒表情抽搐了一下，然后一拍桌子说道：“黑白无常进犯我武昌府，搅得人心不安，我特定派遣巡防营雨夜巡城，定将着两个贼人捉到。”

“原来如此……”

王守仁一笑，目光慢慢在张冒的脸上扫过：眼角微红，鼻翼潮湿，这明显是刚刚痛哭过的痕迹。

老王沉了一口气淡淡一笑说道：“其实王某也是为此事而来。”

咳……

张冒听得肚子一转筋，心说难道这个儒侠的女人也被黑白无常抢走了？

王守仁见张冒没有表态，站起身说道：“在下得知‘天门’众人现在就藏匿在天一宫之中，王某不才，请求张大人带一批人马随我搜查天一宫！”

“天一宫？”

张冒脸色慢慢沉了一下低声说道：“王先生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

王守仁想了想于少卿又慢慢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王某的一人推断，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那……”

张冒一探手说道：“天一宫是道教重地，在本地影响极深，我们如果没有证据就贸然搜查恐怕不妥。况且……”

张冒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天一宫内高手众多，我手下虽然号称巡城营，但其实不过是当地的民兵居多，也不敢……”

“张大人……”

王守仁也懒得跟他绕弯子了，直接起身说道：“我想调动的并不是巡防营，而是直隶总督的弗朗机！”

“你要调炮！”

张冒也顾不上肚子上的伤了，直接站起身来看着王守仁说道：“难不成你准备炮轰天一宫？”

“对！”

王守仁呲着牙，面目狰狞的如同恶鬼一般说道：“他天一宫胆敢纵容黑白无常抢走大人的爱妾，王某定当为大人出这口恶气！”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张冒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抻着脖子说道：“莫不说我没有兵旗调动大炮弗朗机。就算有，天一宫千年古刹，我们怎敢胡乱开炮。更何况武昌城中的弗朗机不过两三门，多年没有使用，都不知能不能……”

“呵呵……”

王守仁看着张冒满脑门子汗冷冷一笑低声说道：“难道张大人就不想抢回那个被掳走的姑娘？”

“我……”

老张一时语塞，咬着嘴唇说道：“那炮轰天一宫也……”

王守仁淡淡一笑说道：“王某有一法子，既可以救那个姑娘出来，又不会伤着天一宫。”

张冒冷着脸，还是惙惙不言。

王守仁又向前一步说道：“王某为了张大人心爱之人可以说殚精竭力，没想到大人还对我有所防备。明日一早王某就决心亲自去天一宫为大人讨个公道，但大人也要跟王某交心才是……”

王守仁言到此处，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实说，可以调出几门弗朗机！”

“弗朗机……天一宫……”

张冒踌躇了半天，慢慢伸出两根手指说道：“最多……不过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