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山中笼起了一层薄雾,丛林中细细密密传来一阵虫兽的叫声,在连营中传的甚远。
欧阳老道从未像今夜这么紧张,他一手扶着桌角,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桌面。
朱寘幡盘坐在大帐正中,撇嘴看着欧阳德,然后用胖大的手掌一捂桌上的战略图说道:“欧阳先生当初不是说过,玉青山一役力求速战,若时间太长,京中的刘公公恐怕拖延不下去了。”
“是……”
欧阳德汗过眉心,却只是缓缓吐出一个字。
“如今半月已过,若京中或其他郡县援兵杀到,你我可就是死路一条!”
朱寘幡的大脸扭曲的跟糖醋狮子头一般,横手将桌上的茶杯蜡炬摔了一地,然后指着欧阳老道的鼻子骂道:“当初你劝本王起兵可是拿出了十足的把握,现在却蜷缩于此!”
“王爷息怒……”
欧阳德朝着朱寘幡一拱手说道:“若贫道所算非虚,决战就在今晚。”
“今晚?”
朱寘幡的眉毛拧了一下,然后用鼻子一哼说道:“先生不是在应付本王?”
“贫道不敢。”
欧阳德把袍袖整了整说道:“王爷刚才可听到玉青山处传来的鼓声。”
“恩。”
朱寘幡收起脸色,点头说道:“两山连绵,我自然听得到。”
“此为鼓语,意为兵进西南。看来韩彬等人已经发现了连营所在。”
老道沉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现如今他们与我军兵力相差悬殊,若想要一举破阵只有一个办法——夜袭!”
“哦?”
朱寘幡阴沉的大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摸样,他用手一排欧阳德的肩膀说道:“看来军师你早有安排?”
虽说这死胖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欧阳德被朱寘幡这一拍还是倍受鼓励,马上跪地上磕头说道:“贫道一定竭尽全力,助陛下登上大宝。”
说完这句话,老道可能还觉得马屁拍的不过瘾,“蹦蹦蹦”磕了仨响头然后拱手喝到:“臣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寘幡一听这话,一张大脸乐得跟朵菊花似得,赶紧一边伸手搀扶欧阳德,嘴里一边说道:爱卿平身。
就在两人在这扯旗演话剧的时候,帐外突然一阵扰动,有官兵在门口喊了一嗓子:“启禀大帅王爷,敌兵夜袭连营,现在已经冲入西南山涧了!”
“好!”
欧阳德看了朱寘幡一眼,一挺腰板从地上站了起来,几步冲出大帐说道:“传令三军,给我包围西南山涧,围杀贼寇!”
挖下深坑等虎豹,放下香饵钓金鳌。兵者之道,虚虚实实,你真以为找到了我的阵眼中央无极图,却也想不到那是我给你们这帮贼寇准备的葬身之地!
欧阳德亲统大军如虎狼一般扑入山涧,果然看到涧中火光充盈,人影晃动,隐约还有人喊马嘶的声音。
想必他们已经察觉这个阵眼有假……
“来人,传我军令!”
欧阳德把手中龙泉剑朝着空中一指喝到:“封锁山涧的两个谷口,弓箭手齐射阵中!”
一声令下,鼓声大作,三声牛角军号,无数弓箭手布于两山,随后箭如雨下,一时间山涧内惨叫声不绝于耳。
欧阳德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万箭所指之处,他似乎可以看到山涧内翻滚的血色。
“无量天尊!”
老道嘴角上扬,隐隐的勾出一丝冷笑,随之一挥宝剑喝到:“三军听令,随我冲!”
三声炮响!
欧阳德一抖缰绳,亲帅大军奔袭而下。
几万人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浩浩荡荡冲下山坡,刀光剑影,晃人双目。欧阳老道叫唤的最欢,半个月以来被人戏耍的团团转,如今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简直连胡子的激动的翘了满脸。
谁知到了山涧却慢慢停住了战马,半举着宝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阵眼周围都是扎满弓箭的了草人和树杈,有五百军士手持重盾蹲伏在阵眼中央,为首一个中年将军,头戴紫金冠,身披连环甲,手中端着一把分水板门刀。
严阵以待,只等君来……
“你……你是何人。”
老道的剑柄已经被汗水浸透,说话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
“杭州知府……李中焕!”
李中焕把手中的大刀一横说道:“牛鼻子老道,我家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瓮中捉鳖是好计,但要分清谁才是王八!”
话音未落,四周顿时炮号连天!
山涧四周顿时无数旗帜招展,喊杀之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正把欧阳德的大军围在了当中。
“这这……”
欧阳德全身栗抖,感觉胸腔中热辣翻涌,嗓子眼一干,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前心、马鬃皆被染的鲜红……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老道趴在马背上先是抽搐般的冷笑,继而仰着脑袋疯癫似得狂笑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计谋,好手段!我欧阳德服了……”
“哼……”
李中焕配合着老道也用鼻子哼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服了,还不下马受降,天子仁厚,定能重轻发落你的罪责。”
“让我投降?好啊!”
欧阳德说的,将手中宝剑一挥喝到:“贫道虽然中伏,但手下尚有五万精兵,有种你将我这五万人斩杀殆尽,否者休想让我投降!”
说罢,欧阳德将宝剑一挥,刚想下令强攻,冷不丁听到山头有人喊了一嗓子。
“牛鼻子老道,你往这看!”
欧阳德顺着声音往山头上一瞅,山上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瘦子长着细高挑的身材,穿着白色长褂,手里拿着一把小片刀,正比在胖子的脖子上。
当他再仔细一看这个胖子,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刹那间天旋地转,差点一脑袋从买上栽下来。
“王……王爷……你……你怎么……”
王守仁一只手拎着刀,一只手摁着朱寘幡的肩膀说道:“王爷,你看着满山的军兵该如何收场啊。”
“咣当”一声宝剑落地,欧阳德双手扶着马背,磕磕巴巴的哭一句,笑一句……
“天要亡我……怎么……为什么!”
朱寘幡此时倒是很配合工作,一看欧阳德磨磨唧唧的不下马投降,赶紧把大手一挥喝到:“我降了……陛下……是老臣的不对,罪臣……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