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道,何为道?茫茫慕辰景,冉冉灼目光。虎跃长渊呼百兽,龙腾九霄震乾坤。
笑笑笑,岂为道!沉沉烛凡世,熙熙抚万民。伏羲若梦创八卦,女娲抚琴瑶众生。
明嘉靖六年八月十九,浙江绍兴天泉桥……
万守仁拄着手杖,缓步走上桥头。
桥上早已等候的王艮、钱德洪、王畿三位嫡传弟子赶紧上前来搀扶住老师……
“朝中急报……”
王守仁目光扫过面前的三名弟子,低语到:“两广之地匪患猖獗,我奉朝廷诏令,委左都御史,前往两广平乱。”
王艮上前拉住王守仁的手说道:“老师的学识德性以名满天下,完全不必再奔波涉险,况且老师的身体也……我去上表天子,将这差事推诿了……”
“诶……”
王守仁摆了摆手说道:“以此残躯尚可报国安民,此乃人生幸事……”
“这……不可啊……”
钱红德与王畿也上前,刚想劝解,王守仁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再劝……”
王艮上前说道:“那我陪着老师去!”
“不必……”
王守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一人足以。”
“一人足矣么?”
天泉桥下,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
“谁?!”
钱洪德抢步上前,手把着桥垛向下观看……
就见河沿之上站着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头戴一把抓随风倒的帽子,身穿麻布的大褂,腰间挎着一把寒铁刀,背后鼓鼓囊囊背着锦背低头花桩弩。
王守仁抬眼看着桥下之人,嘴角缓缓上扬,抬头说道:“六年未见,你找到媳妇完婚了么?”
“姓王的你好意思说!”
龙三用手摸了摸嘴说道:“我回到杭州的时候,翠娥正给她家孩子找私塾先生呢!”
“哈哈哈哈……”
王守仁朗声大笑道:“看来是我把你耽搁了!”
“是啊!”
龙三把帽子扯下来,卷巴劵吧塞到怀里,抬头说道:“为了弥补我的损失,征两广的时候你要给我派发个好差事。”
王守仁轻轻点头,低语到:“有你在……我便安心多了。”
两人话未说完,桥东两匹快马疾驰而来,转眼间,便到近前。
战马嘶鸣一声,从马鞍桥上跳下两名青年。
俩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上垂手这位上高挑的身材,身形俊朗,无奈这张脸长得磕碜了点,大脸盘子上就好像开了杂货铺一般,青一道蓝一道紫一道黑一道,蒜头鼻子,雌雄眼,若是晚上看着这张脸,都以为是索命的无常鬼。
下垂手这位身高不过八尺,细腰乍背,英姿飒爽,面白如玉,豹头虎目,八字利箭眉,前脚眉梢千层的杀气,身前身后百步的威风。
那俊俏的青年对着王守仁一呲牙,说道:“恩……恩公……我……我们来看你了!”
“灵儿葵儿……”
王守仁眼仁微动,眼角缓缓湿润,手扶着桥垛快步走到两个孩子近前,拉住俩人的手说道:“六年未见,长高了,也壮实了……”
王艮上前说道:“我听闻老师要赶奔两广平叛,便给两位少侠和龙先生写了封信差人快马送去,总算是赶上了……”
“汝止(王艮字汝止)有心了……”
王守仁展目看着面前的三名弟子,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即日便要去两广赴任,此一去恐怕再无返乡之日,我们便在此地诀别了吧……”
三名弟子一听屈膝跪倒,啜泣道:“老师说的哪里话……老师您……”
“诶……”
王守仁摆了摆手,又看了看身边的铁灵铁葵一脸肃然,欣慰的一笑说道:“生死自有天数我已年近六十,屡经浮沉,世上以少有牵挂,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向你们几人交代。”
三名弟子跪在地上,抬头盯着王守仁已经些许浑浊的双眸。
“心学合天地之要意,通万物之根理,我死之后,必然能广传于世。这几年来,我已将平生所悟所学皆传于你们三人,但是心学之精髓,不在论道,而在本心。我现在有四句话传于你们,我毕生之精髓皆在于此,望你们一心顿悟理解,传习世人。”
天泉桥下水声阵阵,洛英破空转而潇潇入梦,大风席卷着长空中的片片浮云,浩瀚苍穹之间便听得王守仁高声吟诵: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四句罢,王守仁以走过了天泉桥……
他要传习于世人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曾几何时,他认为若成就圣贤,需要积救世之功业,通晓天地之博学,而现在一切都趋于明朗……
虽天地之悠悠,但只有心中存一席善念,知致良知,则万事万物皆可为圣贤。
日暮西沉,王守仁起身上路,正如当年迎光而来的少年。